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23.非卿不娶
尚妈妈眼睁睁看着儿子沉默地消失,终于明了。.顿时,体内强撑着她站立的力量仿佛瞬间被抽走,膝盖一弯,她跪倒在地。
“阿姨。”单淳其和于群枫一同冲上前,忙把尚妈妈扶起来靠坐在沙发里。
尚妈妈伸出已写有岁月痕迹的手,颤抖地握住单淳其的手,哽咽着问:“人呢?没有她的名字,可她人呢?怎么没回来?怎么联系不上?”
单淳其不知如何回应,只好为难地看向于群枫。
“她人呢?慕卿人呢?”
于群枫咽下苦涩,难掩悲伤地低下头去,“找了一夜和一个早上,还是没找到。”
尚妈妈不再说话,闭上了眼,任泪水顺着眼角的皱纹蜿蜒到耳边,难过得哽咽着抽泣起来,“我没事提什么萱依河,没事说去那里看风景干什么……”
“阿姨……”于群枫扶住悲痛欲倒的尚妈妈,担忧地看向单淳其,“阿姨这里我看着,你先去楼上看一看宸君,注意别让他做出什么想不通的事情来。”
单淳其点头,黯然上楼。
房间里,尚宸君站在窗前,幽黑如夜幕寒星的双眸不知注视着什么地方,仿佛在看着窗外苍茫的天空,又仿佛是在看着窗外的茂密花园,然而,他的周身都被浓郁而强烈的落寞气息所笼罩。
他好像只剩下一个躯壳,不过是行尸走肉。
单淳其站在门口,无声地流泪,看着他从窗口茫然地走到床边,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取出一个紫色的锦盒。
这样的紫色锦盒,她认识,是“非卿不娶”专用的盒子,以浪漫的紫色为主色调,其上的Logo和字体标注均是银白色,色泽的强烈对比之中,丝毫不乏高贵简约。
他打开盒子,取出其中的那两枚戒指,就那样静静地,似无神,似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它们。然后,他紧抿的唇沿倏然浮现一抹极其惨淡的笑,泪水从他的眼眶跌落。缓缓地,他把那两枚戒指握在掌心里,双手紧紧地握着,放在心口,和衣蜷身躺进床里。
无声的泪水染湿了枕巾。
楼下,家中座机忽然铃声大作,惊得尚妈妈骤然收住啜泣,想去接通又迟疑着停了下来,抹去眼角的泪,她对满脸疑惑的于群枫道:“是岑家打来的电话,你、你去接,先隐瞒着……不要让他们知道。”
于群枫黯然点头,调整好气息才接通。
“怎么样了?有没有慕卿的消息?我看到报纸上登出来的遇难者没有她的名字,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
于群枫面带难色瞥一眼一旁沉寂的阿姨,轻声道:“岑阿姨,我是群枫……”
“群枫?群枫,现在是什么情况?慕卿究竟在哪?”
“阿姨,我和宸君才去确认了的,慕卿她没在那辆车上,她乘坐的是另一趟车,现在已经到了萱依河景区了。”
“是这样吗?可是为什么电话也打不通?怎么都联系不上呢?”
不敢多有迟疑,他又忙着解释,“阿姨,您别担心。萱依河景区本来就是在环山公路的底部,那里信号本来就不好。更何况,慕卿去那里也是为了祭奠,给她一个清静的环境吧。”
“可是我心里总是不安,小珍她们也一直在问……”
“阿姨,你就放心吧。我和宸君已经确认过了,确实没事,慕卿乘坐的是前一趟车,已经安全到达萱依河。”
那边顿了一下,道:“你让尚妈妈跟我说话,我要问了她才安心。”
为难地看了一眼沙发里一蹶不振的尚妈妈,于群枫勉强答应,“好,阿姨,你等一等,我去楼上叫她。”
捂装筒,于群枫轻声唤,“阿姨,岑阿姨要跟你说话,她说,只有跟你确认了才安心。阿姨?你……”
尚妈妈沉重地呼出一气,调整好状态才过来接电话,说话间倒确实听不出任何异样,跟那边一再确认安然无恙就立刻挂断。
这时,尚宸君忽然从楼上下来,身后紧跟着一脸焦急的单淳其。他不顾尚妈妈的叫唤,径直去了车库。
闸门缓缓打开,顾允承载着陆碧瑶到来。甫下车,便看到尚宸君开着另一辆车驶上了明腾道,置所有人的呼唤若罔闻。
“快追上去啊9傻愣着干什么?!”陆碧瑶吼完立刻上车,却被于群枫拦了下来。
“允承去追,碧瑶你留下照顾阿姨。”
顾允承上前,“那你呢?”
