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10 掠情王退婚妃
[第七十章 破屋,相拥取暖]
“得找个地方躲过这阵风雪才行!”沈思危近乎自言自语,看了许多,周围一马平川,硬是连户人家都瞧不见,全都是一片素白啊。.
小时候的他,喜欢下雪。
下了雪,他可以和哥哥们疯玩,打雪仗、做游戏,甚至用将雪堆在一起,做得各种动物的模样……
生平,第一次厌恶下雪。
因为,雪带来了寒冷。
因为,雪让她生了病。
“幽兰,你一定要坚持下去。我不会让你有事,你一定不可以有事。”
明知此刻的她听不到他的话,可他还是说,想说很多很多话,把分别以来所有的相思之苦尽情倾诉。
终于,沈思危在荒野之中发现一处突出的地方,瞧那白雪覆盖的地方,应该有房屋,只有人家,就能躲过这场风雪。
沈思危拍着马儿,往那地方奔去,在空旷的原野之中,眼瞧着似乎很近,只有走起来才会发现,这是多么遥远,遥远得就像是天边的云,你能看见它,却难以触摸。
他在心里一遍遍的祈祷:千万要有人家,否则,这一次风雪他们又将如何度过。他是男人,他也健康倒也无碍,可她呢?她正病着,再也经受不住任何的风霜侵袭。
马儿偏有些不听话,没走多远,就不愿抬步了,沈思危不得不狠劲地抽打。
其实,他疼惜这匹马,这是二十岁生辰那日,大哥沈忆祖送他的礼物,这几年来,这马儿一直陪伴着它。平日里,给他的都是最好的,最好的马厩、最好的马料。
“乌赤啊,你就快走吧!你跟了这么多年,我就求你这么一回,你再不走,幽兰她就会真的病死的……”
马儿并没有抬脚,呆呆地立在雪野上。
“乌赤,你快走!到了那儿,也许就有你要吃的马料。你不想吃一顿吧,这几天辛苦你了,没让你吃顿好的。”
不知是马儿歇足了劲,缓过了神,还是马儿真的有听懂他的话,亦或是马儿发现了前方不远处有一户人家。
骏马抬起了四腿,竟飞野似地往那房子奔去。
然后……
近了跟前,原本的希翼,顿时扑灭。
这是一家路边的茶肆,房屋建造简单,只一间厨房,外面是个敞棚,宽约十丈,长深约有半丈许。敞棚里堆放了一些柴薪,从山间的松柏枝丫,到林间生长的野草不等,束着一捆,整齐地摆放在敞棚里。
也许,是到了严冬,没了行人,也没了喝茶的人,再没生意可做,这茶肆也早早地关了门。这个时节,北国所有的人,无论是达官贵人,亦或是山野平民,都在家里准备着过年节。
透过木栏的窗户,能瞧见茶肆的厨房里,堆放着几张桌凳,床上也极其简陋,除了一床深蓝色的破被,再无别的。倒是灶上的锅、壶一应俱备,门上挂着一把大锁。
风,越吹越大,在苍茫天地间肆意呼啸,像一个魔鬼的怒吼,卷起了飞雪,连茅草屋顶上的雪也一坨一坨地掉落下来。
他再也没有时间去寻找新的落脚处,早知会遇上这场风雪,他就不离开村庄,至少那儿会有东西可以吃。
幽兰啊,为何你的命运这般不济?两次被劫便罢,如今生死一线,却因风雪相阻。上苍,难道你要真的夺走她的性命!
“不,不要夺走她的性命,如若我沈思危能替她受难,就冲我沈思危来吧!”于他,她是一个柔弱的女子,需要人的呵护,需要人的疼惜,可是上苍却让他遇到了嘉王,那一个妻妾成群、美人无数的男人身边。
他曾经的放手与“背弃”到底是对是错?
以前认为是对的,可这一刻,他后悔了。
如若,他可以坚持下去,不畏权势,不惧公主侍女的相迫……她是否会遭受这么多的苦难。
沈思危想寻个地方将她放下,可这周围都是寒风、冷雪,而抱着便无法打开厨房门,不舍也得舍下,如若不让她在地上躺上少许,他又如何打开门。
沈思危寻了石子,用力敲落门锁,推开木门,再将她抱入房中。那匹骏马,竟似比他们还怕冷,在他打开木门后,竟先行走到了屋子,对于马儿来说,最大的吸引莫过于灶后那一堆干草,索性大摇大摆地吃起干草来。
刚将她放在木床上,外面的风就吹得更大了,之前还是零星的雪花,越来越大,变成了鹅毛大雪,如絮如瓣,飞飞扬扬,飘飘洒洒,在寒风的呼啸是飞扑大地,山川景物都笼罩飞雪的世界中。
风,吹刮着那摇摇欲倒的房门,仿佛随时一阵狂风都能将他给吹散架。
沈思危移到门前,费了好大的劲,才将门给关上,又寻了两根长凳抵在门后,再上门栓,这才算是将门关好。
山野的路边茶肆,比不得燕京城的茶楼、酒楼,布设简单,没有燕京城里那制作华美、精致的太师椅、八仙桌。桌,是用推得平整的木头镶起来的,方方正正,加上四根尚未去皮的松柏枝干,约有手腕粗细,拼到一块,就构造成桌。杌,其实更不像杌,应是凳,凳面是块五寸宽,丈许长的木板,加上四根腿。
风从窗栏处的缝隙里灌进来,门外有多冷,屋内就有多冷,破就破旧不堪的纸糊窗“沙沙”作响,听到这音,让人觉得越发的冷了。
这样的风雪夜,这样的严寒,他们要如何度过,如若能用什么挡住那一扇栏杆窗就好了。
沈思危想着,在屋子里寻觅个遍,也没找到可用的东西,最后目光就落在了那桌面上,瞧那桌面的大小,似乎正好可以挡住那窗。
如此一想,沈思危将桌上的四腿取掉,将桌面抵挡在窗户上,如此,风总算是挡住了。
风是挡住了,屋子里却漆黑一团,只听得那风声如鬼哭狼嚎一般,那雪花“倏倏”地落在茅草屋顶上,时不时传来屋顶椽子木震裂的声响,仿佛那碗口粗的椽子木已然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
他用杂草生火,再取了一些松柏枝丫当柴火,跳跃的火光能给这屋子带来光明时,也能为他们带来一些温暖。
寻了她几日,便吃了几日的干粮。
沈思危将她紧紧地拥在怀里,林六依旧觉得冷,只是没有最初那般难受了,往他的怀里蹭了蹭,昏迷中呢喃道:“冷C冷……”
即便床前就是火堆,即便为她盖上了破被,她还是觉得冷,他已经把自己的外袍给她裹在身上了。
“冷C冷!”林六反复的念叨着。
这是她生命里的冬天,却又是她人生里的春天。
她好像看到春天的温暖。冬天已经来临,春天便不再遥远。
要怎样才能让她不觉得冷?
