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p09在甜蜜中逝去

沈如音风风火火闯进了季郁礼的办公室,最近方秘书对于沈大设计师的所有举动都习以为常。.季郁礼的办公室,只有沈如音拥有这个特权,可以大摇大摆进出自由。

这一年来,“季氏集团”的绯闻NO.1非“季沈恋”莫属,员工们私下里纷纷打赌季郁礼和沈如音的大婚日期是否订在今年。季郁礼有所耳闻,那都是托柯小新的福,因为他首当其冲做为公司里与季郁礼最新密的同事,被派去了当“前方记者”。

“季郁礼,你和沈小姐快了吧?”多年下来,季氏餐厅已然潜移默化成了绯闻八卦的聚焦地,季郁礼听过笑过,没有承认亦不否认。

“今天我们跌了多少?”季郁礼连眼也不抬,从容地问道。

“涨了好不好!”柯小新只差暴跳如雷,公司的股票不景气,这是羊毛出在羊身上的问题,柯小新懒得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复臭骂季郁礼了。

季郁礼现在是人见人骂,沈如音骂他,柯小新骂他,季母骂他……

“你和沈小姐,同进同出也近一年了。”柯小新转移话题,男人之间,谈利益显得势利,谈女人才有趣。

“你记性不错。”季郁礼笑着回答,不等柯小新套话,他再次开口:“我先走一步,你慢用。”

等到季郁礼的身影闪出了餐厅,柯小新被同事们里三层外三层夹击,他无奈摊手:“季郁礼口风很紧。”

“切,柯总监碰壁了!”女人们失望地叹气,同时也是幸灾乐祸的,她们爱暇想季郁礼的程度,直到沈如音的横空出世,才告一段落。虽季郁礼标志着钻石王老五的称号,却早已被归列为“有妇之夫”的男人,只可远观。

沈如音横冲直闯季郁礼的办公室,便是今天傍晚。最新的财经新闻,大肆报道着“平安度假村”,报纸不怕浪费笔墨,日日夜夜炒作此个题材。这件事,是从一个月前开始,热浪持续至今,“季氏”的股票,整整跌了半个月。

“季郁礼,我们把多少精力投在度假村中,你说不对外开放就不对外开放?”沈如音气急败坏,边吼边朝季郁礼投去杀气重重的眼神。

“只是现在不想开放而已。”季郁礼关了电脑,起身,从衣架上拿起风衣套上。他不急不缓,整一个与世无争的“顽固”子弟。

“你太随心所欲!”沈如音拉下脸来,紧接着问:“你知道,度假村停业一天,损失多少吗?季郁礼,过什么不要和钱过不去,愚昧!”语气,冷嘲热讽,敢肯定的是,能当面把季郁礼批得一文不值的人,只有沈如音一人。

“沈如音,我只是不想现在对外开放。”季郁礼丝毫不为所动,所谓任由拳打脚踢,他也不愿改变主意。

沈如音铁青着脸,踱步出了办公室,方秘书刚挂嘴边的一抹微笑,在见了沈如音之后生生憋了回去。沈如音步履匆匆,如同一阵风,从她身旁略过。然后,是季郁礼追逐的脚步,亦匆匆,可四平八稳,一点不见慌忙,他甚至不忘和方秘书有礼道再见。

季郁礼几乎半强迫着沈如音同他一起晚餐,晚餐不例外,沈如音老生常谈。她气不过自己付出了百分之两百的努力,季郁礼却贪一己之意,搁置了他们无数个日夜凝聚的成果。无论如何,沈如音听到季郁礼一再的拒绝,很有种冲动拍桌子破口大骂。

“沈如音,再给我点时间,最晚到明年六月。”季郁礼讨价还价。

“门都没有!季郁礼,我要看见明天报纸头条你宣布度假村开业!”沈如音面不改色,如此明亮责备的声音,在这家小桥流水般幽静的餐厅,成了一道史无前例的风景线。更甚之,沈如音控制不了心头怒意,起身的同时,把一杯白葡萄酒泼在季郁礼身上。银灰色的西装,显得狼狈可笑,整个餐厅顿时鸦雀无声。

沈如音女王般的站着,静待季郁礼一个表决,见到季郁礼点头,她才罢休。沈如音递过餐巾,季郁礼用余光斜睨她一眼,没好气地闷声说:“让人看了笑话,你就开心了是吧。”

