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暗涌
“住手!”
随着钱枫令下,有人及时制止了小斯的动作。.
许蔓赶紧跑过来,扶起清歌。
她决绝地咬抿了抿唇,人被逼到死路,必须反抗,正打算开口,却被清歌死死捂住嘴巴。
“小姐不要难过。”清歌转身跪在钱枫面前,先是行了大礼,说:“我家小姐自小不会说话,这是人尽皆知的。婢子代我家小姐向各位大人致谢,那日,在知府千金宴会上被劫持,是各位大人将小姐找回,并送入沈府。当时小姐完璧回来,各位大人可以作证。”
她又朝着沈三郎的方向,不卑不亢地说:“沈公子,我家小姐自两年前见你一面,惊为天人,非你不嫁,怎会与他人私通?沈府口口声声说小姐与人私通,请问小姐与何人私通?”
没有人会想到,清歌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许蔓也不曾想到,一向胆小,毫无主见的清歌会这样说。这番话也正是她想说的话。
看来,只有真正关心自己的人,才会义无反顾地竭尽全力维护自己。
当然,她是万万不能开口的,否则就是打自己人嘴巴了。
许蔓在心里默默支持清歌,抬起袖子揩拭满脸眼泪,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恭敬地向钱枫行了一礼。
该扮弱小的时候,她绝对不会扭捏的。
钱枫一个闪身站到一旁。
他扫了一眼周围,淡淡地开口:“我和知府大人连日在湖州城寻找,还是未找到那日闯进知府的狂徒,既然沈三公子口口声声说此人与忠勇侯小姐有私通的关系,而她又否认,那么,想必沈三公子是知道此人下落的,不如请你为我们带路,将其捉拿。这可是这件贪墨案件的关键啊。”
能够爬上锦衣卫千户位置的都是老狐狸了,不发威就当病猫?要不是看在沈阁老及忠义侯府面子,怎容得下你耍威风。
“这,这,我家公子如何知道歹徒下落?”沈三郎面无表情地沉默着,他的小斯结结巴巴地辩解道。
“哼。启程。”钱枫至始至终未看沈三郎一眼。
随着囚车朝着城门行去的影子越来越小,人群也渐渐散开了去,街道恢复了之前的喧嚣热闹。
清歌扶起还跪在地上的小姐,强忍着泪水,一脸愤恨地望着被小斯拥着往沈府行去的沈三郎背影。
经过这一番波折,许蔓思绪纷乱,脑仁疼得紧,像有什么东西要破壳而出,又还差些东西,差些什么呢?
许蔓顾不得照顾清歌的情绪,也顾不得周围还在对自己指指点点的行人,竭力想要抓住脑海里一闪而逝的东西。.
清歌看着自己的小姐一副呆愣愣的模样,担心得不得了。
“小姐,我们回去吧,等珍娘回来拿个主意,要不等妙舞回来也行。”清歌小心翼翼地说道。
“哪里有书看?”她木木地丢出一句话。
这怎么又要看书了?
小姐从来不看书的,小姐的书都是摆给别人看的。
管它呢,只要小姐高兴,清歌绝对不会反对的。
于是,主仆二人就在街边成衣铺子凑合着换了一身小斯的衣裳,雇了辆青帏顶帘的马车,匆匆地往东兴大街最大的明德书局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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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闹!随着一声呵斥,精致的汝窑瓷釉福寿茶盏狠狠地砸在沈三郎站着的地方。
沈府前院正厅旁边的书房内,刚刚从杭州府回来的沈老太爷暴跳如雷。
书房内外的小厮婢女乌压压地跪了一片,有胆小的,忍不住地打着寒颤,深怕自己被迁怒。
顾不得一地碎瓷片,沈三郎直直跪在地上,好看的桃花眼内却满是倔强和隐忍。
沈家老太爷原地来回踱了几步,平稳了些许心神,静静打量眼前跪着的孙儿。
容貌出众,气质不俗,小小年纪便是秀才,徐夫子甚至断言,今年下场,必中头名,也算是聪明过人了,完全继承他早 逝的父亲的才华。
可是,怎么会做出诬陷忠勇侯私生女、捏造与萧东山嫡女婚约的糊涂事呢?满赢的一盘棋,硬是出现了破绽,难道读书读傻了?
这点真不像他那早逝的父亲,永远以家族为己任,永远为家族忍辱负重……想到早逝的大儿,沈老太爷不禁老泪浑浊,心里的怒气瞬间减了三分。
“这是怎么了?”随着一道慈爱的声音传来,书房外走进来一个五旬上下雍容华贵的夫人,眉目柔和,正是沈太夫人陈氏。
陈氏出自济南府耕读世家陈家,知书达理,敏慧秀衷,自嫁进沈家便为宗妇,一向受到沈老太爷敬重。
她育有两子一女,长子不惑之年逝去,正是沈三郎之父。次子年纪轻轻便是两榜进士,仕途顺遂,刚刚入阁拜右副相,正是人人称道的沈阁老沈侑维。长女便是忠勇侯夫人,自小被誉为江南才女的沈侑玲。
见她微微摆手,一干跪着的下人赶紧溜之大吉。
她走到沈老太爷身边,扶着他坐到紫檀木雕椿鹤福图的太师椅上,说:“不聋不哑,不做家翁。瞧把你气的,逸儿怎么了?”