于群枫抿唇,“我得去趟仲盛。”
恍惚间,在场的众人明了。到目前为止,所有与水慕卿相关的、可能知道她搭车去了萱依河的人都在为她的下落担忧,而另一位最应该焦急的人却没有任何动静,确实不合常理。
尚妈妈匆匆来到于群枫身边,“你快去,有任何消息立刻打电话回来。善翔——说不定,他真的知道慕卿在哪!”
众人都不再多等,各自去往该去的地方。
目送着于群枫和顾允承离开后,陆碧瑶搀扶着尚妈妈,无视单淳其的存在,从她身边越过进屋。
仲盛楼下。
总机小姐一眼便认出所到之人乃晨暮的高级主管于群枫,只是讶于他竟亲自来找总裁,投以抱歉的微笑,“于总,总裁出差了,人不在明约。”
出差?“去哪了?什么时候走的?”
总机小姐略有迟疑,顾及过往的交战,似乎不应该坦然告知……
“我找他纯属私事,麻烦你告诉我他去了哪,什么时候走的,和谁一起走的!谢谢你了。”
“嗯……总裁去法国出差了,昨天上午走的。”
“和谁一起?”
“李助理。”总机小姐已换上职业的微笑,瞧着于群枫讶异沉思的表情,“请问,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你确定只有他们两人吗?”
“于总,您的意思是……”
“你们总裁的秘书在不在?能不能让我跟她见个面,有些事情我需要确认清楚。”
“杜秘书是在,只是不知道您……”
“你放心,只是私人问题。这样,如果不方便见面,能否帮我接通内线,我问她几个问题就好。”
考虑几秒,总机倒也微笑着服务,接通之后,待总机打过招呼说明缘由,于群枫才礼貌地发问请教。
“仲总裁是什么时候离开明约的?就他一个人吗?”
“于总,总裁是在昨天上午和李助理一起搭乘十点的航班前往巴黎。”
“杜小姐,能不能麻烦你再确认一遍,确实只有助理一个人跟仲总裁前往巴黎吗?仲总裁有没有再多带一个人一起走?”
“于总,总裁确实是和助理一起去的巴黎,机票是我亲自订的,这一点我可以保证……”那边杜秘书似乎想到了什么,惊呼,“于总,您是不是想问水慕卿水小姐?”
于群枫大喜,“你知道她在哪?”
“水小姐不是去了萱依河景区吗?”
心蓦地凉了半截,“你怎么知道?”
“噢,昨天上午我把机票、护照拿去给总裁时,正说着事,水小姐打来了电话,我从总裁和她的对话中得知她要去萱依河。总裁一再劝水小姐跟着去巴黎,但还是没有劝服。”
心彻底凉了下来,难道连最后一丝希望都没了吗?
于群枫走出仲盛大楼,雨过的天气又恢复了明朗,却照得人莫名难受,上车之前,他打电话给顾允承。
海边别墅。
手机蓦地响了起来,回荡在空阔的楼内十分响亮,顾允承忙握着到窗前接听,脸色从关切到侥幸的惊喜,再到怅然若失,最后死面如灰,黯淡无光。.
挂了电话,他转身去看那方的尚宸君——他坐在钢琴的椅子上,面对墙上的那两幅油画一动不动,眸内布满血丝。
顾允承追着他来到这里,看着他疯也似地从一个房间寻找到另一个房间,楼上楼下都找遍,才颓然地来到钢琴这,便再也不曾移动过。
想起于群枫在电话里说的话,若是等小男孩醒来,确认水慕卿就在车上,最后的一缕希望也被无情抽走,那要怎么办?
