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16 风波卷
第六十章 风波卷
他不敢面对柴静儿不爱自己的事实,不敢面对柴静儿捧羹毒死他的事儿。.他一直在逃、在避,无论是前世的顾少白,还是今生的轩辕寒,都是人中龙凤,可他爱上的女子,却不爱他。
如果两个人是真心的相爱,又何惧对方改变了容貌,只在乎对方一人。
轩辕寒见沈溪不语,无力地跪下双膝,趴在地上,那样的卑微、柔弱而无助。“求你!求你!告诉我她的下落,我要找到静儿,我要找到她,求你……”
沈溪走到轩辕寒的身边,将他扶起,道:“陪我去御花园走走吧。”随手递过自己的手帕,“把脸上的血渍擦干,别吓着宫女。”
轩辕寒接过手帕,胡乱地抹了几把。
沈溪长长地叹息一声,对左右道:“来人,去取清水,再取一些创伤药来。”
热闹的中秋夜宴,轩辕宸缺席、皇帝中途离开,又有满脸是血的轩辕寒出现,所有人都看到他的失态和满脸血迹,却没人注意他的手受伤了。
“夫人,你告诉我,告诉我……”
“你别急,我会告诉你。但是,在这之前,让宫人先为你处理伤口。”
沈溪离了酒宴,带着可人,往御花边西边的凉亭移去。入了凉亭,已有宫人送来药膏,看他们为瑞亲王包扎好。
“大概两年前,静儿的疯症就已痊愈,之后由秦王做主,将她以秦王府义女的身份嫁予扬州首富杨楚为续弦,虽是续弦可杨楚前妻并未留下一男半女。大约一年前,静儿在扬州产下与杨楚的女儿。这是我在今年三月得到的消息,时间又过了半年,但我相信静儿一定生活得很好。”
“她嫁人了,她嫁人了……”
没有什么比她嫁了别人更令人心痛的。
他一直错误地把一般模样的女子视为柴静儿,不停的追逐,今昔方发现,他所追逐是静儿的影子。却从来未曾触及到静儿的衣袂,而她早已经逃离了他的视线,嫁作人妇,已作人母。
沈溪肯定地道:“这是我托了江湖朋友帮忙打听来的,相信不会有差。你若不信,可派人去扬州核查。沈溪有一句话相告,既然她已经寻到想要的幸福,莫再去相扰。”
“如果静儿一直在南国,从不曾来到北凉,那之前的景阳又做何解释?和静儿一样的笔迹,一样的容貌,这……这……”
沈溪只顾说事实,却忘了关键的一环,今儿轩辕寒突然追问静儿的事,定是秋江那边露了实情。道:“既然能有一个假静儿,便能有两个假静儿,唉——谁能知道呢?也许,只是你情陷太深的一种错觉罢了。有时候,太过执着反而会伤了自己,沈溪奉劝瑞亲王,不如放下……”
“你说之前的景阳是假的,不可能,她怎么可是假的?”轩辕寒所有的理智与幸福都在这一夜破碎,原来他拥有的幸福只是假相,撕开秋江血淋淋的面具,也撕破了他这些日子伪装的幸福,“我会去江南,倘若让我查出你的话有半句假的,我定不饶你。”
“瑞亲王不是在和我过不去,而是在跟自己过不去。你如此折磨自己,又是何苦?对于静儿来说,她或许都不知道有你的存在。”
柴静儿一直以为顾少白死了,沈溪相伴她身边时,并未瞧出柴静儿不爱顾少白的事儿。这其间他们又有怎样的过往。直到今日她知晓轩辕寒不愿承认瑞亲王妃是假景阳的内情,不是不愿承认,而是他不敢面对柴静儿不爱他的事实。一厢情愿地苦恋,却不被对方所接受,这是怎样的苦。
爱情的苦,有千百种不同,而美满的爱情却总是那样的相似。
“住嘴!你不会懂的,你不懂。我爱静儿,她也爱我,她很爱我,她很爱我……”轩辕寒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这四个字,“我一定会找到她,一定要和她在一起……”
轩辕寒调头往黑暗深处走去,和来时一样,跌跌撞撞。
先前自认柴静儿不爱他,此刻又说柴静儿爱他。沈溪反倒被轩辕寒弄糊涂了,但有一点却是真的:那就是轩辕寒对柴静儿的用情至深,近乎痴狂,所以才会自欺欺人,不敢面对。
沈溪合上双目:“终是为情所伤。”
可人道:“夫人,奴婢听不明白。你和瑞亲王一直在说什么真静儿、假静儿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景阳公主不是在他身边么?为什么他还问你她的下落?”
“有些事不知道更好,如此会少去许多烦恼。”沈溪站起身来,更鼓声声,后宫之中传来报更的声音:“三更、二刻,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她依在柱上,头上的月儿很圆,可地上又有多少有情人团圆,“可人,我们该回馆了。”
“奴婢这就去安排。”
夜,很静。
沈溪坐在轿里,因为处在乱世,每日进入三更,整个王城开始静街,街道上看不到一个人,走了许久,才看到一列巡街的官兵。
轿子转入冰雪馆,沈溪下了轿,和往常一样先令下人们备了香汤。
“可人,夜深了,你歇下吧。这屋子明儿再收拾。”
可人应了一声,移去耳房。
沈溪挑了件杏黄色绣红蔷薇的裹胸,配上一条杏黄色的衬裤,“砰啷——”似凳子倒地,她回眸寻望,“不许动!”身后传来一个肃冷的男人声音,男人递过她的中衣,沈溪毫不客气地套在身上,再一回头,他和男人都同时怔住。
“马二叔!”
“小溪!”
