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性命与贞.节的价值观问题

花落迟认真的打量着夜玄,那审视的目光打量的六殿下一阵不满,道:“有什么话就直接说。.”

花落迟看看他,再看看躲在一边摸鼻子装无辜的夜辰,斟酌着措辞问道:“你和阿九,莫不是真的……那个了罢?”

夜玄很好奇:“那个如何?没有那个又如何?”

花落迟指着夜辰,“如果你们两个没事的话,他可能会好受一点。若真的做了的话,只怕他下一刻就会抹了脖子谢罪。”

夜玄冷笑:“呵,他现在后悔了?算计我的时候干什么去了?”

夜辰偷偷挪过来,小声道:“我一开始只是好心……”被夜玄瞪了一眼,再也不敢说话。

花落迟道:“他一开始真的是好心,虽说好心常常办坏事,但你看在他这份好心的份上,就别与他计较了。再说,他一开始也不知道,对付那蚀心蛊虫的办法便是那什么男女欢好,阴阳交合……这办法诚然太缺德了些,谁也想不出来是不是。他要是知道的话,绝对不会再算计你,他哪里会拿自己亲哥哥的性命来开玩笑……”

“等等,等等……”夜玄伸手将她的话打断。

花落迟看着他。

夜玄认认真真的思索了一会儿,看了看花落迟,再看了看夜辰,沉吟一声问道:“你刚才说,说什么对付蚀心蛊虫的办法……是,是男女欢好?”还阴阳交合?

花落迟点头:“没错啊。”又愤愤道,“千叶养的那蛊虫太缺德了些,谁成想,这办法更缺德。凡是和阿九行了房.事的男子,那蚀心蛊虫便会引到自己身上,且死亡速度会快很多……”

夜玄正在沉思。

夜辰凑上去,小心的问:“六哥,你告诉我,你和凤九两个人,究竟,究竟有没有那个?”

夜玄眸光微闪,看着他淡淡道:“托九弟的福,只怕你哥哥我,真的没多少时候好活了。”

夜辰噗通一声就跪到地上了,抱着夜玄的大腿哭嚎:“六哥,六哥,你可千万别吓我,你要是真的出了事,别说父皇会扒了我的皮,就是我自己,也不会原谅自己的啊……”

夜玄一脚踹开了他:“滚!”

花落迟认真的打量着夜玄的神色,心里只觉得有哪里不对劲,问他道:“夜玄,你说的可是真的?千叶可说了,那蛊虫是为了女子准备了,若是男子中了它,可无解救之法,便是我给你找了十个八个女人,都没有什么效果。”

夜玄神色不变:“我说谎做什么?我若是说一声没有,你大可找其他的男人来,这罹城之大,总该有愿意为了阿九而献身的罢?”

花落迟不说话,夜辰跪在地上抬头看着他,也不敢说话。

夜玄转身看着凤九的房间,好似能够通过门窗看到里面那个熟睡的女子,良久之后,才对这身后两人道:“你们先回去吧,我想陪陪她。”

“六哥……”

夜辰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花落迟伸手拦住,道:“走吧,我们回去。”

“可是……”

夜玄如今这样,他怎么能走,怎么能够这么离开?

花落迟道:“你留下来,难道就有什么办法?不如回去,让他们两个再多处一会儿。”想了想,加了一句:“多一会儿是一会儿。”

夜辰还想要说,却不知道再说些什么,抬头去看时,夜玄早已进了房间,房门被阖上,掩住了他的身影,唯有房内灯火通明,在门窗上拉出一个落寞的影子来。

凤九正半躺在床上,睁着一双眼睛看着他。

夜玄走过去,在床榻前坐下,笑道:“不是睡了吗?”

凤九道:“刚刚又醒了。”

夜玄关心的看着她:“又做恶梦了?”

凤九没有回答,只是紧紧的盯着他,好似要通过他的眼睛看到他心里面去,“你们刚才的话,我都听见了。”

夜玄没有说话。

“你为什么要说谎?我们两个,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夜玄依旧沉默。

凤九扯唇一笑:“你也别想了,我如今这情况,只怕唯有死路一条了。”

夜玄看着她,道:“谁说的。不是有办法吗?”

凤九好笑道:“你在说什么胡话?这世上,哪个男人愿意为了我去死?轻衣刚才也说了,若是男子中了这蚀心蛊虫,却是无解的。便是有人愿意,我自己也做不到……”

“我不会让你死的。”

凤九拧眉:“你别说胡话。.你能有什么办法?难道你能给我抓来一个男人不成?”