沈思危想着,柳下惠的故事便在记忆里回放:传说,就是在这样风雪交加的夜里,柳下惠在城郊发现了一个冻晕的少女,为了救那少女一命,他解开自己的衣袍,与那少女共用寒衣,两人相依相偎。一夜相依,却未越雷池半步,一时间柳下惠的大名传遍天下,更被后人津津乐道。
沈思危和几个朋友们玩耍时,曾笑言,这柳下惠许是太监;也有人说,柳下惠的脑筋有问题;还有人说,那少女许是无盐丑女……
诸多种种,可沈思危觉得,也许他只是一个正人君子。亦或他早有心上人,故而对其他的女子没有感觉,就算有,因为不是心中之人,所以便能控制。
当然,那柳下惠也有可能是一个顽皮的女子,她女扮男装,在与那少女共用寒衣时,先表明自己的女子身份。如此,两个女子相遇,在寒夜里相依取暖,便没有什么越轨之说了。
在这么多的版本里,沈思危个人更相信是:正人君子说和柳下惠是女子说!
想远了,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怎样才能让林六不觉得冷,当然最好的法子就是学柳下惠。只是他和柳下惠不同,柳下惠抱的不是意中人,而他抱得却是心仪已久的女子。
即便抱着她,她还是觉得冷。
当林六那如梦境里的念叨传入沈思危耳里时,沈思危在想更好的法子,那便是只着亵裤,和他赤身相对,他的大手覆落在她的衣襟上,要不要解入她的中衣?
这一刻,他犹豫了。
如讲礼节,也许她就会冻死。
而他,也很冷,即便屋子燃着火堆,可这微弱的温度,和四面都要透风的屋子,更不能给他带来温暖。
在生死的面前,什么都可以抛下不说,重要的是保命要紧。
沈思危一番纠结,抬手解下她的中衣,只余下她的肚兜和那亵裤。目光一滞,不是欣赏她的身体,而是被那肚兜半掩下的鲜艳纹身给惊呆了,这是一朵红梅,鲜艳如滴的红梅,从那色彩上可以瞧出,纹刺的时间并不算,他伸看,将肚兜边压了一压,那红梅之上竟用蓝色的字纹着“元嘉之妻”四字。
心,被生生的撕裂……
这,一定是嘉王给她刺下的。
她的脖颈上还有一处新伤,新长的肉如此的粉红,红得有些近乎透明。
他错了,他真的错了。
以为,弃下了她,和新月成婚,就能保住她的性命。
她的命,是保住了。却换成了嘉王对她的折磨。
嘉王……
他怎么忍心,他怎么可以在她的身上纹刺下这样的字:“幽兰啊……”
他想说:对不起!
可现在,还有什么资格道出这三字。
伤她最深的人是他啊!
他的姑母圣文成皇后曾说:“心是人最大的战场,无论谁想折腾你,无论折腾得多厉害,只要心不动,平静如常,就能守住自己不受伤害。”
她的心,为他而动。
因为心动,就有了心痛。
身体的伤害,可以慢慢的调养。
可人心的伤害,是时间、是岁月、是磨难、是经历都难愈合的伤痕。
原来,他才是那个伤她最深的人。
嘉王所伤的是她的肉体而已。
没了深思,唯有心痛、唯有无尽的惭愧与内疚,沈思危凝望着她紧合的双眸,只有痛!痛!痛!
从未像现在这般痛得彻底,也从未像现在这样自愧难当。
他含泪抱拥着她,许是他的肌肤很温暖,林六即在昏迷中,抬了抬手臂紧紧地拥住了他。
他,和她,就这样相互儇依、相拥取暖。
原来,他并不算正人君子,因为身体某个地方早已不听他的调遣,已呈斗志昂扬之状,如此又怎样,他是不会碰她,亦或说他爱她,更不屑在昏迷中要她。
他心里根本没往这方面想,所以,此刻沈思危对“柳下惠是君子之说”开始抱有怀疑,因为无论你有多君子,怀抱女人的时候,身体的本能就根本不受自己的理智控制。
他用自己的身体为她取暖,她的身子也在冰凉中一点点的温暖,一点点地热了起来。
不算宽大的冬衣裹着他和她,那床破被也包围着他和她,他紧紧地抱着她,或者说是她在死死地拥着她,这样的相依相偎,仿佛应证了上古的神话,原来世间的男女本是一体,不过被盘古大神一分为二。
不知过了多外,沈思危觉得有些累,更有些困乏,阖上双眼,沉沉地睡去……
梦里,他拥着林六,过着他们向往的生活,再至桃杏林,又是三月时,漫天飞舞的杏花雨,开得正艳的娇桃,她面颊妍如桃花,对着他盈盈浅笑。
林六好饿!
这些日子以来,她就没有吃过一顿饱饭。
冷、饿!
不是冷得冻死,还是因为饿而丧命。
肚子里咕噜噜地乱叫,浑身更是一点力气都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那寒冷如冰窖的地方终于远去,也不再身处一片漆黑之中,身体渐渐的温暖起来,身边有一个肉乎发热的东西,正源源不断地将他的热度传送到自己的体内。
如此的奇妙,因为有他,她不再觉得恐惧;因为有他,她也终于走出了那个又黑又冷的地方。
温暖,真好!
就像让人沐浴在阳光下。阳光的温暖,像一张无形的天网,任你走到何处,都能沐浴。
亦如,身边的他,无论彼时他们有着怎样的身份,各自的身份,又有了怎样的人儿,可他们的心依旧在一起。将彼此,深埋在心底,从不曾忘记。
沈思危忘了,到底过了多久,拥着她冰凉的身子,不知是因为输完真气后太累,还是严冬的天气太冷,他睡着了。处于半昏半睡间,用自己微弱的体温,暖着她的身,也暖热了她一度化成冰石的心。
林六嘴里轻唤着:“饿……好饿……”
连呼了几遍,无人应承。
忘了时间,忘了地点,仿佛还在水月阁中,正要唤人,却听到一阵柴薪燃烧的“噼叭”怕,柴薪几近燃烬,刚才那声响是一块被烧过的凳子传来的。
林六启开双眸,微弱的光亮下,她感觉到身边有一个男人,他的一双大手搭放在她的腰间,他的身子这样的温暖,连他的大手也像有了巨大的魔力,正给予她从未有过的安全之感。
她蹙了蹙眉,面前是一张于她再熟悉不过的脸庞:沈思危!
这样漂亮的剑眉,这样修长的眼角,还有那张白皙里透出些许红润的脸庞……
“思危。”她像呓语般地轻呼着他的名字,转而审视起这间汹屋子,外面依旧是风雪交加的声音,可这屋子却给予了他们一种莫名的温暖。
为了救她,他便一直这样替她取暖么?
哦,思危……
她好不容易学会将他珍藏在心底,可这一刻,再见他,如梦?非梦!如幻?非幻!这般的近,那梦境里温暖的感觉在醒后是意外,更是心灵强烈的震击。
用理智深掩的情,此刻像火焰山一般爆发出来。
她,直直的盯着他的脸,曾模糊又清晰的脸庞,正在她的脑海里,一点,一点地镌刻下他的容颜。
“思危,你这又是何苦?”
他还爱着她。
否则,他不会这样救她。
可为何,最初又背弃了他们之间的誓言?将她置于风尖浪口之巅。为了和他在一起,她掩下了自卑,强迫自己故作骄傲,甚至在新月的面前张狂了一回,在嘉王的面前自以为是的放纵一回……曾经,她也曾为他背水一战,下定决心,无论有多艰难,也要坚持下去。.