马二叔,原名马豹,是沈康门下弟子马凤的弟弟。约莫三十多岁的男子,一袭墨青色的长袍,伦巾裹发,手里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宝剑,他的身后,还有一个男子,年龄和他一般上下,男子不安的左右张望。
“王城都在传说沈康的孙女做了太子外宅,我一直在想,这一定不是你。没想到你……”男人看着面前的沈溪,说不出的心痛:“小溪,你怎能帮着北凉人?”
名门之女,沦落为他人的外宅、相好,马豹又怎不为之心痛。况且他是看着沈溪长大的,虽是名为叔侄,更视她为亲侄女。
“马二叔这话说得真是奇怪,大越皇帝灭我沈氏满门,我们兄妹难报大仇就罢了,难道还要为他们敬愚忠不成。什么叫帮着北凉人,在沈溪眼里,天下的人都一样,没有大越、北凉之分,再说沈溪自来也未做出伤害大越百姓的事。”
沈溪做景阳时,就没想过要一力帮着大越明隆帝,她只是凭借着良知行事。她们沈家不欠大越皇族,是大越皇帝灭了沈门。她恨,恨昏君听了谗言,害了她的亲人。可她却不能报仇,因为昏君可恨,进谗言的小人更可恶。
“可……北凉太子先拿到了木棉、番薯的种子。”
沈溪知道这些种子很珍贵,必须要有两国朝廷支持,传授百姓们种植的方法,才能得以推广。对于她来说,是大越拿到,还是北凉得到都没有什么。因为只有人会种,用不了几年,百姓们就会广为种植。
“北凉百姓比大越更需要木棉、番薯,有了这些他们不用再挨冻、受饿……”
正低声说话,门外,传来了一字的声音:“禀夫人,御林军正在捉拿钦犯,他们要搜查冰雪馆。”
“难道他们不知道,这里是太子的外宅。”
“夫人,他们说了,是奉了太子之命前来搜查的。还请夫人莫要为难他们。”
“好,我明白了。要搜就让他们搜吧!”沈溪一面说着,一面看着浴桶,好在这只桶够大,她喜欢躺在桶里的感觉,所以特意令工匠造了一只特大的浴桶。
马豹示意,对旁边的男子道:“皇上,快!”
难怪今儿轩辕宸没有露面,近来半月中,轩辕宸也未到冰雪馆,原来是在搜查大越的皇帝。沈溪亦是第一次见到柴景天,这副模样还真是狼狈,也许逃了不少的街道。见二人入桶,她随势把戏做足了。
“小溪,你也进来!”
没有沈溪的掩护,他们根本无法逃过此劫。
今晚,王城里到处是官兵。六福子花了三年的心思,买通了不少北凉官员和富贾商人,正打算中秋月夜起事。好不容易齐聚到肃王府的库房,却发现他们正中圈套,周围里三层、外三层全是北凉的御林军。
里面五六百人困在其间,他们死不要紧,可柴景天也在其间。
众人拼了一死,结成人群从仓库里奔出来,可一出门,就遭遇了漫天的羽箭,无数的人倒下,后面的人如潮奔至,再倒下,就是在这样壮烈,用生命铸就的危难面前,柴景天在马豹等一批忠诚义士的襄助下方才从肃王府的大库房里逃出来。
人虽出来,却与几个一起冲离的义士走散,身边唯有马豹寸步不离地跟着。
若不是之前得了神秘人的地图,上面绘有冰雪馆的路线,恐怕他们今夜还真寻不到藏身之处。
这个六福子,说什么北凉已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害得柴景天信以为真,满是欢喜地要来说服众官员起叛,不曾想却掉入轩辕宸设计良久的圈套。
“我得看看,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他留意到地上的血渍,取过浴桶上的帕子,将血渍拭尽,脱去中衣,只着亵裤和裹胸进入浴桶。
“快,给我仔细的搜。有人看见两名钦犯往这边来了!”
官兵正要进内帏,可人拦住道:“你们不能进去,我家夫人正在沐浴。”
“让开!我们是奉皇上和太子殿下之令前来搜查,殿下说了,任何地方都不要放过。”
躲不过,不如大大方方地请他们进来。
沈溪道:“可人,让他们进来搜吧,不要为难他们。”
可人退开,满是不悦地道:“你们快搜,搜完后抓紧离开。”
四名官兵进入内帏,从衣厨到床下,从墙角到梁上,每个能入眼的地方都不放过,一遍遍地搜索,一遍遍地寻找。
其中一人走到浴桶前,水上飘散着蔷薇、月季的花瓣,红红紫紫,浴汤上飘浮着一丝血雾,刹是漂亮,用手一捞,指尖残留少许血丝。
沈溪急中生智,用右手指甲用力划破手臂。
官兵道:“夫人受伤了?”
“只是左臂有点疼。”沈溪说着露出左臂,白玉般的手臂上渗出密密的血珠,“可人,快创伤药,我左臂伤了。”
沈溪不想管柴景天的死活,可马豹有恩于她们兄妹,当年若不是马豹将她带离青楼,她的人生会是另一种模样。她不能见马豹有难而无动于衷。
可人应了一声,取来创伤药,给沈溪抹上点膏药:“夫人挠的时候轻点,再划破,回头太子殿下就该责怪奴婢了。”
“真罗嗦,不用你侍候,下去吧。”
带头的官兵抱拳道:“夫人,惊扰了!”
可人不满地道:“我就说了没人嘛,冰雪馆有那么多侍卫守着,怎么可能有钦犯进来。”
带头的男子道:“冰雪馆有侍卫吗?”
可人道:“皇上派了十名侍卫来保夫人安全,怎可能没有。”
心里暗讥这些官兵的无能,十个活生生的人,居然没有瞧见。
可他们进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侍卫。
男子大唤一声:“不好!”带人冲了出去。
“这些人真是的,古里古怪的。”
“可人,这里没事,你先出去吧!”