夜玄看着她,郑重道:“我不会让你死的。”他刻意咬重了“我”这个字,“我也不会让别人碰你,我宁愿自己死了……”

凤九脸色微变,若这番话说出来,她再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就当真是个傻子了。“夜玄,我不喜欢你说这样的话……”

她不喜欢他说这样的话,她更不喜欢他现在看着她的眼神,可夜玄却不容她闪躲,紧紧的将她禁锢在自己的视线里:“其实你知道,我是如何对你的。阿九,你便是不接受我,我却也没有办法看着你离我而去……”

回去的时候,夜辰在马车里焦躁难安,坐立不住,额上细细密密的皆是冷汗,脸色有点苍白,他看了一眼气定神闲的花落迟,抱怨道:“落落,你怎么还坐得住?”

花落迟不解:“我为何不能坐得住?”

“六,六哥他……他都……”

夜玄要真是出事了,他这一辈子,就真的不会再原谅自己了。

花落迟道:“我总觉得夜玄说的话不可信。”

夜辰诧异:“你的意思是,六哥在说谎?”

“那我倒是看不出来,只是我总觉得他说的话不可信。”

夜辰摸着下巴,思索道:“万一你这个觉得是真的话,那六哥为什么要说谎啊?难道他是不希望有男人碰凤九?”想了想,觉得这个推测很是不错,“这要是我的话,我倒是宁愿你死了,也不希望别人碰你。”

花落迟眯眼,眸中凝聚出一股危险的意味来,狠狠的踹了他一脚:“那你不会牺牲自己来救我是不是?”

夜辰揉揉被她踹痛的地方,好言好语的安慰:“别恼别恼,我也没说不救你啊。若你真的出了事,我就是不要这条命,我也会把你救回来的。”

花落迟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点,重重的哼了哼,眉心却又随即皱起,好似是想到了什么,慢慢的转过头来,和夜辰对视一眼,九殿下脸上也有着和她一样浓重的神色,对视了一会儿之后,花落迟敲了敲车窗,吩咐道:“用最快的速度,立刻赶回九将军府!”

可此刻虽是深夜,依旧是令人彻夜狂欢的元宵佳节,他们乘坐马车从将军府出来,好不容易快到王宫,此番赶回去,哪里有那么快?两人等不及,一路飞檐走壁,直接落到了凤九房顶。

两人坐下来,面对着面,腿盘着腿,两根手指塞进耳朵里,下面的动静依旧时不时的传进耳朵里,夜辰小心问:“难道就真的让六哥以身犯险,他不知道自己会丢了性命吗?”

花落迟看了他一眼:“如果我们现在进去的话,死的会是我们两个。”

两个人又静了一会儿,那下面的动静还没有停止,夜辰头皮发麻,再问:“凤九竟然不,不反抗么?这么轻易叫六哥得逞?”

花落迟道:“夜玄八成用了强。”

夜辰唏嘘道:“六哥要是真出了事,回去之后,父皇一定会扒了我的皮。”光是想到那个场景,他就忍不住颤抖。

“要扒也是扒阿九的皮,夜玄自己心甘情愿的,还不是为了阿九。”

夜辰不死心的问:“真的没有什么办法?”

“千叶的话应该不会有假。”

夜辰挫败的叹了口气,“你说六哥这么死心眼做什么,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的命给丢了……”花落迟漫不经心的瞥了他一眼,他聪明的止住了话头,又叹,“那你说,下面的男人是萧诀多好,让他死了,我六哥和凤九好好的活着,指不定最后还能在一块呢。”

花落迟哼了声:“相信我,若是下面的男人是萧诀,便是他用了强,只怕还没有碰到她一个手指头,阿九就在他面前咬舌自尽了。你刚才说的话,对阿九来说,是比死还要难受的奇耻大辱!”

夜辰不服气的冷哼:“那她这么倔强好强,我六哥碰她的时候,怎么不咬舌自尽?难道她想要了我六哥的命?”心口憋了一股闷气,抱怨道:“我六哥喜欢她这么多年,付出了这么多,一点好处都没捞着不说,最后还把命给丢进去了,这是什么道理?”

花落迟静默了许久,才轻声道:“或者,阿九心里,其实也是在乎夜玄的。我记得以前,我们在一起喝酒,她喝多了,迷迷糊糊的,我问她,难道真的不喜欢夜玄?你知道她是怎么回答吗?”

夜辰没有说话。

当时,凤九抱着一个酒坛子,醉眼朦胧的想了半天,才说:“喜欢?或许是喜欢过罢?我再怎么样,也是个女人,也曾有少女怀春的时候,我认识的那些男人里,夜玄是最出众的,对我有那么好,我再不知事,又怎么可能不动心?”