“你顽固不化,我有什么办法?”沈如音理直气壮,她就吃定季郁礼不敢拿她怎么样,她在他面前耍横,那是常有的事。

“哎哟,苹苹也在这里呢,不会被她看了笑话去吧?”沈如音用手挡着嘴,申苹苹真的也在这里,和杜其蓝两个人。

“我早就看见了。不过,我们的事,和她有关系吗?”季郁礼仍有些闷闷不乐,讲出的话大半是堵气。

“并非鸭子才嘴硬。”沈如音笑得得意洋洋。

申苹苹还真没错过沈如音和季郁礼的“打情骂俏”,他们才隔着两桌的距离。

转而,沈如音落落大方对上申苹苹和杜其蓝的眼光,蜻蜓点水般轻轻一笑,婉转动人,一扫几分钟前的“泼妇”霸气。

“他不是你老板吗,不用过去打招呼?”季郁礼怪声怪气问道,其实“季氏”和“蓝天集团”早是固定的合作单位,说来,季郁礼和杜其蓝是“惺惺相惜”的老战友了。

“看我心情而定。”沈如音有她的骄傲,所有人牵制不了她的所有所为,换言之,只要她想,为所欲为全由心情掌控。

碰到季郁礼的后一天,申苹苹昏昏欲睡地坐在大巴上,一个激灵被墨清廉吵醒。

“小苹果,这两天的短途旅行仅老师参与吗?”墨清廉一大早就愁眉苦脸,也不知是谁惹到了他,一惯好脾气的他,摆着一张臭脸,明一副“生气勿扰”的僵硬表情。

“好像是的。”申苹苹不清楚,她只是接到上级领导的通知,说是寒假期间,公费组织一次全校老师的旅行。

“我还以为是全校师生呢,过分!”墨清廉不满地嘟哝,申苹苹笑了笑,他能怪谁,还不是自己眼拙?之后,他重新戴上耳机,闭目养神。不一会儿,他离开座位,大约是让司机靠边停车,他就那么头也不回地下车了,留下一群单身女老师抱怨连天。

申苹苹被吵得没了睡意,清醒间,听见电台的准点新闻。原来,季郁礼以繁忙为由的度假村,名叫“平安度假村”。看来,他是真的颇为上心,沈如音昨天一发彪,他今日就宣布了度假村开业的好消息。

听说,一天之间,身份认证之后,被成功注册为VIP会员的人数到达一千人,而总名额,也就仅设了一千人。另外,新闻报道说,今日的游客破了娱乐休闲业的近十年来的纪录……申苹苹唏嘘,他似乎承诺过,他要带她第一个进入度假村的人。

昨天太近,明天太远。转眼,眼下又是另一副光景,怪寒碜人的。

誓言仿佛如昨,一呼一吸也像是清晰得历历在目。可,她终究是先行离开了季郁礼,不怪他食言。因为,在申苹苹不多的印象里,季郁礼从未对她食言过。从未……

申苹苹是最没文化却被一口一个称呼为“老师”的老师,她穿梭在一群文化者之间,显得头重脚步。参观当地博物馆时,老师们把历史尘埃、诗词歌赋玩得淋漓尽致,可谓真正的出口成章。申苹苹后悔没挽留墨清廉,因为在好几次的接触中,她深知墨清廉的中国底韵薄弱不堪。

夜里,申苹苹洗去一身的疲倦,上了床反倒睡不着觉。.正好,杜其蓝的电话紧随其后,在和杜其蓝的交往中,他事事顺着申苹苹。所有事里,申苹苹只强迫着接受杜其蓝增加给她的两三种她不爱的口味,两三件她不爱做的事情,别无其它。