可人应了一声,刚至耳房,就听到一阵剧烈的水响,心下好奇,探出脑袋想瞧个究竟,却惊异地看到浴桶里出现两个水淋淋的大男人,马豹快速抛出银针,扎入可人咽喉,不等她出声,便已香消玉殒,倒地咽气。.
柴景天看着出水的沈溪,亭亭玉立,清丽脱俗,手腕处有一条长红寸许的红线。
沈溪抓起中衣裹在身上:“马二叔,你又杀人了!”
马豹杀人实在稀松平常,他本就是大越锦衣卫的人,十三岁就入了锦衣卫,如今已呢二十年的光景,这些年杀人于他就像杀了只猫狗。
“就瞧见我杀了个北凉女子,可知今夜轩辕宸杀了我们多少大越人。”
马豹想想两个时辰前,那偌大的库房里满满都是大越的暗人、细作,还有许多愿意归随大越的文武官员,死的死、去的去,如今就他与柴景天进入了冰雪馆。今夜北凉人搜得这般的严细,就算是一个苍蝇也逃离不出去,不知其他几个弟兄是否安然不恙。
轩辕宸杀了他们的人,他就恨不得多杀几个北凉人。哪里还分得是男是女,只要是北凉人就该杀。
沈溪啐了一句:“懒得和你说!”转入屏风,整理衣衫,外面传来官兵的声音:“他们杀了冰雪馆的侍卫,人也许就在冰雪馆里,给我搜,仔细地搜!”
只片刻,外面灯火通明,人影晃动,搜查完外面之后,冰雪馆已被重重包围。
沈溪还未走出来,马豹已一手拽住她的纤腰,宝剑晃动,在烛光下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小溪,你怎能给沈先生蒙羞,他被人陷害至死,可你却是真的投了北凉,就算今儿我们会死,也要拉你一起去见沈先生。”
马豹点了沈溪的穴道,轻轻一推,道:“皇上,你挟持沈溪,我护你后面。今儿,我倒要瞧瞧轩辕宸会不会下手。”
他要拼的,在轩辕宸的心里,是捉拿他们要紧,还是沈溪的性命要紧。如若输大不了三人一起死;如若赢了,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一字手捧糕点,正要入内帏,忽见地上躺着可人,一探鼻息,竟已断气,惊呼高叫:“来人啊!有刺客!有——”
一字的话还没说完,马豹发出银针,瞬间命落黄泉。
如此的速度,短短一刻钟内,已有两人死去。他们都曾是她身边的下人,回想过往平静的日子,沈溪一阵心痛。可现在还不是她痛的时候,她只希望其他下人都能远远避开。
马豹银针上涂抹天下最毒的药物,见血封喉,中了此针万没有活下来的可能。他与柴景天背靠着背小心地出了离了屋内,外面已围聚不少的御林军,围得滴水不漏,黑压压一大片,一手握火把,一手握兵哭。
“不要动,如轻举妄动,我就杀了冰雪夫人。她可是你们太子最宠爱的女人,是你们皇上最欣赏的女子,这样一个才貌双全的女人若是死了,会很可惜的。”
她如瀑的头发垂泄至腰身,当年一怒断发,而今又重新长出。脖上的剑闪出淡淡的光芒,在中秋圆月的映衬下,与月华相比更甚更烈,冰冷刺痛地架在她的脖劲,带着一丝刺痛,沈溪能感觉到剑刃正一点点地扎入肌肤。
带头的官兵令人去请轩辕宸,不一会儿,一身铠甲、战袍的轩辕宸从别处赶来,头戴银制盔帽,帽顶嵌有一枚紫宝石,留有一缕红穗,一身银光闪闪的铠甲,披件外黑内棕的大斗篷,腰佩宝剑,剑挂螭龙佩,威武不俗。浓眉大眼,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鲜血顺着寒冷的剑静静的流淌着,染红了宝剑的一半,他仿佛听到了血液着地的声音。
轩辕宸惊呼一声:“沈溪!”
“殿、下!”也许今夜,她很难走过去,她可笑的为他们掩饰,他们却拿她到挡箭牌、护身符。“殿下,你不要管我,按照你的心意去做,沈溪就算是死,也不会怪你。殿下,你要记住,你是最好,是北凉最优秀的皇子……”
“闭嘴!”柴景天厉吼着,明明是大越女子,可她却要护着北凉人。
“殿下,做你认为正确的事,我不怪你。临死前,沈溪想问一句,相伴以来,我可还清了欠你的情意?”
他本不是善于说情话的男子,可看到她的血在流,心在痛,而她却没有求饶,要他做自己认为对的事。
“如果……可以重新开始,沈溪希望第一个爱上的人是你,希望自己是殿下第一个遇见的女人。”她合上双目,不知道轩辕宸会怎么做,如果他不曾妻妾成群,她亦不会为了守住最后的理智而要守住自己的身心,“殿下,我愿意死在你手里。”
轩辕宸从身边侍从的手里接过弓箭,只有是一箭,一箭就够了,便能结束这一切。可他将从此失去沈溪,看不到她的《琵琶舞》,看不到她那漂亮的沈碑……
沈溪一直闭着双眼,她仿佛听见了自己鲜血流动的声音,正一点一滴的流淌着,流淌着,等待着胸口传来的刺痛。这一生,她最不愿欠别人的人情,就算是用死还清了轩辕宸,不,在她看来已经还清了他的恩。瑞亲王从此后不再会和轩辕宸争宠,而太子妃将会是最贤惠的女子。
轩辕宸拉开弓弦,眼睛却盯着她的脸,如此冷静,脸上漾着笑容,仿佛面对的不是死亡,而是一种期盼已的解脱。
她居然在求死!