她说的没错,每一个女子,不论多么强势,也都有少女怀春时,凤九情窦初开时,若要寻一个人来动心,有谁比夜玄更合适?

夜辰诧异的看着她:“那,那他们两个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花落迟淡淡一笑,“阿九后来说,情窦初开时的喜欢,不过是一时年少轻狂的迷恋,况且那时夜玄尚有妻室,更加没有任何机会,迷恋过后也就作罢了。便是那份迷恋存在她心里,也总要有人激发出来。夜玄将所有的爱情节埋在心里,阿九又不是一个会和人谈情说爱的,除了这样,他们两个还能怎么样?”

夜辰撇嘴:“还是老子勇敢。”

花落迟看了看他,叹气道:“算了,我们还是离开罢。事情都已经这样了,怎么也改变不了了,我瞧着天快亮了,不如明天再想想办法,千叶的话虽然不像作假,但我觉得这件事,总没有这么简单。”

夜辰凑过去问:“你怀疑千叶说谎?”

“我没说。只是我习惯对别人的信一半,疑一半。或许她说的是真的,或许她说的是假的,不到最后,只怕都没有办法证明。”

夜辰想了想:“那,能不能再把她给催眠了,你不是说那个人……”

花落迟起身,直接就走了:“除了阿九,其他人的死活,他才没有心情管。”

夜辰咬着牙跟上:“那个家伙是谁,你告诉我,我去收拾他……”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又一路飞檐走壁的离开,房内两人的动静也渐渐停了下来。

像花落迟说的那样,夜玄的确动了强,她一记手刀,砍在凤九的脖子上,凤九就软绵绵的倒在了他的怀里。

凤九将他的话听了个明白,一番兄弟大义劝阻不成,咬牙切齿的说:“我会恨你的……”话没说完,他一记手刀就砍了上去。

她一句恨他着实让他心痛,可心中却想,她恨他也好,若他没了这条命,生前得不到她的爱情,身后,有她恨着也好。恨也是一种挂念,总好过,未来某一日,在她漫长的生命里,他这个所谓的兄弟朋友,于她记忆中,渐渐寡淡,直至消失。

他一生在天家长大,母妃并不得宠,在他年幼时就已经离去,身后更无外戚支撑,他走到今天这个地位,一路辛苦可想而知。天家长大的皇子,都是有野心的,哪个不想建功立业,开疆拓土,站在天下最高的位置上,俯瞰着天朝万万臣民,一统这大好河山,锦绣天下,然后名垂青史,万古流芳?而今的他,是整个皇朝之中最有资格争夺皇位的皇子,他其实并不淡薄权力,他权欲心极重,他也有自己的抱负,可从今日里开始,这所有他渴望的一切,都不再属于他。

他愿意倾尽毕生精力,去追逐他志在天下的梦想,并为此付出所有的一切,可所谓的梦想,在凤九面前,往往不堪一击。他很早以前就知道,若有一天,在这天下江山与凤九之间只能选择一个,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凤九。他倾尽所有的为寻一个资格来爱她,若她不在了,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

他转头去看凤九,凤九却背对着他,露在被子外面的肩膀不住的颤栗,隐隐有压抑的哭泣声传入他耳中,他伸手抚上她的肩头,将她的身体板了过来,凤九手忙脚乱的抹干净眼泪,两只红肿的眼睛却还是落在了夜玄的眼里。

他看的很是心疼,可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连最起码的安慰都开不了口,今夜的事情一发生,他们想必再也回不到过去那段时光了罢?这样也好,反正他已经没有多长时间的性命了,就这样也可以。可她刚才又哭了,他认识她以来,第三次哭,前两次是因为萧诀,那这一次,是不是因为他?因为他快要死了?所以她才会哭?

凤九的眼泪又落了下来,他伸手拭去,却在触到她的瞳光时蓦地一颤,忍不住倾身上前,吻住了她的唇,他一直知道她美好,却从来不知道,她竟然是如此美好,初尝她的滋味,比他第一次有过男女之欢更加销.魂蚀.骨滋味美妙而不可言,几欲令人沉溺其中,不能自拔。

凤九却偏头躲过。

他的眸光顿时清明起来。少许的静默之后,开口道:“对不起。”

凤九冷笑:“都已经干过了,现在才说对不起,不觉得太虚伪了吗?”

夜玄面不改色:“便是你没有听见我们的谈话,我也是打算用强,随便你事后如何怨我都好。”顿了顿,又道:“其实我对你的心如何,阿九,你也该清楚,我不后悔。只要你没事就好。”

凤九坐起身来,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冷声怒道:“你不后悔,是,你不后悔,那我呢?你有没有想过我?你怎么不想想我会不会后悔?”

