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34 尾声
柔仪殿。.
她身着一身白色的狐氅，端坐在殿上，在昏暗的烛火下显得更加白得刺眼。
身旁的另一女子用锦帕捂着嘴抽泣着，半日才说道：“是我，是我害死了她。”
“已经确定死了么？”声音冷得如同殿外的冰雪。
“怎么还不确定？”女子停住哭咽，定声说道，“皇上在那里逗留了那么久，直到今日才回来。”
“你是怕引火上身？不过可惜，已经晚了。”
她顿住，抬眼看着那个清秀绝冷的面庞，顿住。
“砰”的一声，殿门打开，一个高直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屋外的雪光映在他金黄的锦袍上，落下长长的影子。
他迈步进入殿中，铮铮的脚步声让殿中的女子瑟瑟发抖。
“皇上，不关臣妾的事，皇上……”
“来人，”他低沉的声音响起，“将苏妃打入天牢。”
“不要，”皓月抱住了文定楠的腿，声嘶力竭地叫道，“臣妾不知道，臣妾不知道她会死，臣妾只想救皇上，臣妾是为了皇上啊！”
“朕的话都没有听见吗？”他怒吼一声，身后的人顿时浑身一震，快步向前将地上的皓月架起，拖出了殿外，只留下一串沙哑的叫喊。
“臣妾参见皇上。”殿上的女子对刚才发生的一切恍若未闻，缓缓前行至他的面前跪下行礼。
“陆婉儿，”文定楠捏起她的下巴，疲惫的声音从他的唇齿中散开，“朕真是小看了你。”
陆婉儿清婉地笑容定格在面颊上，柔声说道：“臣妾不知皇上所谓何意？”
“是么？”文定楠的手渐渐发力，捏紧了她的下巴缓缓将她抬起，“你敢说幽蓝的事跟你没有关系么？是谁在后宫中不断地挑唆，让朕和她的矛盾日益加深，直到她出宫。又是谁暗中与易弘诚勾结，想篡朕的皇位？就连苏皓月告诉幽蓝我御驾亲征一事，也是你背后主使的吧？陆婉儿，朕真的没有想到，你竟然有如此本事！”
陆婉儿定定地看着文定楠，笑容渐渐隐去，转而是无比同情的目光：“怎么样，失去心爱之人的滋味不好受吧？”
“贱人！”文定楠在她的脸颊上扫过一个巴掌，内心的所有愤怒都凝聚在这掌上，陆婉儿柔弱的身躯经受不住，跌倒在地上。.
“哈哈，”她大笑了几声，突然将手中的一粒药丸放入口中。
文定楠眼疾手快，将她手中的药丸打落，冷笑一声：“犯下滔天大罪，还想轻易就死么？”
他将陆婉儿扶起，握住她的双肩，怒声问道：“为什么这么做？朕自问待你不薄，幽蓝跟你也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地害死她？”
她冷冷地看着他，清亮的眸子中没有了往常的虚情假意，只剩下了恨，无穷无尽的恨，“你想知道么？”
“说！不要考验我的耐心！”他现在恨不得马上将她撕碎，可是，他拼命地忍住，或许，他想知道其中的原因，不要让他心爱的女人死得太冤枉。
“当你害死了萧任归之后，我活着就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为他报仇！”她看着他，平静地说道。现在，她的目的已经达到，她可以去见他了。
“萧任归？”文定楠怔然地松了松手，他怎么没有想到，陆婉儿竟然对萧任归有情？
“不错，”她扫过他的目光，眼神中是重拾的柔情，“我奉文钢之命，入宫作你们的内应，他就已经是我认定的那个人。”
“原来，你早就和他……”他满眼的不可置信。
“你当然不知道，”陆婉儿冷笑一声，“我只是你们专门训练出来的内应，你们只是把我当成夺位的工具，什么时候在意过我的感受？只有他，他是真心地关心我，把我当人看。所以，我拼命地做好我的工作，只希望他即位之后，可以好好地在他的身边，哪怕是做一个普通的宫女，我都心满意足。”
“可是，他竟然死在你的手中！你连自己的亲哥哥都不放过！听到他的死讯，我本来也不想活了，可是，我不甘心！只可惜，我不能杀你，因为你毕竟是他的弟弟，他努力了这么多年，就是想为文家夺回皇位，他死了，只能由你去做！我不能杀你，也不能让你好过，我也要你尝一尝，失去心爱之人究竟是什么滋味！”
陆婉儿转头看着他，定定地说道：“看来，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来人！”一阵强烈的怒火在他的身体里不断地回窜，他无法让自己原谅眼前的这个人，低吼从齿间滑出，“将陆妃打入天牢，给朕看紧了，若是自杀了，所有人陪葬！”
身边的侍卫应声将陆婉儿押了下去，霎时，整个宫殿只剩下他一个人，一阵寒意袭来，直侵他的每根骨骼，他从未觉得有那么冷。这里的空气让他窒息，他回转身，迈步离开。