他的放弃,曾让她深陷痛苦的泥沼。
他的背信,也让她一度感到茫然失措。
可今儿,她知晓了一件事:沈思危依然还爱着她!
本以封锁的心门,那一把锁却悄然的开启,没有锁的门,是很容易撞进人来的。或者说,在他的心里,始终都有一个人:沈思危!
只有他,可以任意地行走在她的心上,他静、他奔,都始终唯他一人。
即便,她也曾试着去爱李夜,可她根本做不到,无法像爱沈思危那样去爱李夜。因为做不到,她对李夜有愧;自以为累及李夜,又让她良知难安。
到头来,那一切,不过是李夜事先设好的局。
而她,只是李夜棋盘上的一枚棋子。
林六轻柔地启开他的双手,小心翼翼地离了他的身,看看自己,只系着肚兜和亵裤,颇是羞涩地低下了头,寻回自己的中衣,穿戴整齐,强撑着身子离了木板床。
真的饿了,不知这屋子可有什么吃的。
林六起身,在屋子里寻了一遍,从一边柜里有一些并不算好的茶叶外,便是一包盐,除此之外,连点可食的米、面都没有。
可不能这样呆着等饿死啊!
林六取了茶叶,将一把禾草丢到灰烬上。虽是灰烬,却还依然有火星。她俯下身子,用嘴吹火,冒了一阵烟,火苗一串,禾草就燃了起来。噼叭间,又折了一大把枯枝,放在火堆。见枯枝已燃,寻了木块放在火堆上。将灶上的锅取下,想到外面取些雪,化了之后也便煮茶,喝点水也许能增加一些精神和体力。可外面的寒风阵阵,又恐一开门就冻醒了床上的沈思危。
他,救了她!
她在心里一遍遍地告诉自己,有欢欣,有意外,还有道不出的感激。
曾无数次地以为,她和他早已缘尽,未曾想,第一个寻到她的人是沈思危。这是上苍的恩赐,还是另一番的劫难。
是福?是祸?
她无心细想,只想和他一起活着走下去,未来还有多少风雨又有何重要,重要的是眼下必须熬过严寒。
林六拆了抵支着门后的凳子,移开门栓,侧身走出屋外。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天空的雪这样的大,数丈之外唯见一片白色,她打了一个寒颤,挫了挫手,蹲下身子,在一边装雪,一下又一下,风袭卷的木门,“砰啷”吹开了门,声音太大,一下子吵醒了正在睡梦中的沈思危。
他第一反应就是看怀中的女子,然,身边空空,透过敞开的门,看到一抹月白色的身影,这样淡雅的色彩,在洁白的世界显得尤其的醒目。
“幽兰……”他翻身下床,才发现自己赤 膊着上身,用袍子拢了拢,正要出门,却见林六装满了雪,已然回转身来,露出一抹笑,这笑像是白雪世界里一抹绽放的红梅,惊艳夺目,明媚温暖。
她不是病了么?
林六端着锅,进入房中,转身就去关门,继续用两条凳子将门抵支。
“外面的雪,好大……”像是与沈思危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声调很低,将锅用两根凳子支挂在火堆上。
“你……”就在睡之前,她近乎奄奄一息,可一觉醒来,她突然醒转,就像从来不曾生过病,唯有那脸色,憔悴得能让人心疼,竟越发显得清瘦。
“你……真的不要紧么?”沈思危觉有些不可思议。
林六坐在凳子上,伸出双手,一面热手,一面烘烤着腿脚,道:“我没事了。”
沈思危显然不信,神色里写满了狐疑。
林六道:“小时候,有一年的冬天,我和母亲在大兴城郊外过年节。离林家别业不远的地方有一个破庙,每年冬天那里都会住着一些被赶出城的乞丐。有一个年轻的乞丐,受了风寒,眼瞧着就要死了,偏有人给了一床被褥,又过了几天,附近的村民想行善将他埋了,不曾想,他居然好转了。”
(说明:我想这个大概就是产生抗体了吧,一阵冷,一阵热,发发汗居然就好了。此刻的林六也属于这种情况。)
她并不是单纯的冻晕,而是受了风寒。
“你……真的好了?”
“好了!”不想他再担心,刚才出去的时候,她已经看到了千里雪飘、千里雪野,瞧这情形,恐怕就算风住雪止,他们也唯被困在此处了。
沈思危着好中衣,捧着自己的寒衣,正要给林六披上,她一转身,伸手将寒衣挡住:“思危,还是你……你穿吧。我已经病了,你可不能再生病。”
“我是男人!”他固执地想要将寒衣披在她的身上。
“不,我不想你生病……”林六推开他的手。
沈思危有些生气:“再不穿,我可就真生气了。”
“这里这么冷……”林六望了望这处破屋子,因为屋顶积压了厚厚的白雪,反而替他们挑去了严寒,就连那窗户上也有厚厚一层雪。
“听话,把寒衣穿上,我裹着棉被就是了,如此总可以御寒的。”
林六还想坚持,看到沈思危那充满着关切的双眸,放弃了。
他们,都是一样的心境,总想对方更好。
她垂眸,笑了笑,任他将寒衣穿裹在自己的身上。
他像是照顾一个孩子,给她穿衣,替她扎上嵌玉锦腰带,他的腰带太长,她的腰身又太纤腰。银钩一挂,显得太松。就在他犹豫着如何是好时,她纤手一移,落在结口处,她的手、他的手不在不经意间相触,一股闪电击中的酥麻顿时从心底击活,以奔洪之势传遍全身。
他深情地凝望着她,她痴痴地回望着他。温暖的火气,炽烈的眼神,只片刻,沈思危张开双臂,紧紧地、紧紧地将她拥入了怀中。
道不出是感动还是情动,林六微怔,很快抱紧了他,飞起手臂,不停地击打着他的后背。
“沈思危,为什么?为什么……既然你已经放弃了,为什么要管我死活?为什么要和新月公主成婚,为什么……”
他拥得更紧了,紧得想把他藏入心底。
空气在凝结,她打得累了,垂下了手臂,只少许,也紧紧地拥住了他。
“你从来都在我心上,从来都未曾离开过。”
就在她想要抱紧他时,他却缓缓地放开了她,他听到了她失去匀称的呼吸,感觉她内深处的疑惑,捧着她的脸,细细地瞧。
她还是她,他亦还是他。
情依旧,爱如昔,可他们的身份却已易换。
唯有此刻,在这天地间,在这狭小的屋子里,他们才是属于彼此的。
“既然你一直都……都……我,为什么我想要解释、想要你来找我时,你却一直不来?”
还是无法说着“一直都爱我”,一个爱字,对她太过沉重。她是罗敷有夫,他是佳人得伴,无论愿是不愿,再无法言说“爱”字。
一直都想不明白,就算他酒后乱性,真的轻薄了公主,那时候的她,是想和他一起面对的呀。
她始终坚信:沈思危不会那种始乱终弃的人。
他不想说,难道要告诉她,背信誓言,弃她不顾,其实是想她保住性命。
然而,他忘了,他和她都精通“辩书识人”的绝技。
“你有事瞒着我?”