自有得脸嬷嬷将沈三郎扶起来,又有丫鬟将一地狼藉清理干净,重新奉上茶盏。
沈太夫人亲自捧了茶盏给沈老太爷,说:“消消气。多大点事?”
“哼,多大点事?”沈老太爷挥挥手,待下人都出去了,才恨铁不成钢地指着沈太夫人,道:“都是你惯出来的!竟然将与人私通的名声都给安在林家丫头身上,谁不知那丫头非逸儿不嫁?还弄出什么婚书和锦衣卫抢人,亏得萧家丫头识大体,否则,如何收场?还真当锦衣卫是吃素的?要不是看在忠勇侯府和维儿阁老的面子,你以为逸儿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妇人之仁!”他犹不解气,抬手将茶盏扫向地上。
“祖父,孙儿也是想制住萧家,谁知那萧衍榕不知好歹?至于那癞蛤蟆,无声无貌无才,凭什么和表妹争?这样,既能为表妹清去畔脚石,又能转移锦衣卫视线,有何不可?再说,那锦衣卫还不是就这样走了,有什么可怕的。”沈三郎梗着脖子嚷道。
“跪下!”沈太夫人抢在沈老太爷的面前呵斥。
“这是一位诗书传家的后起之辈能说的吗?再不济,她还是忠勇侯府小姐,以后决不可再传到外面去,你以为她坏了名声,你表妹能好到哪里去?”沈老太夫人小心地觑着沈老太爷的神色,略提高嗓音呵斥道。
“罢了,罢了。到此为止吧。”沈老太爷看了眼在门外徘徊的沈大管家,慢慢悠悠地叹道。
等到沈太夫人领着沈三郎出了书房往后院自去,沈大管家方匆匆进到书房,略微焦急地说:“老爷,珍娘还是不肯吐口。”
“意料之中啊。那边真走了?”沈老太爷撩开眼帘,望着窗外柳树说道。
“确实走了,我们的人一直跟到人都上了船,还在岸边守了两个时辰。”
沈老太爷缓缓踱出门外,怅怅地叹了口气,希望一切恢复如初,到此为止吧。
又停下来吩咐:“等林家再来人,就全都送走吧。准备准备,让逸儿陪着我去京都,今晚就走。”
“是。”沈大管家弯身躬身自去办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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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小姐,你看这些都买回去吗?你不是说这些都没有要找的东西吗?”
明德书局的二楼,清歌抱着高过自己头的十几本书,摇椅晃地走到跪坐在两排书架中间的许蔓。
已经是最后一本了,还是没有吗?
许蔓深深地吸了口气,原本想找些书看看,了解目前朝廷的事,免得自己如今日这般被动,连最近的贪墨案都不知道。
而且,她隐隐觉得沈家诬陷自己与人私通,似乎和这次贪墨案有关联,尤其是那赎尸体的一百万两银子,居然和这次贪墨案件的涉案银两一样,也是一百万两,真是巧合?
这天下可没有无缘无故的巧合。
可是这又似乎有些牵强。众所周知,沈家先祖以制盐起家,早在一百多年前就是江南首富,怎么会将一百万两看得如此之重?甚至以扣押不相关的人的尸体,逼迫不受宠的私生女,这里面究竟有何猫腻?
“小姐,请问你是要找当朝轶闻之类的书籍?”和气的声音打断了许蔓的思绪,抬眼望去,一个十七八岁,样貌普通的少年正对着自己微笑。
许蔓不禁低头打量自己一身小斯的衣裳,有这么不像小斯吗?
不过,这小哥真说对了。许蔓微笑着点点头。
“小姐,书已经买了,我们回去吧。”清歌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多谢光临惠顾,只是,一般要听当朝轶闻,可以直接去酒楼茶馆,说书的比较多,小店一般都不会售卖此类书,还望小姐下次再来。”刚才的小斯深深弯下腰送客人,难得有这么慷慨的小姐,虽然一副小斯打扮,却一下把最难买的历史传本都买走了。
“咦,人呢?”小店家半天没有听到回应,抬头一看,早没了人影,摇头晃脑地进店去了。
“小姐,我们当真不回去吗?也许珍娘和妙舞正四处找我们呢?”
“小姐,最大的酒楼当然是庆元坊了?”
“小姐可是饿了,那里有小姐最喜欢吃的糖醋鱼、八宝饭、糟辣鹅掌……”
一辆不急不缓行驶在东兴大街上的青帏马车里,不时地传出少女清脆轻快的询问声,却始终没有人回答,然而,少女不依不挠地询问声还是时不时地传出好远,淹没在喧嚣的繁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