“当——”不是厉箭离弦的声音,是马豹打出了银针,刺中了轩辕宸的手,他的手一软,箭偏离了方向,“小溪,你傻不傻,他要开弓射死你,可你却处处为他所想,他不值,他不值。”
“一场爱情里,如何去辩是非对错,爱便爱了……”她悠悠地说着,启开眸子,看着受伤的轩辕宸:“拿起你的弓箭,痛快地杀死我。”
轩辕宸重新拉弦,可刚拉到一半。泪,竟痛苦的涌出,淌在脸上这样的凉,凉透了他的心。长这么大,他从来没有为一个女人如此的心痛过,更没有流过泪。
他爱上了沈溪,不可救药地爱上了她。
不忍心看她死在自己手里,甚至不忍心她死去。
她为他做的,他点滴在心。可他,从来不曾为她做过什么。
轩辕宸做下了一个决定:“放他们走!但你们得带回冰雪夫人。”
这话是说与众御林军官兵的。
沈溪再度启开眸子,这不是轩辕宸,她认识的他,是冷酷的、无情的,更是睿智的。这是最好能除去柴景天的法子,只要柴景天一死,大越必乱,对北凉极为有利。
黑压压的人群让出一条三尺宽的小道,柴景天架着沈溪,一步一步地移动着,沈溪泪眼凝望着轩辕宸:“殿下不该心软,我不想……”
轩辕宸冲着她大声的吼道:“沈溪,你欠了北凉一个太平天下,你得用一生来还!”
她如何还得了!
她只是一个区区弱女子,还不了他!
轩辕宸失去了理智,第一次为了私情而放手,也给了此身最大对手一条生路。
正想着,利剑一松,她眼前一黑,昏在柴景天的怀里。
柴景天与马豹骑上冰雪馆外的快马,纵马扬鞭往王城外奔去,没想到挟持沈溪会如此好使。用沈溪的生死相胁,守门卫士被迫打开了城门,任他们绝踪而去。
天亮了,他们在野外一处胡杨林里停下来,他们要穿过草原去云之巅,这样就能最快进入大越境内。
柴景天用帕子沾了河水,小心翼翼地替沈溪拭去脖颈上的血渍,又从怀里掏出瓷瓶,将药粉撒在伤口上。
“皇上,沈溪爱上北凉太子,罪该万死,你不该为她疗伤。”
“若不是她,我们早就死于轩辕宸的乱箭之下。真没想到,轩辕宸最后甘为她放过我们。”柴景天撕了一块自己的中衣,小心而轻柔地将她伤口包裹起来:“朕知道你与沈家的关系,当年若不是你,他们兄妹也活不到今日。”
柴景天包扎完毕,站起身,道:“这些年,朕一直在寻沈溪,她怎会流落到北凉。”
“这个……这个……”
柴景天回头,目光威严得不可侵犯,马豹打了个颤,道:“皇上还记得第一次令太医院白太医实施换颜术的女子么”
这么一提,柴景天算是想起来了:“右苑主不是说,挑了一个熟悉北凉宫廷情形的锦衣卫女子么,难道……”
马豹沉默,但眼里已经默赞。
“沈溪就是那个陪嫁零陵的侍女?”
马豹继续沉默。
柴景天快走几步,一把抓住马豹的衣襟:“马豹,你好大的胆子,明知朕在寻她。可你们竟让她扮成柴静儿和亲北凉……”
沈溪六岁便是晋陵一带出名的神童,十岁名扬江南。因为沈康的偏爱与亲自传授,她的才华更在民间流传。加上她出生时,沈康做那个梦,人们都视她为天下的祥瑞。
“只是,属下也不明白,她应该是景阳才对,怎又成了原来的样子。”
第六十一章 被出卖
柴景天放开马豹,很快想到了景阳的陪嫁随从:“该死的六福子,一定是他捣的鬼,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除去她就可万事大吉,却没想因此露了马脚,引出这么大的风波。”
景阳昏迷了良久,此刻已悠悠醒转。
一醒来,就听马豹和柴景天在那儿说话。
“难怪一年多前,白太医来禀,说接了命令,要给一名女子实施换颜术。朕还以为,是要换成羞花,原来是景阳。”柴景天气忿难平,骂道:“都坏在这些自以为的奴才手里。”
羞花,是右苑锦衣卫里最杰出的女子之一,因与人有了私情,隐于山野而不接命令,气得右苑主派人追杀。后来,羞花已死,可一时难以找到和她容貌、武功、胆识相毗的女子。这种情况下右苑常做的就是进行换颜术,将一个有着同等武功、胆识但却相貌平平的女子通过换颜术变成一个绝色佳人。
沈溪听到这儿长长地叹息一声。
马豹看了一眼:“这一觉你倒睡得舒服,辛苦皇上一路都带着你。”
沈溪站起身来,脖子上有点痛,摸了一下,全是布带:“我没想跟着你们,是你们硬要带着我。”
他们一路带着她,她的用途就是人质,逼轩辕宸放过他们。而今北边草原茫茫,南边林涛阵阵,举目望去,进入那片林子,也就是进林城地界。沈溪曾在林城医圣淳于仲的医庐里住了半年,对这片山林并不陌生。
马豹问:“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轩辕宸阴谋。”
沈溪变回了原来的样子,而另一个女冒充景阳嫁给了轩辕寒。
沈溪依旧坦坦荡荡,“我又不能瞎猜。以前陪嫁零陵公主回大越时,就曾对上面禀报过,轩辕宸此人诡计多端,北凉皇帝更是老奸巨滑,有这样一对父子,你们想轻易一统北国,简直是痴人说梦。”
柴景天在对付蜀越时,就大量使用了锦衣卫的暗人、细作,尝到不战而胜的他,梦想着在北凉也能实施这样的计划。可是三次了,一次比一次输得惨。尤其这次,原以为胜了,害他不远千里携了侍卫、暗卫潜入王城,意图实施大计,还未待开始,就被轩辕宸来了个一网打尽。
都是他听了忠候六福子的瞎话,才会失了辩断,险些酿成大错。
“小溪,你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她若无其事的挥动双臂,如果他们要杀她,一早就杀了,既然没有杀她,便不会再杀。她不用担心自己的生死,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轩辕宸居然不射杀她。
“你就是那个昏庸皇帝的儿子?”