“没……”
“思危,都过了那么久,你为什么还是不肯对我说实话。这里没有食物,方圆数里又了无人烟,我和你在这儿,就算不被冻死,也许也会被饿死的。思危啊……我们也许就是两个要死的人了,到了此刻,难道就不能活得轻松、活得真实一些吗?如若你问我,我必不会瞒你、骗你,定会实言以告。”
[第七十一章 真诚,倾诉情感]
一直以来,她还是这样的真诚、真实,在别人的面前,她掩饰着自己,可在他的面前,总是这样的真实,展露着真我。她若是花,便只为他绽放。
既然她提到了此处,沈思危想知道一个答案:“有传言说你……爱上劫持你的贼人李夜,这可是……真的?”
他小心翼翼地,生怕说错了话,惹她伤心。
“没有。在我心里,只有你一人。你的离开,让我封锁了自己的心。你眼下的相救,又让我敞开了心扉。”
她是胆大的,亦或是执着的。
即便掩藏了真心,却从来都正视着自己的情感。
“那你……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因他和嘉王对恃,从而惹恼了他。”
“李夜于我,有着两次救命之恩。”
“两次?”
以身相许,只为报恩的女子天下大有人在。
“第一次,是我在驯服追风烈马时,他从马蹄下救了我。第二次在钟南山,当师父震怒,要断我足筋,是他救了我。”
原来,一个江湖浪子也比他要做得对。至少他,曾救她两次性命。
“我这一生,最不愿欠别人的恩情。如今,我也算是清偿他救我之恩,再与他无了牵绊。”
“因为他死了?”
人,只有死了,再能真正的断绝一切恩怨。
林六摇头:“他没有死。刑部衙门时撞石自尽的李夜是假的!”
“假的?”沈思危满是惊异。
“李夜的另一个身份,是凉龙堂的杀手夜狼。以江湖中让人闻风丧胆的第一剑客,会如此容易死么?那日死的,不过是一个易容成他模样的替身。”
沈思危听她言罢,想了一会儿,道:“你用自己的方式救他性命,不再欠他?”
林六是一个有大是大非观念的女子,她为什么没有将这么重大的事情告诉嘉王,可见嘉王根本就没有走进她的心里。当她从锦袍里瞧出异样,第一个想到相助的人不是嘉王,而是他的四哥沈思远。
“是。”
因为未曾真爱过他,也不在乎他的利用和算计,虽然刚知时,心里会难过,也会有隐痛,但很快就让她释怀。不像是她和沈思危之间的感情,任岁月流转、物华苒苒,却怎么也不能淡下去。他们彼此能做的就是深埋,埋下情感,也只是做给旁人看的,心里所思、真爱,也唯彼此深知。
“那你和我四哥之间……”
他曾真切地希望,林六能和沈思远成就一段良缘。未曾想到,沈思远虽有意,林六对他却无感情。
“我心里有你,怎么可能跟他好。就算说服自己接受了他,往后又如何面对你。其实我……最是不屑做戏的,就想活得真实、过得轻松。想想如若跟了他,他日见到你,我当如何自处?想想都觉得难受,所以就未必要再要强迫自己,任一切顺其自然罢了。”
原来,她逃避沈思远的原因,不是误会思远在晋陵成婚,是因为思危,因为沈思远是他的四哥,因为她不想面对他时觉得尴尬。
她太直率了!
甚至在她的面前,御去了所有伪装。
爱便是爱,不爱也就不爱。简简单单、真真切切。
“可是,嘉王为你付出了很多,他对你也许是……”
“沈思危!”林六愠怒,明知她真心喜欢的是他,可他却要帮着嘉王说话,“你不觉得把我一再地推给别的男人,自己有多残忍吗?”
“我……”沈思危自知失语,低垂着头,不再看她,他们之间,到底是他负了她,她一直都在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
“你以为嘉王真是为我吗?”林六嘴角浮出一丝讥讽的浅笑,“他将一干姬妾送往庵堂,对外宣称是对我的专宠钟情,可实则是他另有用心。在他的姬妾里,有些人是当年前越朝送来的美女,天下一统之后,皇宫内数次发生刺圣案,燕京城里各王府、重臣府邸也未见太平,他是不敢将她们留在身边。”
“那他为何将我大燕藉的女子也一并送庵堂?”
沈思危跟了新月公主后,一心扑在丹青书法上,对于这种事,反倒有些生疏了,或者他从来都是一介儒士,不屑尘世纷争、阴谋算计,如若他是个精于算计的人,昔日就不会有酒后轻薄公主的事。
“难道要嘉王对别人说:那几个姬妾很有可能是前越余孽的细作?为了不让人知晓他的真实用意,自然要将本没有嫌疑的大燕籍姬妾也送走。”
很显然,在嘉王心里,最没有嫌疑的便是玉妃、慧昭修,否则也不会单单留下这二人。
“天下看似一统,可前越、前凉的余孽近年来一直兴风作浪,暗潮汹涌,皇上和众皇子的日子也不好过。就算是你们镇远候府,你大哥和四哥不也很忌讳府中出现细作么?”
沈思危相形惭愧,没想到在林六的心里居然还装了这么多的秘密。
“只是这么久了,有一点我一直弄不明白。”
“甚?”
“嘉王为何独对林姓女子异常残忍?”这其间也包括着林六,“嘉王府上下都言,是林多射杀了陈王妃,可是冤有头,债有主,他如此凌虐前越镇国将军府的女子不是很奇怪吗?”
“也许,他是想给死去的陈王妃报仇吧?”
“杀人不过头点地,有他这样颇废心机的报仇?”林六从来都不这么认为,在强大的嘉王面前,林姓女子太过柔弱,对于他来说,杀死她们间任何一个都像是捏死一只蚂蚁,也从未听说要这般以报仇之名实行凌虐之举的事儿,“有时候,听到的未必就是真,所见的也未必是真。就像是市井传言,说我林幽兰不守妇道、水性扬花,这不是真;言嘉王独宠于我,赶走一干姬妾,这也不是真……只是真相,掩埋得太深,又有谁人能看破背后的最真。思危,我们本已不易,又何苦要掩饰真心,这一刻、这一个地方,唯有你、我,难道就不能真心相对?”
她的话是这样的令人热潮奔涌,他还有什么理由继续掩藏进去,在她的面前,他就一只欲逃却不能逃的兔子。
“当初,我背弃于你,实则……是想保护你。”
林六听罢,泪光盈动,她一直在猜测背后的原因,可怎么也猜不出来,但她知道,沈思危娶公主,却是因为皇旨相迫,因为府中的压力。
“我想听前因后果,关于此事的所有……”
他无法回拒她这样的要求。
沈思危处于一种迷蒙之中,林六于他,有曾经李妍儿的影子,他和李妍儿是知己好友,许多不能告诉旁人的话,他会说与她听;林六于他,又像是墨玉,她总是这样的简单,简单得有些单纯,甚至有些傻,不掩饰自己的真心……
是什么吸引了最初的他?