没有让任何人跟随，他只想这么静静地一个人行走在路上，虽是夜晚，可是月色伴着积雪映出来的光，却是那么亮堂。他抬着沉重的脚步，漫无目的地走着，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
不知不觉地走到了一座宫殿之前，他抬起头看了看，正匾上写着三个字“蒹葭宫”。
字体好熟悉，是他亲手写的吧？他推开了宫门，“吱嘎”一声响，宫里却是一片黑暗。他再也不能看到那个笑意盈盈的女子在门口迎接他的情景了，想到那个人，他的心口一阵绞痛。
好久好久，他都不敢到后宫来，只是不想看见任何有关她的回忆，甚至连她的名字，也不愿提起，似乎每一次的回忆，都会让他痛彻心扉，仿佛炼狱一般。
她死了，她就这么死在自家的怀里，连话都来不及说一句。想到那天的情景，他全身都在颤抖。
那天，中途返回的墨青告诉他，自己又中了她的蒙汗药，醒来时，已经没有了任何踪迹，连马车驶过的车印都没有，她是如此狠心地离开了自己。
可是，他突然想到，为什么会这样？那天易弘诚的中毒的情景闪现在他的面前，他才猛然意识到，幽蓝和他，用的是一样的饭菜，她为了让易弘诚中毒，不惜牺牲了自己，她一定也服用了那些毒药！
想到这里，他浑身冒出冷汗，此刻，她身中剧毒，只是不想让他担心，就一个人找个地方默默地死去，她这么能这样想呢？她太狠心了，他是皇上，他有很多的御医，难道医不好她么？就算，就算医不好，难道最后的日子都不肯与他一起度过么？
他顾不了即将班师回朝，立刻吩咐下去，到处寻找。玉林山，她说她要去玉林山，他迅速闪出了帐外，骑上马，飞奔了出去。
看着一脸茫然的白梓杰和在身后抹泪的韩氏，他暗自懊恼，自己怎么会想不到，她既然不想让他找到，怎么会来这个她借口会来的地方？
可是，她会去哪呢？他现在脑中一片混乱，根本理不出任何头绪，他不知道该去哪，为什么，为什么他和她不能安安心心地在一起呢？老天爷为什么总是要捉弄他，就因为他费尽心思夺了不属于自己的皇位，所以老天爷要惩罚他么？
在重新修葺过的白府门前，他失落地返身回去，甚至，他还找了萧任归从前的别苑，依旧没有任何踪迹。他不禁一拳打在自己的头上，到现在，他还怀疑她心里的那个人么？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他难道会不清楚么？那一次，她毫不犹豫地为他挡住方成射出的几枝箭，在树林中，奋不顾身地将他推开，自己却被火药炸伤，想到这里，他的心在颤抖，自己真的不能失去她。
每找一个地方给他的失望让他渐渐承受不住，他失了方向，不知何去何从，突然想到自己和她在山上的小木屋度过的三天，手中已经快马加鞭，向城郊的山飞奔过去。
当他越过重重的积雪，艰难地走上了山时，终于看到了让他欣慰的情景。
他看到当初的小木屋还在，屋前还多了两个雪人，心底一直惦念着的那个女子，在雪人前翩翩起舞。
好美！他跳下了马，向她飞奔过去，却见她渐渐站立不住，倒在了他的怀中。
“你怎么来了？”
“幽蓝，我怎么可以没有你？”他许久才说得出话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她的声音微弱游丝。
“幽蓝，你一直都印在我的心里，不管你跑到哪里，我都可以找到你！”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却能感觉到她的手从他的肩头重重地落下。
他不敢动，他只能就这么抱着她。
“幽蓝，”他在她的耳畔轻呼着，“我来了，你好好看看我。”
她没有动。
“幽蓝，”他几乎是带着抽噎，“我知道你很累，可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看看我，再跟我说说话，好么？”
她依旧没有动。
“幽蓝，是不是冷了？”四周很静，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让他害怕，“幽蓝，我来了，我不会再离开你。”
片片雪花落下，覆盖着他怀中渐渐冷去的身躯。
“幽蓝……”
翩滟若蝶栖恋楠，青梅怎知举案短。
绝恨家仇思运筹，红颜徊转君王战。
寒雪凝泪难归旧，蓦然相许来生还。
尘湮倩影靥何在？琼花飞絮泣孤芳。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