马豹大吼道:“小溪,休得无礼!”
抄斩沈门,杀害名士,就因为年轻貌美的嫔妃在耳边吹了几句风,听了嫔妃父兄的话,居然会认为不问世事,在家告老休养的沈康会是蜀越的细作,会卖国叛敌,居然将沈家全都杀了。
这样的皇帝,不是昏君是什么。
坤正帝是昏君,可沈溪却不得不承认,明鹿是有一个有道君王。至少相比他的父亲,他做得很不错。只是有些事,未免太天真了些。
“马二叔,你是不是有问题。他是灭我满门仇人的儿子,难道还要我俯首称帝,喊万岁,没有提着剑找他报仇已经够好了。”
沈溪淡淡地扫过柴景天,“我奉劝你还是别再做不动一兵一卒一统北国的白日梦。而今已有三次教训了,从青霞开始,和亲陪嫁的侍女、随从有千余人,直至让我和亲递减到二十三人,这些人都是锦衣卫、左右两苑精心培植的人才,可他们最后还是埋骨他乡,丧命北凉。”
柴景天与轩辕宸的较量,已是第三次。他也许是天下最好的名医,可他不是一个斗法的高手。大越遣和亲女子,也派了三次细作、暗人入北凉,一次比一次惨。
第一次青霞和亲远嫁,身边陪嫁侍女、随从千余人,不过两年时间,死的死、殁的殁,除了确实不是暗人、细作之例的,其余全部死了,不是暗人、细作的也不敢回大越,索性接受了命运的安排。女的与人为妾,男的与人为奴,偶有一两个命好的,做了北凉人的女婿。
第二次零陵和亲,身边随从五百,也只三年时间,最后只剩三人。
第三次是景阳冒皇胄之名和亲,看似只有二三十人,可她知道实际潜入北凉远不止这个数。能让柴景天相信六福子的计划成功,恐怕这人数很多,许能超过以往任何一次。
轩辕宸有了三次抓奸细、对付暗人的经验,如今民用得越来越高明,若不是沈溪在王城,只怕现在柴景天早被他给抓住了。只是沈溪猜想不到,究竟是怎样的话语,把柴景天吸引到了北凉王城,居然会被轩辕宸来了个一锅端。
看柴景天的模样,也是个聪明人,怎会犯下如此糊涂的事。
“天不亡北凉,你做得再多、再好也是枉然,倒不如两国交好,休养生息。回头惹急了北凉,引火烧身还如在梦中。近来吃了那么多败仗,还是多用些心思在边城上,再不用心,颜昊就要打入豫地了!”
沈溪审视柴景天,他也一样带着疑惑看着沈溪。
这姑娘看似十七八岁的模样,可说出的话却似老道横秋。
柴景天道:“朕不灭北凉,北凉就会亡大越,朕不得不防。”
“唉,我说你想那么远作甚。你放心好了,至少在你这儿,成不了亡国奴,最多是丢几座北边的城池。颜昊这小子的仗打得不错,你防轩辕宸,不如防着他。”
柴景天冷眼瞧着沈溪:“你口无遮拦,也不知轩辕宸是看中你什么,居然对你心动流泪。”
她可不想搏得柴景天的好感,自然就要惹他生厌。她要做回真正的自己,又何惧说错话惹怒他。
“这是我和他的事,大越皇帝老人家你就不要过问了。这叫一个萝卜一个坑,他愿打,我愿抽,各有各的姻缘际遇。”沈溪确定柴景天并没有预想的那般冷漠,问道:“二位是继续劫持我呢,还是在这儿放我回去?”
柴景天道:“出发去云州。”
马豹颇是不解:“还要回北凉?”
“马二叔也忘得太快了。记得昔日我扮作景阳和亲离宫时,右苑主和我说过什么话,她可是说过,我有生之年不得回大越,既然她说了,我还是不要回去送死。”
沈溪嘴上说不去,还是跟在二人后面,依旧和柴景天共骑一马,故作大大咧咧。
她只当柴景天不放,是因为她年少时在江南的才女之名,不曾想,在柴景天的眼里,她只是一件可以舍弃的物什。
坐在马背与马豹拉起家常来。两人一问一答,全不将昨夜才发生过的血战记在心头,沈溪也没多想即将出现的变故。
马豹说:你这孩子,和小时候一样顽皮。难道你就不想偷偷溜回应州,去瞧瞧你的哥哥、嫂嫂。
咦,我哥成亲了吗?
成了,成了,现在连大胖小子都抱上了。你嫂嫂人不错,是幽州人氏,去年到应州投奔你哥,也不知怎的,和你哥就好了。没多久,你哥就娶她过门……
那我嫂嫂是不是姓卫,闺字元儿?
你怎么知道的?
还有,我的小侄儿长得像我哥还是我嫂嫂?
这倒不知,只是月前碰到你哥在江湖捉拿采花贼,他便这样告诉我的。还叫我有空去家里喝酒,说是本想盼个女儿,名字都想好了,就叫‘若溪’,不曾想是个大胖小子,你哥不会取名字,说是想了三天,终于取了。
想三天勒,那一定是个很好听的名字。
还不错,叫沈智。
沈智?怎么听上去像是孙子,不好,不好,实在太难听。回头马二叔见到我哥,叫他别给小侄儿取这名字,沈豪、沈杰、沈昊、沈宸……这么多的好名字,哪个都行,千万不能叫沈智,太难听了!
她说到了“昊”、“宸”,什么时候这两个男人都进入她的心里,对前者纠结如爱与怨,而后者却是心底一份深深的感动。
走了一程,沈溪微颦着眉头,这不是前往云州的路,分明就是往林城方向去了,“我们去林城做什么?”