因为林六的身上,有太多像极他身边的女子。
他缓缓的道出,在自己和林六即将成亲前的事儿,与新月公主侍女剑心的谈话,剑心怎样揭开了几年来七个女子的神秘失踪、死亡真相……
林六静静地听着,早在她和沈思危走得密切时,她的舅父杨沁泰就曾告诫过:莫与沈五公子太近,你会惹来祸事的。
这个祸事,便是死亡!
林六嫣然一笑,云淡风轻之后是凝重:“所以,你不能和我成亲?”
“我不想看你死!”
也难道他有这份心,可只要能嫁他,即便下一刻死了,她也是欢喜的,总好过现在,被迫承欢嘉王,而嘉王却实行救她之由,难堪,真的太难堪了!她一次又一次都不知如何去面对嘉王,甚至都不敢去回想,那几夜与嘉王纠结罗帏的事儿。
那就像是一场梦靥,一场今生都无法忘记的恶梦。嘉王在她的身上刺下了名字,可那夜却在她的心头刺下了耻辱。
“你也认为,那七个死去的女子,是对木贵妃、嘉王、新月忠心的奴才干的?”
沈思危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轻叹一声,努力地回忆着过往,“在新月十五岁以前,她是任性、刁蛮的,甚至有些不可理喻,只是……不知什么时候,她突然就变了一个人,变得高贵、通情达理。”
“一个人的突然改变,大多是因为她身上发生了重大变故?”
沈思危又想了一会儿:“我记得那一年,好像宫里是发生了一件大事。新月喜欢西域进贡的一件天蚕彩衣,可皇上却赏给了当时后宫最得宠的一位嫔妃——柔嫔娘娘,那时柔嫔刚怀上龙种。新月得知之后,悖然大怒……”
哪个少女不爱美,尤其是象新月这样,自小被宠坏的公主,有母妃疼、有父皇惜,更是要风得风。早早儿地就瞧上了那件天蚕彩衣,梦想着穿在自己的身上,自己就美得跟仙女一般。
偏巧,一大早就听宫人们说,她敬重的父皇,居然把那漂亮的天蚕彩衣赐给了柔嫔。心里那个恨,越想越不甘心,想到柔嫔不但夺了母妃的宠爱,就连原本属于自己的衣服也给抢走了,新月决定要好好地报复一下。
中午时,御花园里风轻气暖。
柔嫔带着宫里的一干宫人去园里赏花,身上穿着皇上新赐的彩衣,那如云彩一样斑斓绚丽的颜色,像云一样轻柔的纱质,像霞一样耀眼的光芒,一路走来,引得左右的宫人驻足而望,更引得其他妃嫔羡慕不已。
她是年轻的,也是美丽的,是整个大燕朝里最美丽、柔媚的女子,自入灵秀宫,短短三月,她从秀女到才人、贵人直至今昔的柔嫔。三月来独占圣宠,风光无限,宫里被赏赐的绸缎、首饰都快要装不下了。
这样的宠爱,这样的彩衣,怎不让她骄傲。只是,她始终记得,入宫时母亲、姐姐们的劝诫,在这宫里要谨小慎微。
“柔嫔!”正在赏花,却见新月公主带着几名宫人怒气冲冲地行来,看了一眼柔嫔身上穿着的彩衣,恨如潮袭,几步就串到柔嫔跟前,抓住她的衣襟,大声道:“你这个狐媚子,把彩衣脱下来,这是本宫的,是本宫的!父皇答应过我,说要把这衣服赏给我的!”
柔嫔用手护住颈部,新月以为她要反击,嘴里大骂道:“死女人!你以为自己是谁,竟敢和我母妃争宠,我饶不了你,你敢抢我的衣服,我让你穿,我让你穿……”
愤怒中,新月抓住柔嫔的彩衣,用力一扯,只听“吱啦”一声,衣衫破裂。
“柔嫔娘娘!娘娘……”
随柔嫔出来的宫人急得乱叫,想要出去帮忙,不想新月手臂一挥,露出一副要吃人的模样:“这是我皇家的家事儿,你们谁人敢管。”
一宫女急中生智,忙道:“公主殿下,你就饶了柔嫔娘娘!这彩衣是皇上赐下的,她也不敢和你争呀……”
“正是如此,这才叫可恶呢!这个女人,还没争,父皇就把彩衣赐给了她,她若再争,哼,我如何争抢得过。”新月一边骂着,一边将柔嫔推攘在地,像卧虎遇到羔羊,骑在柔嫔身上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别!别打我家小姐!”一名宫女飞扑过来,护住了柔嫔,不知是这一扑太过用力,还是新月的力道太大,只听柔嫔在宫女的身下惊呼一声:“肚子,我的肚子疼……”
待众人细瞧时,却见柔嫔身上流出一股污血,那血涌如泉,顿时,柔嫔身边的太监惊呼一声:“不好!娘娘许是要流产了!”
新月当时也被吓傻了,她没想到,自己今儿动手打的嫔妃居然是有身孕的。
锅里的水沸了,林六起身,取水沏了两盏茶,放在桌上,两人相对而坐。
沈思危继续道:“柔嫔流产,皇上震怒,当时气得要杀了新月。新月见自己撞了大祸,躲在兴庆宫里不敢出来,那时候皇后、德妃等拿此事说话,说木贵妃教女无方,皇上为告诫后宫及其皇子、公主,将木贵妃降为贵嫔,新月公主降为郡主……”
“原以为,此事就算了了。不曾想,柔嫔流产后需要静养,皇上便又新宠了一位美人,这位美人步步高升,仅用短短不到一月的时间就做了淑嫔。柔嫔得晓,颇不甘心,本想求见皇上,却几次三番因小产不足月被拦在宫殿之外,不久后,柔嫔就悬梁自尽了。宫里有人说,柔嫔在临死之前,曾大声诅咒木贵妃和新月公主,说她们若猖狂不得好死……”
沈思危轻叹一声,“木贵妃的娘家木氏一族,本是前凉重臣,后来效忠先帝。木家敬崇神灵,尤信鬼神之说。对于占卜、八卦、天文地理都通晓六、七分。听说当年木家送贵妃入宫,便是木家族长选了七八名适龄女子,逐一占卜,认定她有凤仪之姿,可荣荫木家,方将她送入后宫。”
“自那以后,新月在兴庆宫里禁足了长达半年之久,待半年之后,她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不再刁蛮、任性,就连说话也和顺了许多。”
林六心里暗自琢磨起来:新月因为年幼闯祸被贬、被罚皆在情理之中。如果说因为柔嫔的诅咒就改变自己还是显得颇有牵强,只能说,在那禁足了半年里,也许是木贵妃对她说了些什么。
最初的新月粗莽,不懂得周旋,经过一劫的她成熟了,也知道与人周旋。
得不到,便要毁之!