明腾道尚宅。
压下电话,尚妈妈猛地靠向沙发椅背,悲怆的神情已说明了一切,让陆碧瑶无法再问。
一直沉默陪伴的单淳其面露惊讶与难以置信,静坐片刻,她霍然起身,二话不说直奔门口而去。
屋内死寂的气氛随着越来越长久的沉默变得越来越沉重。
三天后,刚到晨暮不久的于群枫接到一个电话,丢下手里的事务直奔明约医院。泊好车,他看到贾岚清抱着一束百合在入口等候,两人边说边往住院部快步走去。
“现在那个男孩儿的神智清醒多了,而且情绪也稳定了下来,但是等会儿问的时候还是要拐弯,不能直接问,否则后怕一上来,就像我之前,什么都问不出来。”
“好,我知道。你放心,我会问的。”
很快来到男孩儿的病房,见看护正在耐心地一勺一勺喂他吃东西,贾岚清把花束递给了于群枫,停在病房门口不再进去。
从昨早男孩儿醒来之后,因她大意,迫切想知道水慕卿的下落,提问时没顾忌到男孩儿的心情,引起他的强烈抵触,现在只要一见到她就会害怕,像是被拉进了记忆的漩涡,不住地颤抖着挣扎。
“你叫遥生,是吗?”于群枫温柔地微笑着走进,看到男孩儿点头,便把鲜花递到他怀里,“叔叔送你一束鲜花,喜欢吗?”
遥生抱着百合,却是呆滞无声,过了良久,才缓慢地点头。
于群枫接过看护手里的粥,一口一口地喂他,就像照顾自家孝儿一样耐心体贴。
这期间,他半句都没提及有关车子的事,只关怀地交代“小心,不要被烫着”,或者问“喜欢吃这个吗”之类的问题,一点点攻破遥生的心理防线。
喝完粥,把碗交给看护并让之离开,于群枫坐在椅子上,看着男孩儿还抱着百合花不放,微笑着问:“遥生很喜欢这个花吗?要不要叔叔把它放进花瓶?”
他默然点头,由着于群枫把花放进花瓶,眼睛却始终紧盯百合。
“好了,遥生吃了饭,要不要睡一觉?叔叔陪着你,好不好?”
他却摇头,眼神渐渐从百合转移到于群枫脸上,盯着他看了很久,带着浓浓的哭腔问,“我爸爸和妈妈……是不是回不来了?”
于群枫一震,没想到孩子会问他这个问题,还问得这么直接,竟然不知如何面,沉默了几秒,才道:“爸爸和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等到天黑的时候就会来看遥生,遥生就可以见到他们了。”
“很远的地方……是天堂吗?”
于群枫低下了头,连看都不敢看遥生。
“我知道,他们是去了天堂,连百合花都不见了,一睁开眼,手里的百合花都不见了。”遥生没有哭,但泪水默默流出眼眶。
呼出一口气,再度直面他,“如果遥生喜欢百合花,以后,叔叔都买给你,好不好?不管要多少,叔叔都买给你,好吗?”
遥生没有回应,眼神却飘向门口,“叔叔,你也是来问那个阿姨的消息吗?”
于群枫大惊,想问缘由又担心会让他激动。
“你让门口的阿姨进来吧,我不会再哭了,”他抿了抿唇,似乎在努力抿出一个笑容,“昨晚,妈妈告诉我,以后都要微笑着。”
于群枫垂下眼遮住雾气,呼出一口气才把贾岚清叫了进来。
敛起惊愕神色,贾岚清还是不敢多问,站在于群枫身后微笑着看遥生。
“阿姨,”遥生伸手去碰床头的百合,这一举动让于群枫不解,又只能配合着他把百合连带花瓶抱到他面前,“你要问的那个漂亮阿姨我见过。”
贾岚清情难自已地上前,“她在哪?”
遥生摇头,“她抱着一束很漂亮的百合花,比这个还要漂亮,看到我一直盯着花看,专门摘下一朵给我。”
“然后呢?”她的声音开始哽咽。
遥生只剩下摇头,说不出话来。
贾岚清一个劲儿地眨眼,却掸不去越来越湿润的雾气,似乎不肯相信,她再从包里翻出从之前报道水慕卿办公室成立的报纸,拿上面的图片给他看,“你再看看,是不是这个阿姨?这个,中间的这个,是不是她?”
遥生看着图片,抿唇点头。
于群枫捧着花瓶的手渐渐失去了力气,颤抖着放回了原位,越来越重的呼吸让他说不出话来。
贾岚清呼出一口气,却呼不出眼底的潮气,鼻尖越来越酸,她连忙用手去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在遥生面前哭泣。
“这个阿姨……也和爸爸妈妈一起去了天堂吗?”
强忍下心中苦痛,于群枫摸了摸遥生的脑袋,“遥生该睡午觉了,好不好?叔叔守着你,好吗?”