“今天玩得开心吗?”杜其蓝像是算准时间,等到申苹苹忙好闲了下来,他便来了音讯。

“无聊死了,都是看一些我一头雾水的东西。”申苹苹盖紧被子,这里也很冷,就算开着暖气。老师的待遇真不差,一人一间房,四星级水准。

“只当是见见世面,在家也无聊的。”杜其蓝宽慰,申苹苹是个宅女,周末除了和他溺在一起,便是无事可干。若是杜其蓝没空,她能在床上窝一整天,足不出户。

“明天还要早起呢,真讨厌。”申苹苹打了个哈欠,眼泪水流出来。

杜其蓝能察觉到她的疲累似的,让她早些睡,顺便提醒盖好被子,小心受凉。

申苹苹醒醒睡睡,可能是很少出远门的缘故,这一夜睡得特别不安稳。一大早,眼皮沉重,随着大部队最后一天游山玩水。

直到傍晚,申苹苹再度感慨老师的待遇真不赖,最后一顿晚餐竟订在腐败的五星级酒店。有钱人到处云集,申苹苹绝对意外,酒店外,车水马龙,一派繁华拥挤的喧嚣。餐桌上,老师们大刀阔斧地谈李白杜甫,聊乔布斯李开复……申苹苹不好意思搬门弄斧,只好埋着头夹菜吃菜,又不好意思猛吃,因为精美的餐盘里,菜量小极。她只好学着小说里的情节,借顾声称自己不太舒服,去外面休息一下。

休息室里,空空荡荡,申苹苹倒在沙发里,舒展四肢。她打开电视机,放的是酒店电台,定睛一看,今晚举行了盛大的活动,出席的全是名流之辈。申苹苹看了好一会儿衣香鬓影的贵族们的世界,所有人全精致到像假人似的,挺着啤酒肚的男士们又十分搞笑,偏要身边勾一位花枝招展的长腿美女。

申苹苹看得并不上心,一个人的休息室里,突然袭来“季郁礼”三字,千真万确是件惊悚怪异的事。申苹苹不自觉坐正了身子,可细细思量,一点也不奇怪的。他可是季郁礼,集万 千宠爱于一身的男人,他随便往那一站,主办方想破脑袋都应该安排他一个大奖的。

季郁礼慢步走上舞台,他措手不及,前一分钟还在悉听尊便沈如音开出的条件。季郁礼一脸淡然,表情丝毫不为拿到一个大奖而心花怒放,纵然如雷掌声赠予他,他不过一粒一粒扣着西装扣子,雍容大度走上台。视线往下移一些,便是数不尽的欢声笑语,赞美之词。

他调整了话筒的高度,待到全场屏着呼吸静候他的言词,他才对大家问了声好。

申苹苹坚尖耳朵,季郁礼风度非凡,往台上一站,那便是“惊起一滩鸥鹭”的效应。好久没有他的消息,从不有意无意从别人口中听来他的一星半点新闻,打从心底尘封的这个人,好像与她从未相识过一样。陌生,促使他们像是活在两个世界,你不闻我也不问,相安无事。

“‘高度’的创意,是来自沈如音小姐的灵感,我不过是帮她打过下手,仅此而已。这个荣誉,是沈如音小姐应得的,大家请她上台接受这个奖项好吗?”颁奖晚宴,似乎只为季郁礼一人,变成了深情款款的“表白”。沈如音轻皱眉头,不情不愿迎着季郁礼灼灼的目光,迟疑了片刻才踩着高根鞋,一步一步走近他。

第一次,她在舞台追光的那一刻,离季郁礼这样近。这个男人,从小大到,总是谦让谦卑。追光打在他的脸上,留下淡淡岁月的痕迹,浅笑起来时眼角皱出的细纹。

沈如音在新一波的掌声下,听得季郁礼轻声对着她道谢,意味不明。沈如音象征性的讲了几句话,一直到颁奖的小插曲过后,大出风头的沈如音被众星捧月般,应付不完上前祝福的名流。转眼,季郁礼没义气的躲了出去,白天开了两个多小时车,没吃什么东西的情况下,喝了好几杯酒,有些累了。他不是不庆幸,一直想让自己累些,今天终于如愿以偿。

真的累了,就好少一些思考。

有一间是为他特意准备的休息室,方秘书尽心尽责,她对季郁礼照顾得无微不至。该感谢的,酒精起了作用吧,他一下子涌上许许多多他该感谢的人呢。

休息室里,只有一方液晶显示屏亮着,这才发现,对面的大沙发上坐着一个人。季郁礼往前走了两步,收住脚步,就立在原地,用一如既往的音调交待:“你走错地方了。”

申苹苹从门打开的一秒就盯着季郁礼,他比起离婚那一日,胖了些。至少,那时瘦削的脸,如今神采奕奕。申苹苹不回话,但却不动,她忽然迷茫,忘了自己该去哪里。这里,全是她不熟悉的场景,不熟悉的方位,不熟悉的人。