她喜欢的彩衣被赐了柔嫔,她宁可亲手撕碎,也不给柔嫔所得,这或许就是新月的所想。
林六想到此处,不寒而栗。
“那夜,那贼头说的话你也听见了。这几日,我也曾想,如若新月在我面前是伪善真恶,我便真的无法再去她房里。年幼时的新月刁钻、残忍并不为惧,我惧的是,万一她背着我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我又如何面对于她。”
听沈思危讲罢,林六陷入深思:如若是如此,新月定然是在掩藏。
然而,沈思危后面的话,却让林六疑窦陡生。
“一月前,四哥将我唤到一边,很欢喜的告诉我说,听太医与母亲说,她已经怀孕六月有余,待得明年春天,就能替我诞下一男半女……”他低头,真的不愿想下去,“六、七月前,你被贼人所劫,我哪里还能在府中静呆,整日里往返青楼、茶肆、酒楼托江湖朋友、官差至交打探你的消息,每日回府,都累得筋疲力尽,那孩子……”
“你想多了,也许是你四哥听错了呢。”
“幽兰,你知晓么?我对新月本无男女私情,我和他是自幼一起长大的。小时候,因为姑母的缘故,她总是追在我后面,唤我一声‘小舅父’,我一直拿她当孝子,从未有过非份之想……如若那日我在端王府未醉,也许我根本就不会……”
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用,不过是给彼此徒惹伤悲。
“你比我好,至少新月是真心爱你。而我,于嘉王而言,也许就是一枚棋子。”
“怎么会?他是喜欢你的。”
“虽然现在我还没有证据能证明这点,可我总有一种感觉,他本不是真心待我。可究竟是什么原因,我还不知道。”
沈思危苦笑着:“照你这般说起来,新月并不是真的喜欢我。说不准是为了木贵妃、为了嘉王才执意嫁给我,我大哥可是手握二十多万铁骑营的大将军,虽然他几度三番想要将交出兵权,可皇上为了牵制恭王,一直未收回兵符。”
恭王完颜擎宇手中握着同样有二十多万雄兵的飞狼营,又是当今皇上的弟弟。自来与太子、端王都颇为亲近,也不知怎的,单单与嘉王生出隔阂。
如若沈思危的猜测是真,这后果还真是不堪设想,至少能证明一点:嘉王睨视储君之位。
“近来,我四哥都快被烦死了。皇后娘娘几次三番,想将新霁公主下嫁给他。还好,他谎称自己已有意中人,方才搪塞了过去。”
一面是前朝余孽兴风作浪,一面后宫的后妃们为了自己的儿子也准备倾力一搏,这燕京城、大燕朝恐怕又将引来一场腥风血雨。
当年的先帝,并无手足兄弟,所以也免去了不少的麻烦。而当今的皇上虽兄弟唯只四五人,可儿子太多,十几位皇子,又因先帝时,定下一后、二妃之子可皆称嫡出,一后为正妻,二妃为侧妻,如此一来,争夺皇位之人就更多了。
“立长不立幼,立嫡不立庶,立贤不立庸。”三立,三不立,不过是个藉由,若想立、想夺自然也能寻到藉由。
谈完彼此的境遇,是他们长久的沉默。
手中的茶,苦涩中又隐有甘甜,饮下之后,一路滚烫,热了胃,痛了心,涩了眼,迷了情。她望他,这是他对新月情感的疑惑,可她却不能再言半句,她不想说新月半句是非。
一方面,她希望他和新月之间产生分歧;另一方面,她又希望他能得到幸福。
只是,对他们而言,还有权拥有幸福么?
他们的身份,是这般的尴尬。
曾经相爱的眷侣,如今的亲戚。
想到“亲戚“二字,林六就不由得苦笑。
沈思危猛然抬头,看到她脸上的一丝笑:“幽兰,我们……再也不可能了,对么?”
“是……是啊!不可能了!”所以他们只能在人前故作陌路,只有在唯他们二人时道破真心所想。
“我知你心,你晓我意。那我们……”
“在他们没有寻回我们之前,就让我们做一对相爱的情侣。当我们被寻分开之后,就……深埋彼此的情吧……”
深爱的人近在眼前,现实却残忍的隔阻着他们的心,即便那心,穿越过千山万水,也紧紧相连,却不能再爱,不敢言爱。
“相爱的情侣?”沈思危觉是这字、这话好痛,看似美好,却是世间最温柔的一刀,扎在心上,痛彻了灵魂。
她的手就停留在心前,那灵魂的深处牵动着丝丝痛楚,入口的清茶甘甜之后余留在心头的是涩涩的苦意。他移动着大手,覆上她的纤手,紧紧地包围着,这样冰凉而细腻的小手哦,他曾想握,却不能握,此刻就捧在手心。
“你听……”他悠悠地道,锅里的水在沸腾,火上的柴薪在噼叭作响,“外面的风止了,好像雪也住了呢。”
“是啊,风停雪止了。”她重复着他的话。
用不了多久,沈家就会发生思危没有回燕京,一定会加派人手寻来。
寻到了他,也就寻到了她。
“不知道这一觉睡了多久呢?虽然有茶喝,可还是觉得饿!”
他们这样聊了多久?林六不知道,但和他在一起,觉得再漫长的年月都变得很短暂。
“我在外面取雪的时候,发现那雪下得好厚,成膝盖了呢。”
“这是我记忆里最大的一场雪。我想,我们可以到外面去找点吃的。”
“吃的?”
林六眼睛一亮,最初她还在想,如果再没有吃的,她会打他那匹骏马的主意。
沈思危笑了起来,灿若阳光,明如孩童,笑得这般的纯净:“我们可以去雪地里抓野鸡,还可以去河里抓鱼。”
[第七十二章 踪灭,难得一起]
“真的吗?”
“风雪停了,我们可以出去了!”
“好!”
林六欢喜起来,放开他的大手,两人欲打开房门,不是已经取掉了凳子等物么,怎的还这么重得推不开。
两人一起使力,用力摇着门,好不容易推出一条缝,两个人都呆住了:外面,一片漆黑。
天,怎么就黑了,就黑成了这般模样。
在黑暗中,他和她都依昔听到了远处传来的狼嚎声,这般的孤寂,像是野狼落了单,正在寻找着失散的同伴。
他看着她,笑道:“看来只能等天亮后,才能出去觅食。”
她回应着他温婉的笑:“我想明天我们就有吃的了。今晚,继续喝茶。”
“我再取些柴禾到屋子里。”
“那我给马儿取些干草。”
他们一前一后出了屋子,寒气扑面,空气里都是一股凉意。
雪,在深夜里止了。
但愿明天将是一个晴天,可就算这样,还是会很冷。
林六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就像开门看到黑夜一样的意外。她没想到,自己会熬这生死一关,也未想到,不远百里在冰雪之中相救于她的会是沈思危。
就如她所说,她的心冷冻了、封锁了,却又因沈思危而心动了。
因心动,就会有心痛。
因心动,也能体会到幸福和快乐。
两个人这会子不知道吃了多少盏菜,林六倒是换过三回茶叶了,山野茶肆的茶本就不好,不过因是雪水熬茶,还能勉强入口中。
夜间,吃多了茶的弊端:总要起夜。
林六还好,沈思危却早已有些坐不住。
“我去方便!”他起身就要去开门,却听林六吃吃笑了两声:“若是总去外面方便,也不怕着了风寒。”
她起身,从那个木柜里取出一只大乌盆:“不如就先用这个罢!”