遥生看着紧憋泪水的贾岚清,点了点头,在闭眼之前,他轻声对她说:“阿姨,不要哭了哦,不然,那个阿姨在天堂看到会伤心的。昨天晚上妈妈告诉我,如果我哭,她和爸爸看到会很伤心,所以,为了不让那个阿姨伤心,你也不可以哭哦。”
闭上眼憋下泪水,她一个劲儿地点头,仍然无法忍耐,在哭声溢出之际飞快地奔跑出病房,蹲在墙边低低抽泣。
于群枫收回注视她跑去背影的视线,温柔地再次摸了摸遥生的脑袋,“遥生乖乖睡觉,叔叔去看看那个阿姨,好吗?”
“嗯。”他微笑着点头,“以后,叔叔还会来看我吗?”
“会的,以后叔叔一有空就来看你,好吗?”
遥生这才放心地闭上了眼。
贾岚清扶着走道里的座椅,蹲着泣不成声。
于群枫把她扶起来坐在椅子上,耐心地为她拭去泪水,“没事,也许是遥生记错了,别再哭了。”
泪水还在汹涌地流淌,贾岚清一下子靠近他的胸膛,手无助地紧抓他的衣袖,“最后……最后的希望……真的没了,没了。这三天,每一次我到医院来,又想遥生告诉我事情经过……又怕他说出事实……现在,真的都没有了,全没了……”
于群枫眉头深锁,眼底泪光闪烁,却是紧抿着唇,一下下轻拍着她的背。
从医院出来,于群枫打电话回明腾道的房子,平静地说完连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的话,整个人放空到四周茫然的状态,渐渐地回缓,听见身边有低低啜泣声,才蓦然记起这是医院,把身边的人轻轻揽住,借一个肩膀给她。
空荡荡的宅子里响起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单淳其立刻放下正在调和的鸡蛋,跑了出来,看到尚妈妈趴在沙发里哭泣,而电话掉在了地上。
看着眼前的景象,她全然明白。
响起楼梯踩踏的声音——尚宸君缓慢地下来,无视迎着他走去的单淳其,直接来到妈妈旁边扶她起来,拥进怀里,语气坚定却轻柔甚至是轻松地对她说:“妈,慕卿会回来的,相信我,她会回来的,我会把她找回来,我一定会把她找回来。”
尚妈妈靠着他的肩,止不住地哭泣,泪水顺着眼角的皱纹不停地流。
“妈,你等我,我会把慕卿找回来的,我一定会把她找回来!”
他忽然起身,任由尚妈妈再度倒进沙发也不管不顾,直直地向屋外走去。
单淳其看着痛哭不止的尚妈妈,又看着他决绝消失的背影,左右为难,突然不知该做什么。犹豫之下,她还是冲出了屋子,却不见尚宸君的踪影,连他那刚提回来的车子也消失不见。
猛然间,一股强烈的恐惧袭上心头,她一边快跑上明腾道,一边颤抖着从围裙里掏出手机,颤抖不已地按下陆碧瑶的号码。
一声一声的忙音响着,就像一声一声的哭泣,迎着风奔跑去不明的方向,她只感觉到泪水簌簌地滑落腮边。
自从水慕卿出事后,陆碧瑶对她已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所有人都把她当成罪魁祸首来冷漠对待,无视她的存在,可是她不愿意去管那么多,因为还有尚宸君,消沉不已的尚宸君以及他的妈妈需要她来照顾,可是如果……如果连他都不再需要她,连他都出了什么事不再需要她,她要怎么办?她要靠什么支撑下去?
碧瑶,碧瑶,拜托你接电话,拜托你接电话啊!
什么苦我都可以忍受,但是宸君不能有事,他不可以有事!碧瑶拜托你!接电话啊!
嘟——
嘟——
“你找我有什么事?我很忙,如果是关于——”
“宸君他不见了!你快想办法!快让群枫和允承想办法!”
“你说什么?宸君怎么会不见了?他不是在家吗?”
“他要去找慕卿,他说他要去找慕卿!你快想办法!他开着车不知道去哪了!碧瑶啊,你快想办法!”
“……我知道了!”
啪地挂断电话,陆碧瑶飞快地冲出办公室,向顾允承那里跑去,路上给于群枫电话,“宸君开着车去找慕卿,你快去找!他会出事的!快去——”
于群枫站在医院西侧的花园里,忽觉四周晕眩不已,本能地回答一句“我知道了”就忘了身后的贾岚清快步向停车场走去。
“群枫!群枫你去哪?”
