第十七章 不安
“沈妈妈,你这是什么意思?”妙舞拦在内室门口,冷冷地说道。.
“妙舞,你这是什么意思?”沈妈妈不急不躁地反问,也不理妙舞,欲径直推开内室的门。
“啪——”妙舞毫不客气地拍下沈妈妈伸向内室红木雕花门的手。
“哎呦——”沈妈妈杀猪般的嚎叫声响彻整个院子上空。
“无耻的老妪,定是故意的!”妙舞气极地指着她的鼻子骂道。
“哎呦——小姐,小姐,你要为老奴做主啊——”沈妈妈哭喊着一下子向内室雕花红木门上撞去。
“咯吱——”轻微的物体摩擦的声音传来,雕花红木门从内里打开,珍娘一脸寒霜地瞪着沈妈妈,缓缓走了出来。
沈妈妈瞅着空子就想要冲进内室。
“沈妈妈。”珍娘面无表情,也不拦她,淡淡地扫了一眼除了沈妈妈和瑞云之外的七八个丫鬟婆子,一一确认都是沈家的家生子,冷冷地说:“小姐已经睡下了。你是知道的,若是被吵醒了,可是要闹的——”
要闹的?
怎么闹?
沈妈妈突然想起那年二小姐娇养的波斯猫雪花将许蔓的宝贝兰花给咬断了,被关在她住的静馨苑,传出要将雪花给炖了的话,二小姐哭着闹着要雪花,沈妈妈奉了夫人的命领人闯进静馨苑抢雪花。
当时也是晚上,也如这般空寂,寻遍院子,也未见着猫影子,有人说听见有猫的声音自许蔓内室传出去,珍娘也在一旁冷冷开口,说许蔓睡了,被人吵醒会闹的。众人不听,闯了进去……
后来凡进去的人都被发疯的雪花咬伤或者抓伤,不到一月,那些人也如雪花般发疯,二小姐还因此一病不起……
那一年,许蔓才九岁。
想到这里,沈妈妈不禁打了个寒战,幸好当时自己留了个心眼,并未进去……
这一瞬间的迟疑,妙舞已经带着几个丫鬟婆子守在了门口,若是想要硬闯进去,光凭沈妈妈一人,确实难了些。可是若不进去,完不成夫人交代,也是没有好果子吃的。她脸上露出挣扎之色。
“沈妈妈,妈妈——”惊慌的声音从二门上传来。
沈妈妈心里一松,真是瞌睡就有人送来枕头,脸上不禁露出些喜色。.
“沈妈妈,沈大管家让陈执事来寻你,说太夫人头疼旧疾犯了,让你先回去瞧瞧。”瑞云奇怪地望着沈妈妈满脸的喜色,小心翼翼地说道。
她摇了摇头,以为眼花了,借着廊下灯光仔细打量沈妈妈脸色,确实隐含笑意。
难道成了?
她满心欢喜,想起沈三郎俊逸的面庞,来之前二小姐的话,脸上火辣辣的,不禁也露出些许欣喜期盼之色。
珍娘冷冷地看着二人脸色,在心里冷笑。
她怎么不知道这沈妈妈如此能耐了,沈太夫人犯个旧疾,要她回去干嘛?非亲非医的。
“哼。”想到这里,她不屑地扫过二人一眼,冷冷地轻哼一声。
这声音虽轻,听在沈妈妈耳朵里,更加相信这内室恐怕是早有准备。她和珍娘打交道十几年了,以珍娘圆滑的脾性,绝对不会如此明显地对人不屑……不过,那又怎样?只要许蔓倒了,一个养娘,根本没在侯府立足之地。
“妈妈,沈太夫人病了呢,你不去瞧瞧。”妙舞不无讥讽地对着二人说道。
沈妈妈犹如听不懂那样,微微施礼,皮笑肉不笑地说:“瑞云,来之前夫人就吩咐了,要好好照顾许小姐,你进去看看小姐睡得可安稳。”
“你——”妙舞冷哼一声,伸手就要向沈妈妈脸上招呼过去。
珍娘及时拉住了她,轻轻扯了扯嘴角,轻言细语地说:“既然沈妈妈想好了,就请吧。”
听得这话,沈妈妈反而吓了一跳、
不是应该死活拦着不让进吗?
她心里虽然有顾忌,但是只要自己同珍娘她们一起站在门外,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差池。
“瑞云!”沈妈妈轻推了瑞云一下,厉声地说道。
瑞云瞪大眼睛在珍娘和沈妈妈之间逡巡,关于这位许小姐的脾气,她也是了解一二的,并非外界所传的那样懦弱,真正 惹恼了,可是不好糊弄过去的,便渐渐萌生退意,虽然二小姐给的许诺诱人,那也得有命享受不是?