柴景天冷冷地道:“给我闭嘴!快吵死人了。”
“少来唬我,我也是见过皇帝的人,不过不是你,是北凉皇帝,人家也没你这么凶。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带我去林城?”
若要回大越,必经林城,也回大越的路不是这条。她和亲远嫁走过这边的路,知道怎么走才是最近的。
“到那儿,你自然就明白了。”
沈溪吐吐舌头,回头冲柴景天扮着鬼脸。
“今年多大?怎还如此孩子气。”
马豹回道:“皇上,属下记得很清楚,今年小溪该满双十年华了。”
“马二叔,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
“目无尊卑!”柴景天骂了一句。
有太多的事他想好好地理理思绪,可这丫头和他共骑一马,一直叽叽喳喳的,明明二十岁的人,却像十四五岁的小丫头。
一路行来,草原上也没遇到官兵。
沈溪用心一想,估计这回是轩辕宸判断失误,以为柴景天主仆会逃从林城边界逃回大越,没想到人家偏去林城深处转了一圈。
到了前方小镇,柴景天和马豹各买了一套北凉衣衫换上,将马匹亦换成了马车,马豹也转行做了马夫。
柴景天不大说话,更多的时候则是一种沉默。他在想问题,和轩辕宸一样,每当沉默的时候,就是心里有大事。
被柴景天骂了两回,沈溪也不再去招惹他,心里开始盘算着怎么从柴景天的手头逃走。
这夜,前不着村,后不靠店,沈溪觉得时机到了,这一带她甚是熟悉。心里盘算好了,早早入睡,一觉醒来,才近五更时分,柴景天盘腿而坐,马豹则依在树下小睡。她蹑手蹑脚地站起来,整好衣衫,小心翼翼地往林子那头去。
那边有马儿,弄到马儿她就方便多了。
沈溪走了一截,猛然回头,发现二人还在睡觉,趴腿就跑,终于近了马儿,定睛一看,马背上坐着一个人——柴景天。
他冷冷地扫过她的脸:“沈小姐,这么早打算去哪儿?”
说随便早早,这个藉口也太烂了。她双手抱拳:“呵呵……皇上,你就放我走吧,你瞧,你带上我也没什么意思啊,放我走吧?”
“不行!”
“为什么呀?我可是帮你们逃过一劫,你们不带这样的啊。再说了,你和我有着灭族之仇,你就不怕,我在半途把你咯吱掉!”
她欠了轩辕宸一回天大的人情,可他们却一路劫持她。沈溪没天没地胡说一通,只是希望能逃离柴景天。可人家根本就不上当。
“就凭你,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和那点女人的小计谋。”
柴景天不屑一顿,冷笑一声,在他看来面前的女子不过是会写一手好书法,除此之外再无优点。整天没完没了,像只蚊子般在耳边乱叫,叫得他好不厌恶。
沈溪深吸一口气:“你不会打算把我卖了吧?”
有马豹在,应该不会。可是沈溪实在想不到第二个可能,虽然这种可能看起来很可笑。
“朕可不想卖女人,朕看你容貌还过得去,所以决定收你为嫔妃,反正朕后宫女人很多,多你一个白吃米饭的也不算什么。可朕就是不能便宜轩辕宸,朕会让你做美人,不,你瞧你瘦成这样,美人这封号不符,才人,对,才人不错,可惜朕的后宫好没这个封号了,不如做贵人,你瞧这次因为你朕才躲一劫,贵人不错……”
柴景天故意拿她打趣着,就想知道她会有怎样的表情。
沈溪双手环抱胸前,道“我看你是疯了,我是轩辕宸的女人,你也想要?”
大越男子和北凉男子的想法不同,他们在意女子的贞节。失贞女子就算再好,都难给更高的名份。
“你是女人还是处子,朕碰过那么多女人,分得清楚。”柴景天跃下马背,伸脖过来,闻嗅着她身上淡淡的花香:“真是让人迷醉的少女体香,朕离京城已有月余了,这其间还没碰过……”
那天他看到了沈溪臂弯处的红色血痕,那是至贞至毒留下的印记,他可是百变魔君的义子,自小接触各式毒物,更精于下药。若是妇人服用贞毒,服下之后不屑一个时辰就会毙命。若是完璧之身,臂弯处就会出现一条血线。
沈溪抓紧衣襟,顿时跳了起来:“不要碰我,你若再碰,我可就翻脸了。”
“朕一直在想,你到底是怎样的女子,居然能让轩辕宸动情,而颜昊那小子居然点名要你。”
他提到了颜昊,说颜昊要她。
“你……什么意思?”
沈溪的心头掠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柴景天不再看她,转过身去,悠悠道:“颜昊那儿有朕需要的木棉、番薯种子。说好了,等到秋天,他给朕足够多的种子,条件是要用你去换。以前我还在犹豫,可是那天你说不愿跟我们回大越,既然你的心不在大越,朕为什么要带你回去。既然不能为朕所用,就让你为朕的百姓做些有用的事。”
除了种子,颜昊还会放他们主仆放开林城。
如果没有颜昊的允诺,以他们只有二人的力量,根本无法逃离北凉。
种子是他花银子从颜昊那儿买的,而人却是他们的通行令牌。
无论他有多欣赏沈溪的才华,可眼下保住性命才最重要的。
不,她不要落到颜昊手里。她招惹了颜昊,还想算计他,只怕颜昊要她也是另有用意。
“马二叔!马二叔……”
沈溪放声大唤,往回路奔路,没走多远,林间又多了一个人,一个骑在马背上,一袭战袍的男子。晨风拂动他的斗篷,飘逸而威武,风仪如天将,除了颜昊还会有谁。
他怎会在林城?他应该在王城,或者是幽州。
“你终于要动手了?”