来不及管追随身后的贾岚清,他直直地向车子走去,“宸君开车去找慕卿,他已经知道了!他去找慕卿了!”
贾岚清滞了一秒,又飞快地跟上,“我跟你一起去!如果不找到他,他会出事的!群枫,他一定会出事的!”
路上,贾岚清打尚宸君的手机,却因被落在了家里无法接通。
按照于群枫的安排,顾允承去了海边的别墅,陆碧瑶前往老房子,而她这次始终和留在宅子守着尚妈妈的单淳其保持联络,于群枫和贾岚清直接奔着遥竹山去,以防万一,途中又报了警,拜托警方也能安排人来相救。
可是,万一、万一去晚了,他真的下去了,怎么办?他真的下去找了,要怎么办?
从来没有一段路,有这么远;从来没有一段时间,有这么长;从来没有一份等待,有这么焦灼。
前后到达海边别墅和老房子的两人看不到尚宸君的身影,在和贾岚清通电话之后,立刻朝着遥竹山的方向出城。
随后两人在出城的路口相聚,陆碧瑶已哭泣不止,根本无法继续独自驱车,便把车子抛下,上了顾允承的车子快速驶上高速。
“怎么办?怎么办?”陆碧瑶坐在副驾驶的位置,紧捂着嘴巴还是忍不住让哭声溢出。
顾允承牵过她的手,紧紧地攥在掌心,却是眉头深锁,说不出安慰的话来宽她的心,因为他也很清楚,根据这么多年来的经验,尚宸君绝对做得出——他绝对做得出亲自到山底下寻找水慕卿的事!
只是他想不通,想不通,为什么宁愿为所爱不顾生死的人会做出那样的选择!
“宸君一定下去了!允承,他一定下去了!”陆碧瑶哭着趴到了车台上,“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如果我没有鼓励淳其去争取,她也不会这么执着!这些年来,如果不是我一直帮她,鼓励她,她也不会守这么久!现在她病了,就算医治不好,我也不应该鼓励她的!怎么办?如果宸君出事了,怎么办?我就是那个凶手,是我害得慕卿和宸君都出事!怎么办?怎么办啊?”
在陆碧瑶的哭诉中,顾允承越来越紧皱眉头,握着她的手也越来越紧,方向盘亦是死死地抓住,脚下油门踩到最大。
前方,于群枫的车子飞速地行驶,后面的警车和消防车一路鸣笛,紧紧相随。
天空光芒万丈,却要比那个下雨的夜晚还要黑暗,还要绝望。
贾岚清静静地坐在副驾驶座上,双手握着手机还在止不住地颤抖,泪珠大颗大颗地滑落,吧嗒吧嗒滴在手背上。
专注行车中,于群枫瞥一眼身旁的人,紧抿着唇将她的手握住,任由她的泪一滴滴落在自己的手背上上。
前往遥竹山的途中,泪水坠落的声音比警车的鸣笛还要响亮,伴随着陆碧瑶的哭诉,回荡在周围的山顶。
“……是我告诉淳其,宸君表面冷漠,但是内心很善良,只要她能坚持下去,不要顾及周围的眼光,时间久一点,就能触动宸君心中的不忍……所以她才会苦苦哀求,要宸君娶她,即使宸君不答应,她也没有顾及周围的眼光……跪下来、跪下来求他……”
“可是我没有、我没有让她……让她把自己的爸妈……也请来一起、一起求宸君……我没有……她说、她说他们求了宸君一个半小时、还要多好多……求到她的泪水流干、她妈妈因体力不支晕倒……才让、让宸君没有办法、没有办法只能……只能答应……”
“……我很后悔啊,允承,是我逼着宸君答应的……如果不是我告诉她那么多、如果我没有给她意见、没有帮她通风报信……宸君也不会被逼到这样……孩子也不会、不会没有,慕卿也不会、不会这样的……允承呐,怎么办?要怎么办?”
飞快地行驶,一个半小时的时间便到达遥竹山路段,驶在最前方的贾岚清坐直了身体,看见那辆银色跑车开着门停在路边的时候,整个人顿时僵住,连泪水都停止了流动。
车子接二连三地靠边停了下来,于群枫飞快来到山边,朝着下面大喊,“宸君——”
“宸君!”