沈思危颇有些尴尬,在这屋子里方便,还当着她的面。
“你抱我取暖的时候,可没这么多想。大不了,我转过身去就是。外面那么凉,不要去外面。再说,你之前没有听到远处传来的狼嚎声么?冰天雪地,那些野畜们定然饿坏了,若是让它们了这里的灯光,不等燕京的人寻到我们,我们就先成了他们的美食。”
他接过她递来的乌盆,转到了边,而她也转过身去,抱了一推禾草,开始打理着那张木板床。这茶肆也太简陋了,连床垫褥也没有,盖的也是一床破被,在床板上铺上一层干草,也许就没这样磕人。
沈思危方便完,还有些不好意思,而林六仿佛根本没听见一般,他心里也自在了几分。
看她将干草铺上又揭起来,那副犹豫不决,又思虑万千的模样,沈思危问道:“你想做什么?”
“你也瞧见了,积雪很厚,雪消时最冷。我们得给自己布置更暖和一些。这里有茶叶、有盐,还锅灶、碗碟,怎么就没有多余的被子。看这方圆数里又没有别的人家,没道理将一些日常所用的物什都一并带走,所以……”
“你觉得这屋子里定然还有别的东西?”
“先找找看吧,如果能再找出一床被褥来,就不会冷了。”
两个人这里敲敲,那里摸摸,从锅灶边一直寻到了柜子处,情形并不乐观,他们找了许久也没有发现端倪。
林六又和沈思危将那柜子移开,这一移,还真瞧见地上有块木板,木板移后,发现里面凹陷处放有一只大木箱子,箱内有一床簇新的被褥,灰布白花的,一边还置有一个大包袱,包袱里是几件粗布衣衫,依然是山野村妇和村夫的衣服。
“看来这家路边茶肆是一对夫妻。”
“也有可能是一对父女、一对兄妹……管他呢!先借来应应急,回头我们离开的时候,一切恢复原样,再留些银两给他们就是了。”
沈思危赞赏着林六的判断力。
冷暖问题现在能解决了,可是吃还是没有着落。
林六问:“如果他们留些吃的就更好了?不过感谢他们给我们留下了御寒的东西。”
“他们看茶肆就是为了赚点接济家里的零碎银子,也许是户连饭也吃不饱的夫妻呢?”
不知为什么,沈思危就是一种感觉:经营这家茶肆的就是一对夫妻。
他看着她,原来她并不贪,向往更好,但也极容易满足,只要有御寒的就好。
取了衣衫、被褥,将柜子移回原处。
林六又用禾草结成两个枕头状的东西,沈思危静静地看着她飞舞的手。
“思危。”她说,“这结干草为枕的法子还是跟无量师伯学的,他真会很多东西,修为极高,无论是丹青书法还是音律、武功样样都很精通……”
“无量道长?就是那个绘《秋华图》的世外高人?”
林六应道:“那次,我让李夜把我的新绣图拿到燕京变卖,又一并拿了他的几幅画作。其实,我是想拿画给你看。”
“在端王府里,见到那幅画时,我的确怔住了,没想到这世间还有如此才华横溢的高人。”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便是如此罢。世间没有最好,只有更好。只要你潜心学习,终有一日,定会达到无量师伯那样的功底。”
“无论是画风还是意境,都不是我所能及的。难怪,你一展才学就震惊了整个燕京,原来跟他学的。”
两个人因为画谈到无量道长,又因无量道长此人,谈到了丹青、书法、音律。
床,铺好了。
也有了禾枕,可谁也没有睡意。
两个人相拥躺在木板床上,下面垫着厚厚的禾草,铺着那床破被褥,身上盖着那簇新的被子,皆着中衣而眠,他说画作,她谈观点;她谈音律,他说名曲……
没有了男女身份的介别,只是两个知心的人在缓缓的交谈。
夜,万簌俱寂。
明天,也许就晴了。
她得早些起来,到外面去弄点吃的。
有些累了,身边的沈思危已经进入梦乡,手自然地搭放在她的腰身。
他没有对她做什么,因为他是正人君子,更因为他们现在的身份,情感可以更近,可雷池却不能跨越。
林六撩开被子一角,小心地走到火堆前,添了松柏枝节,那火苗又燃了起来。
她想好好地睡,可肚子里总像是蓄了一仇苗,很想咳嗽,却终是没有咳出声。
这一场风寒,到底是他救了她,还是她体内的素女功真气救了自己。
有幸再遇他。
她冰冷的心里又有了一抹热情,唯是对他。
明天会如何,她无法去想、不愿去想,但她会加倍珍惜这难得的两人相处的时间。
这让林六忆起了关于《梁祝》的故事,同案读书、同榻而眠,整三载,梁山伯不识英台女儿身。如若识晓,梁山伯能否控制自己身体的本能冲动。但她知道,沈思危控制住了。没有过份的亲昵,只有心的相许、情的相倾。同榻而眠,却有守之以礼,普天之下,又有多少相爱男女可以做到。
他,成全了她爱的忠贞。
她,给予他平生最大的尊重与喜爱。
“幽兰。”
听他轻唤,之前还听到他低沉的鼾声,不过半个时辰,他又醒转了么。
她低低地应了一声。
他道:“好好活下去……”
曾经有人这么说过,是李夜!
只是,虽有感动,却不及他的温暖。
林六侧眸时,借着火光,却见他睡得沉稳。
原来,他在说梦话。
就算是梦里,他也不忘告诫她:要好好地活下去。
李夜说这话时,是怎样的心境?是因为他愧对于对她的利用和算计么!这答案也唯有李夜知晓。
她不在乎李夜怎样,因为她根本就没有爱过他。有的只有报恩和感动,却不足让她心动。因为她的心,在见到沈思危的那天,就已经心动了,为他情牵,为他心痛。
“思危……”凝望着他的脸庞,她悠悠地道:“你也要好好地活下去。”
就算没有她在身边,可她的目光却一直凝视着他,她的心也会跟随着他。
这岂上,嘉王、新月能够理解的情深。
他们的情,也许没有天长地久的承诺,却会用行动来践行别样的痴情。
他的眉微蹙,他的神色略带伤愁。
即便是熟睡,也让他觉得不快乐吗?
她要他快乐。但他过得并不快乐。还犹记初识他,在燕京郊外桃杏林里,他是怎样的谪仙之姿,如何的温润如玉,儒雅得让所有的女子心动。他的笑,那样的明朗,足可以照亮每一颗阴暗的心。
新月,如若你让他不快乐。那我林幽兰就定会将他给夺过来!
过往一切就罢了,如若再回燕京,我定会查清昔日端王府里,他的酒后乱性到底是何人使诈,你最好庆幸是嘉王,如此我还能放过你。如若不然,休怪我无情!
不要以为你是公主,就可以任意妄为。
如若我林幽兰狠起心来,也一样会让你痛不欲生。
好好活下去!
不仅为他,也为自己。
回想新月被劫那夜,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傻,傻得为新月代过,傻到被嘉王所弃。在皇家男子的心里,权势、荣耀高过了一切,他怎么可能放下自己的责任来寻她。
有一件事林六越来越肯定:嘉王所谓的爱是个局,他需要这样的藉口来骗所有人。可她林六偏要撕破这骗局。
不,她不会甘做他人嫁衣。
也不会再任由人欺辱,她要振作起来,她要保全自己,也要守护思危。
哦,思危,他根本就不该呆在这污浊的尘世,有着满腹的才华,却不懂这世间的阴险,是镇远候府将他保护得太好,好得她忍不住想要保护他,可原来,被保护的人是自己。也曾想从新月手里将他夺走,不为别的,只因林六认为新月根本就配不上沈思危。除了她与生俱来的公主之尊,她的身上还有什么优点,是新月的执着么?