沈溪望着颜昊,不再做无谓的挣扎,这一切都是柴景天和颜昊早就商量好的。
颜昊出现在不该他呆的地方,还要放柴景天走,只能说明一件事:他要动手了。不会继续做北凉的将军。
“不愧是轩辕宸的女人。不错,我要动手了,我祖上乃是前北凉的飞狼大将军,而轩辕氏亦是大将军,北凉的皇帝他做得,我亦做得。若是当日轩辕宸肯听你的,就不会有今日,可惜他竟一时妇人之仁。”颜昊一阵狂笑,笑了许久,只笑得飞鸟惊飞,林间静寂可怖。他敛住笑容,正色道:“我要让你亲眼看到,我是怎么称王登基。这林城不错,山清水秀,做个新国的帝都亦不错。”
“哈——哈——”沈溪回过头来,看着一边的柴景天:“养虎终成患,明隆帝真是英明。完颜昊,我还是怀疑,你真能与轩辕宸相抗么?”
“夫人不用担心,本将军若登大宝,就封你为后宫嫔妃,地位最卑贱的嫔妃。”
她曾那样的羞辱他,他自是不会放过她。
“好,那我等着。”沈溪扬起头来,冷冷地扫过柴景天:“你很英明,真英明!”
颜昊一打口哨,林子里出现一骑马车,一名侍女迎上沈溪,道:“请夫人入轿。”
马豹过来,惊异地看着柴景天:“皇上,皇上……”
他也不明白,什么时候柴景天和颜昊联系上了。柴景天来这儿,就是为了与颜昊碰面。
柴景天抱拳道:“阁下就是中秋深夜给我们送来冰雪馆地图的那位?”
颜昊道:“明隆帝和我能在此处碰面,除了我,还会有谁?”
完颜昊那日得了轩辕宸的令,想了许久,将这些前前后后发生的事连起来,很快就想明白了。
轩辕宸要对付的是大人物,所以便寻了江湖朋友帮忙,将一张地图暗自送给柴景天,地图上更写下了一首藏头诗,说的就是要用沈溪交换种子的事。虽然这里更多的原因是用沈溪作打开林城的令牌,可完颜昊也不点破,不让柴景天有被要胁之感。
只是柴景天身为帝王,这其间的实际用意又怎会不明。劫了沈溪一边退了轩辕宸抓捕之危,一面又能顺利离开北凉。
沈溪就一直奇怪,他们是怎么进了冰雪馆。原来是颜昊将冰雪馆周围的地形图给了明隆帝,是故意让他们劫持她,以求平安退离。
柴景天面露感激之情:“多谢将军!”
颜昊回礼,道:“多谢贵国奉的礼物,十月在下也定当奉上回礼!来人,护送大越明隆帝主仆回国!”
马豹跃上马背,紧紧跟在柴景天身后。
“皇上……”
“你还没瞧明白吗?整个边境都有颜昊的人,如果我们不按他的意思交出沈溪,我们根本无法离开。”
“可是……”
“此一时彼一时,我们也只得照办。轩辕宸宠极沈溪,颜昊将她留下,如此一来,两人之间必起争端,这于我们有益无害。”
马豹心中不忍,想到沈溪小小年纪没失了家园,与兄长一路流浪,虽只双十年华,这一生也算是坎坷风雨。自慰道:“小溪这丫头机警聪慧,相信吉人自有天相。”
柴景天道:“你既这么说,她定会无事。”
言毕,策马扬鞭,往官道径直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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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凉五十年,明隆帝十年,秋,十月十二,颜昊起兵,北凉连失七城,约八百余里。完颜昊带着二十万铁骑营将士横扫北边。北凉朝堂一片混乱,轩辕焘父子措手不及,速调凉、肃、甘三地猛虎营将士还朝抵卸完颜昊的十万余雄兵。
幽州,燕国公府。
沈溪静静地坐在偏厅案前,痴痴地望着窗外的落叶飞舞,梧桐树下,是几丛婀娜多姿的秋菊,握着笔却怎无法下纸,相较于水,她更喜欢在水波上写字,索性打了一盆水,站在案前,快捷地写下字。
窗外,令宣孤独地站在梧桐树,手里握着一根树枝拼命地挥舞着,院门外匆匆走过颜嫔的身影:“令宣!令宣……”
令宣转身望着门外的颜嫔,纵身一闪,藏在石桌下面,颜嫔从院门外探进脑袋,见令宣并未在里面,近乎自言自语道:“这孩子……跑哪儿去了。”
颜昊一早就准备好的,在他起兵之前,便将颜嫔母子接到了幽州。这些日子,沈溪见铁玉箫母女走过,看耶律氏走过,他们却从不迈入这院子半步,令宣许是近两月来除送饭的侍女外唯一进入的人。
沈溪欲唤令宣,见他神情那一脸的疑惑,歪着脑袋看着沈溪:“舅舅一直不许任何进入这座院子,你是谁?”
“你觉得我是谁?”沈溪把问题抛回去。
令宣继续审视着,眼睛一亮,道:“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冰雪夫人,你是太子殿下的女人……”
她成为现在的沈溪后,未曾与令宣见过,他怎么会见过自己?
令宣道:“上次,轩辕铮带我去了太子宫,我在太子宫里见过你的画影。轩辕铮说,太子把你弄丢了,派人四处打听你的下落……原来,你在我舅舅这儿,可天下人都说你被大越的明隆帝劫走了。”
轩辕宸留着她的画影,从来不曾忘记过她。沈溪有一种想哭的冲动,眼里噙着泪花。
“我舅舅为什么要把你关在这里?”
沈溪苦笑:“我也想离开,可不用我走出院子,就会被他们抓回来。既然逃不走,也就不出这门。”
“你想走吗?”