“宸君你在哪?”
贾岚清止住泪水和颤抖,快步绕到消防员身边,不管任何就抓住其中一位的手臂,“拜托!拜托快下去救救他吧!拜托!他会被摔死的!”
从山边探情况回来的两位消防员和两位警察站在车边低声商量,很快就见有人开始装备。
于群枫从山边退回到警察这里,“快啊!快下去救人啊!”
“于先生,你先别着急——”
“怎么能不急?快下去救人啊!”
警察看他焦急如火,也不再多解释,径自工作,协助着消防员从尚宸君下去的痕迹处下山谷。
“一定要把他找回来!拜托你们!一定要把他找回来!”贾岚清苦苦哀求,和其他没下山谷寻找的人一起站在山边。
于群枫站在刚刚跟警察说话的位置,一动不动。
二十分钟后,顾允承和陆碧瑶赶到。看着眼前的情形,陆碧瑶才走了不到十步的距离就整个人跪倒在地,顾允承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她抱起来,扶着来到都守在山边等待于群枫和贾岚清身后。
“怎么样了?”顾允承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可是没有人回复他,他们俩都紧张地注视着下面,又专注地听着警方手里的对讲机,生怕错漏一个消息。
对讲机终于又传来消息——
“看到一件西服外套……”
话音未落,陆碧瑶已一把从警方手里抢过对讲机,大声问,“是不是他的?是不是他的?!”
“黑色的,袖子上是三个纽扣,另外……”那边忽然不说话了。
“另外什么?喂!另外什么快说啊!”
“是他的!是尚宸君的!我们在外套的内兜发现了一个钱夹,钱夹里有两张照片——”
话未说完又被顾允承抢了去问,“一张是不是一个女孩子微笑着仰头看烟花?”
“是!另一张是一个素描,一个男孩子的头像!”
“是宸君!”于群枫低喝出声,“是他!这张图是那年慕卿画给他的!是宸君!”
对讲机被警方拿去,吩咐那边继续往下。
所有人的心也随着往下坠落,没有尽头的坠落。
于群枫深呼吸一口气,放平视线看向前方,记忆飘到了那张素描——他还记得,第一次看见那张素描的景象。
那年,他们高三最后一个学期,毕业在即。
“谁画的?怎么把你生气的样子画得这么传神?”他从尚宸君手里拿过那张小图,打趣着问。
尚宸君的视线还停留在他手里的图上,“今天早上从门下面捡到的。”
“噢?门下面也可以捡到?我怎么捡不到?”
他淡淡一笑,拿过小图继续端详,“画得还真像,没想到这几年来,画画的技巧倒是没有退步。”
“你在说慕卿吗?这是她画的?”
他点头,视线依然没有偏离,“大概是我最近生她气,不跟她说话,她闷了,所以画画来警告我。她从小就这样,习惯生闷气,用无言的方式来惩罚人。”
“原来看似温柔文静的慕卿还有这么乖张的一面,你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今天放学得主动跟她一起回家,不然真的要变成她生我的气,不跟我说话了。”
慕卿,如果这是你无言的惩罚,看到宸君这样,无论你在哪,都请你回来,好吗?他知道错了,请你给他最后一个机会,让他在失而复得之后,更懂得也更会珍惜你,好吗?
明腾道尚宅。
单淳其守在门口,焦灼地等待着消息,现在陆碧瑶的手机也打不通,只能干着急,然后又时不时去看看颓败地坐在沙发里的尚妈妈,担心她想不开或是什么出意外。
寂静的宅子响起一声低低的叹息,尚妈妈抹去眼泪,挪到电话旁按下一串号码。
单淳其紧张地注视着她,不知道她要打给谁。刚才她太过悲痛,似乎没有听见尚宸君在耳边说的话,哭了这么久终于不再流泪,她会打给谁?
低哑的声音轻轻地响起,“岑妈妈。”
“唉,是不是慕卿回来了?她在你那吗?”
“……慕卿,她回不来了。”
“嗯?”