“请你离开。”季郁礼不失风度,就算他一万个不满,也收敛着锋芒。没必要对一个与自己不相关的女士无礼,随后,他不管申苹苹的死活,自顾松了松领带,走到一张单人沙发上闭目养神。

“季郁礼。”申苹苹想叫叫他,不管怎么样,婚姻为何破裂,她又如何仓皇而逃。那都不重要了,沧海桑田,你来过,又走了。申苹苹一直想这样叫叫他的,叫他的名字,就算没有下文。申苹苹不在意,她和季郁礼早到了无话可言的地步,可好不容易近距离的拥有对方,就允许她叫一叫他吧。

申苹苹想他,很少很少想起,但就是见缝插针的想着。花费的力气,却又是很大很大的,做什么,都掺和着他的影子。

季郁礼眉头舒缓,他面容清俊地没有因申苹苹的叫声而睁开眼睛,他显然无所谓,或认为没有理她的必要。

这个年,申苹苹同杜其蓝一起度过。大年三十,他们待的城市大雨滂沱,赶路的他们,只好驶向近在眼前的“天天天蓝”酒店。申苹苹笑逐颜开,走廊上,一路繁花相送。地毯上铺就的花瓣,被人们湿湿的脚底踩得奄奄一息,甚至脏兮兮的,叫人嫌弃。

申苹苹先杜其蓝洗了澡,不知习惯是好是坏,她很早前就养成了比季郁礼早洗澡的习惯。某一日,季郁礼心血来潮,关上浴室门前,笑着问申苹苹要不要一起。从那时起,申苹苹就怕那一天就那样来到,幸好没有,永远也不会有了。

杜其蓝真的是一个恶趣味十足的男人,申苹苹曾被他的外表蛊惑。当她出了浴室,只见杜其蓝正播放着《大头儿子和小头爸爸》。申苹苹捧腹大笑,摔倒在了杜其蓝怀里,杜其蓝自动过滤某人的神经错乱,无辜地问道:“难道你不喜欢看?”

申苹苹哭笑不得,这个男人多少可爱,好几次能让申苹苹做到哭笑不得。等到杜其蓝洗完澡出来,申苹苹看得津津有味,童年的乐趣还真低级。她有记得,这部动画片,她曾爱不释手过。

可近在眼前的事,她记不得了,是谁先吻上谁,又是谁开始褪尽对方单薄的衣衫。申苹苹几度迟疑,这段恋爱不短了,加在一起都快赶上她从和季郁礼开始到和季郁礼结束的长度。杜其蓝憋红着脸,怯怯地凑在申苹苹被吻得泛着粉晕的耳迹问道:“苹苹,没做好准备吗?”

“没有。”申苹苹迭口否认,她被压在杜其蓝身下,清清楚楚杜其蓝所传达出来的热忱。

“那就是可以?”杜其蓝问完,一把抱起申苹苹,迫不及待往床边走去。

这一晚,艰难重重,杜其蓝是初尝成人之事,愣是把自己和申苹苹带到一个前所未有的痛楚阶段。申苹苹因为痛就哭出了声,杜其蓝一时半会儿摸不出什么门道。申苹苹只得羞红着脸,吞吞吐吐地究正他,换来杜其蓝更火烧的脸。

苦尽甘来,杜其蓝搂着申苹苹,柔声道歉:“对不起,我没有经验。”

申苹苹真真正正地无言以对,她没办法回应一句没关系,哪怕此时说一字,她都饱尝罪恶。她觉得自己对不起季郁礼,另一边又觉得杜其蓝划不来,毕竟她不如他干净纯洁。直到天空泛起鱼肚白,窗外小雨飘摇,申苹苹起床上厕所。只是,搂着她不曾松过手的杜其蓝,消失地无影无踪。浴室,有使用过的痕迹,地上湿淋淋的,像是下过雨的干枯喷泉池。申苹苹找了一圈,杜其蓝穿来的衣服,也已经不在。种种现象,只传达出一个信息,他离开了,提前离开。

申苹苹如五雷轰顶,那么静的凌晨,她站在这里,冷得瑟瑟发抖。从天黑,等到天亮,以为很久,却眨眼间轻快。申苹苹穿着未送去清洗的脏衣服,一个人坐在飘台上,望着湿气厚重的窗外,欲哭无泪。