“妈妈,陈管家还在门外——”她一脸讨好地说着。
“罗嗦,我自会交代。”沈妈妈喝道,猛推了她一下。
瑞云被推了一个踉跄,她是不敢违背沈妈妈的,只能招呼后面的人先上,自己磨磨蹭蹭的在后面。
后面的几个丫鬟婆子虽是沈府的,向来不把许蔓放在眼里,可是昨日看着因许蔓主仆受牵连的那些人的下场,心里还是有些许阴影的。
珍娘冷冷地看着几人的一番作态,反而轻笑起来,示意妙舞让开,她倒要看看这些人欲奈何?
她自嘲地长叹一口气。
这些年跟在小姐身边,也收敛了许多,如今连这些奴仆都敢欺负到头上了。
几人见到这番情景,反而都不敢继续迈步了。
“姑姑,姑姑。”一个稚嫩男声自二门上传来,只见一个尚未留头的男童匆匆跑了进来,急急地对着珍娘说:“有锦衣卫的挨家挨户搜查,只有两家便到我们这里,前院的让问如何应对?”
锦衣卫?这可是不能招惹的主。
沈妈妈招呼几人,转身就离开了。
望着她们逐渐消失的身影,珍娘微微捏紧了衣袖,幸好几人还算识相,否则今晚绝对不能善了。
她低声吩咐了妙舞几句,留下两人守在正房门口,就带着人匆匆地到前院去了。
夜里,许蔓就做起梦来。
梦中,她在看一部泛黄的老旧电影似的。
夕阳照在阿婆身上,在城市宽敞的道路上拖成长长的影子,年幼的许蔓趿着鞋子叭啦叭啦地跟着她身后跑。阿婆一脸心疼回过头来抱住她,皱着眉头说:“快回去,快回去,城市里有好学校,有好吃的,有好玩的,重要的是有父母。你不是总问我,为什么别人有爸妈,你没有?虽然是养父母,他们人好,也是疼你的……”
她不理,就是拉住阿婆不放手,哭着说道:“婆婆,我不要好学校,不要好吃的,不要好玩的,再也不问爸妈的事了,你不要丢下阿蔓,好不好?好不好?”
逼仄的学校角落里,蓬着童花头的许蔓端正地坐在桌子上写作业,一个公主般打扮的女孩跑过来,在一旁悄声地同另一个女孩抱怨:“都是因为她,总是捡垃圾,搞得别的班的同学都说我们是垃圾班。”另一名女孩立刻接口道:“是啊,可是谁让人家成绩好,又乖巧,老师来了。”
一个二十几岁的女老师走进来,站在她的桌子旁,摸着她的头说:“许蔓同学,家里真的很困难吗,这是大家给你的生活费。”她的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信封,递到许蔓的面前。
许蔓站起来,紧紧地抿着嘴角,含着泪低着头不语,等老师走远了,才喃喃低语:“我,我想要靠自己努力获得生活费,让婆婆再没有将我送给别人抚养的想法,这个不是我要得起的……”
场景一变,小小的许蔓长大了,穿了件粉白色楔的裙子,站在春风中,觉得自己好象变成了枝头的那枚刚抽牙的嫩叶,旁边却传来窃窃私语:“看,粉色楔老太太裙子配卡通T恤,真是够老土的!”她羞惭地低着头急匆匆地穿过人群……
许蔓紧紧抱着在自己身上起伏的身躯,眼角眉梢尽是迷惑,男子埋在她黑乌的散发间,喃喃低语:“阿蔓,阿蔓,你真好……你一毕业我们就结婚,一起到青城去……你以后只用在家里给我洗衣服带孩子,我养你……”
场景又一变,憔悴单薄的许蔓站在学校大门口,一个妖娆妩媚女人将一沓鲜红的人民币扔在她脸上,不屑地说:“不就是要钱吗?也不看看自己值几文?”
周围站满了同学老师,对她指指点点。
她木着脸,直直地望着站在妖娆女人旁边的男人,木木地说:“你说过,等我毕业就结婚,你说过,一起去青城——”
“呸——他是有妻子的。”一口夹杂着绿箭口香糖味道的唾沫途在自己雪白的衬衫上,泛着恶心。
场景突然又一转,几分落寞的陈大坐在自己对面,他面带羞惭地说:“阿蔓,你阿婆去了,叔叔无能,保不住多的钱给你,只能将剩余的学费付了,这是她留给你的。”他留下一个有些岁月的巴掌大的雕花小木盒,里面放着一枚戒指,银色戒托上,一颗直径1公分多的非玉非金非石的暗绿色珠子被银丝随意裹着……
倏然,许蔓眼皮一松,睁开了眼睛。
屋子依旧是那间屋子,自己却没有躺在那张山形镶云母靠背的拔步床上,而是躺在内室窗下的贵妃榻上。
她悠悠地吐了口气,幸好没有躺在那张山形镶云母靠背的拔步床上。当时虽是憋着口气,不管不顾地挣扎,如今想来还是很害怕的。
“怎么?害怕了?”窗外悠然响起熟悉的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