收住的哭泣声又颤抖地溢出,“她回不来了!她再也回不来了!她跟着、跟着去了……”
“……”
“对不起,慕卿她确实上了那天的车,现在确定,车子出事的时候,她跟着车子……”后面的话她无法说出,忍不住又低低啜泣起来。
彼端静寂无声,如同在对空气说话一般,蓦地,一记砸落声响过之后传来了嘟嘟忙音。
尚妈妈抑制不住颤抖地放回电话,嘴巴半张却发不出声,哭干涸之后再没有泪水流淌而下。
墙上的时钟在一秒一秒地转动,却带不来任何消息,单淳其无法再等,匆忙联系江姐,让她快到尚宅来照看尚妈妈。
十分钟后,江姐匆匆赶来,而单淳其亦不再逗留一秒,上了车慌忙驶出。
前往遥竹山的路途中,她专注行车,接到了邵安的电话。一接通,不等那边出声,她已坚定截住,“下午的记者会取消!”
“……什、什么?淳其,你怎么了?”
“我说了下午记者会取消!”
顿了一顿,邵安又问,“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你身体又不舒服,不能出席记者会?”
“不,不取消也可以,你代替我出席记者会,把消息告诉大家就好!”
“淳其!是你要退出娱乐圈,为了你的歌迷,你必须当面说清!你现在在哪?明腾道还是澄海的别墅?”
“我在前往萱依河的城市出口路上……”
“你要干什么去?”
“宸君一定是去事发地点找慕卿了,我必须去看看他!”
“淳其!”
“记者会的事,要么你替我出面说明,要么就此取消,等宸君的情绪稳定下来再找时间来办!”
不听邵安在彼端的叫唤,她毫不留情地切断通话,即使他打来多少遍也不予理会。那天从仲扬盛世那里确认了水慕卿没有跟仲善翔在一起,她趁着顾允承追随尚宸君而去的空当,开车去找邵安,要他帮她安排一场宣告退出娱乐圈的记者会,越快越好,这么做的目的,无非是想全身心地照顾好尚宸君。
遥竹山路段处。
自从对讲机传来发现西服外套的消息之后,又流走了二十分钟,下去寻找的人每过几分钟会传来声音,随意说几句话确认他们安然无事,却不再发现新动态。
顾允承再也按捺不住,对着山下大声呼喊,“宸君!宸君——你听见了吗?宸君——”
回应他的只有山间呼啸的风声以及偶有的鸟儿啁啾。
除了等待,只剩下等待。
陆碧瑶支撑不住,缓缓地蹲下身去,双手紧抓着头发抱着脑袋,断断续续地抽泣起来。所有等待的人侧身看她,在她近似绝望的哭声中渐渐染上悲伤的色彩。
他们都清楚,每一个人都很清楚,一分一秒的流逝意味着什么,即便是装备齐全地下谷寻找,都必须小心谨慎,一步一步地挪,可尚宸君下去得那么亟不可待,连车门都不关,可想而知,他在往山谷下的速度有多快!
四十分钟都过去了,比起那天的救援效果,这一无所获的结果意味着多么渺茫的希望?
雨洗过的天空湛蓝如海,阳光明媚地洒落在地,山间遍地绿色沐浴在暖阳中,处处是生机勃勃的景象,又被突然刮起的风吹得左右椅。
“不行,一定出事了,我们不能这样……”贾岚清忽而喃喃自语,慌乱地拿出手机按下急救中心的号码。
“岚清?”
“群枫,我们得呼叫救护车,得呼叫……喂,现在请到前往萱依河的遥竹山路段来,这里出事了!快一点……来得及!人还没有被救上来,现在出发来得及……好,我们可以在路上碰头!”
通话结束,握着手机的手缓缓地垂落,因焦灼等待而静止的泪水又开始滑落,于群枫伸手把贾岚清揽进怀里,让她靠着他的胸膛哭泣。
十分钟后,对讲机终于传来惊呼,“找到了!找到他了!”
“他怎么样?现在怎么样?”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发问,然后又不约而同地屏佐吸等待回答。
对讲机不再有清晰的声音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断断续续,隐约听见有人在说话,交谈,似乎十分热切焦急,却始终听不清。
“那边是什么情况?快说话呀!”
依然是窸窣的声响。
“喂——听得到吗?喂——”
“……听到了!”
紧张的心又提了起来!
“他昏迷了,应该是从山上滚落,但是……但是他现在被枯死的树杆扎伤——”
“怎么会这样?!”陆碧瑶再次把对讲机抢夺在手,“快告诉我,他现在是什么情况!”
“树杆扎在了他的腰部才挡住了没让他继续往下滚落,但是流了好多血,昏迷不醒!队长,我们现在想先帮他止血,那么树杆要怎么办?这个样子,根本无法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