《小团圆》正文第一页便写到:雨声潺潺,像住在溪边。宁愿天天下雨,以为你是因为下雨不来。

申苹苹第一句记下的是《玫瑰的故事》里面的话,用在季郁礼和她身上,恰到好处。一心以为,亦舒那话是为她和季郁礼两人量身定做。

申苹苹记下的第二句话,原本是诗意翩翩,读着读着,独自热泪盈眶过。从未想过,如此诗情画意却又满赋伤感的话,竟为她和杜其蓝而写。

申苹苹未免福气太好,两位小说界顶有名的女作家,双管齐下三言两语为她描述出爱情的悲伤来。

沙发上,应该是杜其蓝遗落下的钱包,申苹苹翻开的一瞬间,五雷轰顶。耳鸣“嗡——”地刺嚣着,那张相片,边丝泛了黄的相片……

申苹苹十指颤抖,动作有如思绪般迟顿,抽出相片用去的时间,整整十分钟有余。相片里的人,不就是申苹苹吗?相似的眉,大同小异的唇,如出一辙的笑。也就只有申苹苹本人一清二楚,那人根本不知道是谁,留着与她当下一模一样的短发,戴着明晃晃的大耳环。笑容那么甜,年纪这么小。

申苹苹无声地落泪,如此震憾,怎能不惊得哑口无言?

申苹苹翻过相片,背面是干涸的深蓝色钢笔墨水,笔迹工整,是一种小朋友的书写笔迹:田天天小朋友生日了。

所有的甜蜜,便统统沦为一场骗局。申苹苹总是没有自知之明,明知她从不优秀,却不往深处想,为何杜其蓝对她是那样那样好,好到没有一丝破绽。可是,杜其蓝到底是破绽百出的,记错了申苹苹的味觉与视觉。恋爱中的女人,尤其申苹苹,智商比猪不足。时间抽空了她一点一滴的力气,而她不动声色,把相片完好无损地塞进原先的位置。最后看了一眼,相片的日子,定格在2004.12.12,定成永恒。

申苹苹狼狈不堪地拉开房门,号码是1212。

她在杜其蓝眼中,从未有过自我,她傻傻地扮演着另一个角色。杜其蓝的表演多少好,以为她是田天天,对她百般宠爱。杜其蓝演得天衣无缝,收放自如,也难怪申苹苹,一无所知。

呵……天天天蓝,天天天蓝。多么抒情遐想的酒店名字,仅仅不过两个人的名字。

床头柜里,珍藏着一本黑色硬抄面的笔记本,申苹苹原地坐着,读得好不尽兴。

“2004.2.18 晴。今天是我最烦的一天,杜其蓝说我的耳环太夸张,像要把耳朵扯下来似的,哼。我常年留短发,不过是爱戴漂亮的大耳环。”

“2004.2.22 晴。老妈说我太臭美,学什么不好学洋人喝咖啡。可是,香草味的咖啡,真的好好好好喝,我一定要去法国喝个够,杜其蓝陪同。”

“2004.2.28 阴。薯片薯片薯片,我的蕃茄味,哦耶。杜其蓝要买好多好多薯片给将来的老婆我吃。”

“2005.1.4 雨。讨厌雨天,今天差点摔成狗吃屎,四周的同学全偷偷笑话我,杜其蓝也是。我要罚他一个星期不和我说话。”

“2005.1.15 晴。今年要做毕业设计了,真烦。我最想设计一个如梦如幻的酒店,叫做‘天天天蓝’,它是流浪小狗和小猫的藏身所,却是一座大大的城堡。因为今天在路边看见一条脏不垃圾的小狗,我抱它回家,又被老妈偷偷丢出去,气死我了。我也想离家出走,我的小狗!”

……

“2006.10.10 阴。窗外雨绵绵,听说欧洲学生都有毕业旅行,我想去里约热内卢。因为……因为名字好听吧,除此之外,我对它一无所知。”

日记到这里,全部结束。申苹苹边读边泪如雨下,其实这是一本两个人的日记本,每一次的日记,下面全部有杜其蓝的签名和手印。不难懂,田天天的梦想,杜其蓝定会倾尽全力帮她完成。申苹苹做了一年多的替代品,真相来临得真不是时候,昨夜刚缱绻缠绵,今日就真相大白。大约,她是抢了别人的男人,报应如疾风骤雨般汹涌而来。恰到好处的当头棒喝,生生让申苹苹举步艰难,她活到这样不堪入目的境地。

申苹苹到洗手间洗了把脸,都陪演了这么长时间的戏,忽然停止,故事多无趣。她深知,杜其蓝一定会折回来,这里留着田天天的相片和日记本呢,他怎舍得一走了之?