夜玄被她一巴掌打得脑袋往旁边一歪,又慢慢的转了过来,目光落到她脸上,然后一路下滑,始终不肯再滑上去,凤九恼怒的拽过被子,将自己围了个严严实实,露出他大片的肌肤,凤九又把被子扔给他一点,好遮住该遮住的,夜玄慢吞吞道:“你虽然被我打昏了,但身体很诚实,我觉得我伺候的你还挺不错,至少你有反应,我想你应该不会后悔。”

凤九的胳膊从被子里强行挣出来,又给了他一巴掌。

她怒不可遏:“夜玄,你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是想要我这一辈子都于心不安是不是?你不救我,会死吗?”

夜玄依旧躺在床上,拿眼挑着她:“不会。我救了你,才会死。虽然我也不想死,但是,我要是不救你的话,我这一辈子也会于心不安,我想了想,觉得我不想这一辈子都于心不安,所以我就让你来于心不安。”

凤九一腔怒火燃烧到极致,枕头下摸出一柄匕首来:“那我现在就让你死!”匕首对着他的心口刺下去,离他仅有那么一寸距离将将停住,夜玄眼也不眨的看着她:“急什么?反正也没几天了,我们这么多年的兄弟,不至于我再活几天都不同意罢?”

“你——你……”凤九气急败坏,“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夜玄不动声色:“好吧,死吧,正好我一个人害怕,有你陪着也是挺好的。生前我没办法和你在一起,指不定死了之后还能够和你做一对鬼夫妻。”摆摆手,轻而易举的把被子夺了过来,盖好,翻身,含糊道,“死了之后别忘了告诉我一声,我好趁着这几天去选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再把我们两个都葬在一处儿。”

凤九拿着那柄匕首,一口闷血涌到喉咙处:“你就这么死了,陛下要是怪罪起来,我可吃不了兜着走。”

夜玄淡淡道:“没事,随便编个什么由头,说我遭到什么刺杀,重伤不治,撒手人寰便好了,九弟那里,我交代一下,别让他说出去,父皇不会怪罪你的。”

他说的这般轻描淡写,凤九胸腔不由怒火更盛,牙根紧咬,“老子不喜欢欠人人情。”

夜玄又把身子反过来,看着她:“没了性命之忧,果然精神了很多,连老子都喊出来了?”冲她挑眉,“人情你已经欠了,还打算怎么办?便是你把我睡回来,蛊虫也引不到你身体里去了。”想了想,又道,“其实你也不算欠我人情,你看,我救了你一条命,你陪我睡了一觉,大家其实两不相欠,不然,为什么那些戏台子上唱的永远都是些英雄救美然后美人以身相许的故事,对不对?”

凤九好像被他这一通歪理说懵了,鬼使神差的点了下头,然后猛然惊醒,大声道:“胡说八道!”

夜玄不动声色。

凤九语无伦次,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你怎么能,能,那个,你……”

夜玄淡淡道:“你莫不是想要告诉我说,你宁愿丢了性命,也不远失了贞.洁罢?”

凤九嗤笑:“贞.洁算什么玩意儿?保命才是最重要的。况且,老子的贞洁早就没了,被一个混蛋给拿去了。”说到这个她就恨,恨不得宰了那个人。

夜玄重重咳了声,面上很是不高兴。

凤九默然,这件事她也不怕他知道,恐怕他早就已经知道了。

夜玄眸光微黯:“你不是想要和我说这个罢。”

凤九一拍脑袋,她终于想起来要说什么了,“对呀,我想起来了,对老子来说,贞洁算个屁,性命才是最重要的,老子陪你睡了一觉,却拿了你一条命,在老子的认知里,这两者价值本来就是不对等的,”一顿,轻声道:“所以,老子现在还欠着你。”

六殿更是轻描淡写,吐出一句:“那就多睡几次,价值就对等了。”

凤九扔了匕首,默默的抱住他,闷出一声:“好。”

她哪里会计较这些什么对等不对等的问题,事情既然再无余地,她只希望,在他所剩下的时间里,极尽所能的成全他的一切心愿。

夜玄扯着唇角,唇边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来,随即又隐匿了下去,说:“那就睡吧。可我现在身体虚弱,实在没有力气了。”

凤九抬起头来看着他。

六殿冲她挑眉:“你会么?”

凤九大怒。

夜玄面无表情。

她重重一哼,从枕下摸出一本书认真的看,夜玄瞄了两眼,瞄见那书皮上的“春.宫”两字,惨不忍睹的捂了头,道:“看了这么多年,还是没有学会么?”叹气道:“罢了,你慢慢学,天都亮了,我先好好睡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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