可这执着,却害得她和沈思危痛苦。
林六如此想入非非,辗转难眠,莫不过她睡得太久,怎么也睡不着,夜里又起来了几次,好在他已经熟睡,不然在他面前起夜,还真是有些难堪呢。
又添了几回木棍、柴火,实在熬不住,总算进入了梦乡。
沈思危睁开双眼,身畔的她,侧身而眠,神色平静。即便,经历了那么多的折辱、苦难,她依旧可以这般的平静,没有喜,亦无忧,不,她睡梦里,嘴角上翘,面露浅淡的笑意。
原来,她是快乐的。
只要她快乐,他便知足。
沈思危取过寒衣,着好衣衫,他得到外面寻些吃的,在百丈外有一条杏,也许那河里还有小鱼儿,抓些小鱼回来也不错。
他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取下灶上一只稍小的锅,又拿了葫芦瓢,侧身出了房。再折身进去,看着一边的乌盆,里面竟是满满一盆尿液,当然这不都是他的。从小到大,他还真没有干过这样的事儿,但为了她,他什么都愿意做。
他得给她一个干净的屋子,又用乌盆的木棍清去骏马的粪便,如此进进出出,生怕扰醒了她,未曾想,她睡得很沉。
真是杞人忧天呢!
沈思危站在床前,看着依然睡意正浓的她,将马儿赶离厨房,另寻了一些干草喂马,又从锅里取了热水,捧了些雪,喂马儿饮水。
在她的面前,他愿是个寻常的男子,照料家,为他们的一日三餐忙碌,今晨只是一个开始。
是清晨么?沈思危抬起头来,天空湛蓝如洗,无风,而那日头已跃出地平线三杆多高,已近中午了。
门前,积了厚厚的雪,至膝盖处。
还真是不可思议,一天一夜的时间竟然有这么厚的雪,那一夜下了很大的雪,也不过三寸厚,难不成……
并不是一天一夜,而是两天两夜?
沈思危糊涂了,他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时辰、又过了几日。
何必细究,只要他们在一起就好。
林六一觉醒来,伸手一探,不知何时身边已经温热,屋子里的火堆上还燃着熊熊的火苗,看看那柴棍,看看已经清去的乌盆,还有一边消失不见的骏马。
“思危!思危……”没有由来的不安和害怕,她翻身起床,打开房门,就看到敞棚的木柱上系着骏马,在马儿的身边还有一堆草料,马儿“吭哧!吭哧!”地吃着,看来这干草不都是为了惹火烧水用的,更多的许是备来给过往商旅的马料。马儿在,他便在。她悬着的心又落回到肚子里。
林六回屋,换上山野村妇的粗布衣衫,张在门前,四处一望,很快就看到了在近胡杨林的地方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是他,是灰色的衣衫正是他。因为远,珍珠白色和身上墨染的枫叶图就混成了灰色,在白雪间寻他其实并不难。
林六挥舞着乌盆,一盆又一盆地将雪挖到门前的小路两旁,她想为他清出一条路来,正一起一伏地忙碌,还以为雪后的天会很冷,一干活,竟是大汗淋漓。
“你怎么不多睡会儿?”他捧着锅,溢满笑容。
“抓到鱼了吗?”她含笑望着他。
沈思危无奈地摇头:“原想着下雪了,那河里也许上了冻,可不曾想冰太厚凿不开,好不容易凿开了,许是因为河里都是流水,并没有瞧见鱼……”
林六有些许的失望,就算着抓到鱼下锅呢。再这么下去可不行,她饿,他更饿。
沈思危有些忍俊不住,正要道出实情,不曾想林六说:“没关系的,先吃些茶,回头我们弄点吃的,去捕鸟。”
他朗声大笑起来:“我骗你的,你快来瞧,这锅里有好多鱼呢。”
“真的?”林六抛下扫帚,奔了过去,在那只小锅,竟有二十多条小鱼儿。看了片刻,抬起头来:“坏死了,你就会骗人!”
“河道两边都结冰了,我在拐角处凿冰,刚凿开一窟窿,就有好多鱼儿游过来,一会儿就捉了这么多。现在我们有口福了。”
看着锅里的鱼儿,静静地停在水。“它们没死吧?”
“没死,只是天气太冷,它们不想动。等一会儿暖和了,就会游得很畅快。这下好了,我们不用再吃茶了,这些鱼怎么做,就交给你了。”
“好,我来做,你坐着休息。”
林六拉过他的手,很凉,心疼不已:“下次就用葫芦盛,别用手抓,外面那么冷,别冻坏了手。”她低头,哈着热气,用手轻柔有度地揉挫着他的手,拉他在自己身边的凳子上坐下,放在火前:“先烤烤,一会儿就不冷了。”
他坐在火堆前,看她挽着衣袖,从锅里捞出一条又一条小鱼儿,寻了菜刀,在鱼儿的肚子花一条小口,再小心地将里面的内脏挤出。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她就将二十多条小鱼收拾干净,看锅里的水沸了,将小鱼倒入。
沈思危早就饿了,饿得前心贴后背,越想吃,可那鱼儿却偏不熟:“什么时候能吃!”
“再多熬熬,多煮一下,鱼汤就更香了。”
半个时辰后,一碗香喷喷的鱼汤捧到了沈思危的面前,他闻了一下,吞了一口水,低头喝了一口,微带咸味,清香可口:“太香了!”
这是他们记忆里最美味的一餐,虽然不算丰盛,虽然只是一些小鱼儿,可他和她都吃得很香,喝光了一大锅的鱼汤,还吃尽了鱼肉。
下午并没有那么冷,他就和她在屋子前面玩耍起来,一起扫屋子前面的小路,一起追逐、一起嬉戏,一起打雪仗,你扔我一把,我扔你一下,玩得冷了,就回屋里烤火;玩得累了,就去床上小憩一会儿。
他拥着她,她依偎着他,望着屋顶,享受着生命里难得的尽情与快乐。近黄昏时,她陪他一起去那条河里,最初凿开的地方又上了冻,再重新凿开,拿着葫芦瓢将鱼儿盛到锅里,一只又一只,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捉了二三十只,看着锅里满满的鱼儿,两个都欢喜起来。
“回头又可以喝鱼汤了。”沈思危一说话,就打了个饱嗝,这些天就没好好吃过饭,今儿喝得太多了,那么一大锅,就被他喝了个七成,剩下三成才是林六喝掉的。
“你先回,好吗?”
“嗯?”
林六指了指那边的胡杨林,道:“我想去那边看看。看能不能采摘到野果,光喝鱼汤不行,这样容易上火。”
“我去!”
“不,就让我去。”
她笑着,折身往胡杨林方向走去,因为路上的雪未扫,每走一步都要陷到膝盖处,行走起来极为艰难。她不是会一些轻功的么?为什么不试试自己的轻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