沈溪点头。
她猜不透完颜昊是如何做到的,几乎是在几夕之间,他反了,还从王城接走了肃王母子。
也许,在他离开王城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反。
可怜轩辕宸,居然想以恩收服完颜昊。
完颜昊的野心早有,又岂会因为他的礼贤下士就改变主意。
令宣道:“其实,我也不喜欢呆在这儿。可是我娘说,舅舅反了朝廷,就要自己做皇帝了。如果我们回王城,皇上一定会杀了我们。”
“我觉得不会。”
若是旁人一定会杀,可令宣是轩辕烈的儿子。轩辕焘念及亡弟,也定会轻处,也许会夺了令宣的爵位、封号,但他不会杀令宣。毕竟令宣还小,没有反意,只是被完颜昊劫持至幽州。
令宣道:“为什么?难道我娘说得不对?”
他歪着脑袋,乌黑透灵的眸子闪着光亮,这是一探究竟的目光。
“肃王大了,可以自己判断是非。你想想看,皇上待你父王好吗?”
天下动荡,没人逃得过这样的劫难。无论是她,还是面前的令宣,都不可以。只有随波逐流,有人保护,有人在意你的生死,那便是你的造化。
轩辕焘虽然无情,但他会对轩辕烈例外。
“好。我父王在世时,皇上最喜欢他了。”
“你是你父王最疼爱的儿子,皇上怎么会杀你,再说你没有犯错,错的是你舅舅,皇上个明君,他不会牵怒到你身上。”
沈溪缓缓地说着,手里握着笔,在盆里写着字。
令宣好奇,跑到窗前,看她在盆里写字,水波泛起涟漪,波光粼粼,她写字的速度极快,快到她笔下的字一现即逝。
“你为什么要在水里写字,写过之后什么也没有了。”
“有些字是写给自己的,旁人不能看。”
沈溪听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抬头望在,暮色渐至,道:“你舅舅来了,你快藏起来。”
令宣跑进屋里,俯身就钻到罗帐下面。沈溪想笑,这孩子就会藏床下。
沉重的脚步声逾来逾近,颜昊轻咳一声,怀抱盔帽,大踏步走进屋来,神情中皆是得意之色:“沈溪,到目前为止,本将军夺下了北凉四城、三州,还有边城数关,加上蓟、幽等地,我亦有千里江山。”
沈溪没有停下手中的笔,依旧在水里写着字。
颜昊走近她的身侧,夺了她手中的笔,拥住她的腰身:“我就要登基做皇帝了,我要做皇帝了!”
奇怪,莫名的想告诉她,想看到她的笑。
沈溪夺回笔,继续在水里写字,道:“大越有个明隆帝,北凉还有个皇帝,你亦要做皇帝,真不明白你们这些男人,为何个个都想当皇帝。”
她总是这样的冷漠,对轩辕宸她是推心置腹,为其习舞,为其排忧。可对他,她却是连个笑脸都不给。
“当皇帝不好?满朝文武都要听我的,山呼万岁,九五至尊……只要你说一句,你喜欢我,你愿意为我解去身上的贞毒,封你做新朝的贵妃……”
“贵妃?”沈溪沉吟着:“我连轩辕宸的嫔妃都不想做,还会贪图你的贵妃。你把后位给谁?我想不会是耶律氏吧?”
耶律氏的父亲乃北凉的丞相,一代文臣,一生谨言慎行。以他的为人处事,听到颜昊起兵造反,当即就会与耶律氏断绝父女关系。
耶律氏虽是完颜昊的结发妻子,可她未得完颜昊之心。如今又无娘家权势可以依仗,完颜昊又怎会把后位给她。
“以你的雄心壮志,应把后位让给有用之人吧?且让我猜一猜……”沈溪未丢手中毛笔,只是放缓了运笔,想了一会儿,道:“新后是大越皇族女子。”
完颜昊朗朗大笑起来:“你很聪明。瑞亲王妃是假景阳,也许在嫁给少白之前,就有人李桃代僵换掉了柴静儿。我已派使臣去了大越,愿与大越结百年之好,请求迎娶大越的皇族女为后。”
“你要娶的皇后是柴静儿。可她已嫁人了,而且轩辕寒也在找她。”
如果轩辕寒找到静儿,会如何,是成全,还是强迫。
完颜昊毫不在乎,道:“那又何妨,这就要看她到底愿意嫁给谁了。”
沈溪看着颜昊,神情中充满自信,道:“你好像很有把握,柴静儿一定会嫁你。”
“因为她心里喜欢的人就是我。我爱她!可又喜欢你,所以,你若愿意,待我登基,我就封你做贵妃。”
一面说喜欢柴静儿,一面又对旁的女子生出心思。
沈溪心下愤然,摔掉笔,厉声道:“把你的贵妃留给别人!”面前的男子并非痴情,相反的还很傲慢、多情,爱的要娶,喜欢的也要,“就不怕柴静儿伤心?”
“我真心喜欢唯她一人,我想她不会介意的,其他女人皆是因为需要。”
是肉体的需要,还是为了维护他帝位的需要。坐上这位置的男子,难道就没一个痴情的?
“还真是为柴静儿伤心,怎么就爱上了你这样的男人。”
说是亦是她自己,明明知晓他有多不好,可她还是无法放手去恨,放手做个了断。
“我坚信,静儿若为后,不会比你逊色半分。”
静儿好,因为她是天下绝色美丽的女子。
可她沈溪,不过是生得清秀罢了,像她这样容貌的,天下比比皆是。
“柴静儿亦是大越着名的才女,很期待与她相见。”
就算她吃醋,她也只有将这一切按捺在心底,不让他瞧出。
“沈溪,我那样爱别的女子,你就不会难过吗?你就不会吃醋么?”
沈溪淡淡地扫过颜昊。她亦以为自己会难过,可心里没有半分的伤悲,当令宣提到太子宫她的画影时,她竟有想哭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