杜其蓝来时,换了套整洁的衣服,他笑容如初,温柔和熙。申苹苹嘟起嘴,半是甜蜜半是责怪:“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

今日大雨,复制过来昨天的样子,窗外霓虹满街。杜其蓝搂住申苹苹,弯下身子吻了吻她婴儿肥的脸颊,她蜷在飘台上,有种这个城市角落里孤零零的残美。

“瞎说什么呢,公司临时有事才离开的。我帮你叫的晚餐吃过没?”杜其蓝若无其事,他把申苹苹抱下来,贴在窗上的申苹苹,给杜其蓝一种错觉,雨要把她淹没其中似的。

“你几点走的,我怎么一点都没听见声音?”申苹苹不答反问,问时眼睛湿漉漉的,透过一抹狡黠的晶莹。

“六七点吧,你睡得正熟。”

“难怪了。”申苹苹歪着脑袋,突然撒娇地对杜其蓝说:“我要喝你泡的香草咖啡。”

“好啊,稍等片刻。”杜其蓝一瞬间湛开笑容,情不自禁俯下身子亲吻申苹苹,这个吻绵长又柔软,宛若尝过一串,不一会儿就让申苹苹腻了味。

晚一些的时候,申苹苹抱怨:“我不要戴大耳环了,那么重,耳朵都快发炎了。”

杜其蓝停顿了会儿,才轻声哄道:“我去医务处拿支软膏来,怎么会发炎呢?”

申苹苹等到杜其蓝起身出门,她捂着嘴冲到洗手间,不停地对着洗手盆干呕。这个男人的亲吻,叫她呕心,也不知她发什么神经,继续陪他演下去。而什么时候停,亦没有一个概念,申苹苹很想从12楼的高度往下坠。

她完了,遇人不淑,每个念头都在狠狠催促自己消失。从这里消失,再也不要回来,那么也就不会想起。

不一会儿,杜其蓝便回来,申苹苹被他揽在怀里。他的双手不暖和,来来回回摩梭着申苹苹的耳垂,药膏也是凉凉的,和杜其蓝手的温度交织在一块,让申苹苹忍不住轻颤。

杜其蓝不怀好意地凑近她:“你好敏感。”

申苹苹滞了几秒才听懂他的言下之意,心里全是厌恶,而嘴上却不承认:“才不是。”

“杜其蓝,我问你三个问题,答错了我就一个星期不理你。”申苹苹佯装生气,眼睛雾气蒙蒙,好比下过大雨的,屋子里侧的玻璃窗。

“好。”

“我爱吃什么味的薯片?”

“蕃茄。”杜其蓝迅速接话,自信满满。

“错,是原味。”

“可你只买蕃茄的呀。”杜其蓝不相信地问。

申苹苹心里冷哼,这些都是你不要脸地强加在我头上,以为我很爱。正不屑地再度想要干呕,申苹苹的手机响起,是久违了的乌晓优,幸好还有乌晓优这个人,把她救出水深火热。

“苹苹,我想你了。我刚下飞机,你还住在教师公寓吗?”乌晓优兴致匆匆,那一头是下大雨当作背景,似乎距离和她那么近。

申苹苹瞬间红了眼眶,哽咽着回答:“恩,还在。你来吗?”

“一个小时后到,嘿嘿。”乌晓优迫不及待的语气,无形中让申苹苹找到了依靠的港湾,她这颗残花败柳,没脸见自己,更没脸见身边的好友。也就乌晓优,她们从陌生走到患难与共,或许只有她,只有她可以温暖自己。

申苹苹表明用意,杜其蓝二话不说,送她回了公寓。下车前,杜其蓝又吻她,好久好久,一直到意乱情迷。申苹苹似个玩偶,不反抗也不给予,眼里满是恨意。让一个男人这样玩弄,也就她以为是被宠着捧着的公主,蠢不足惜。

乌晓优讲了这一年的境况,她父母亲原谅她,她的前男友被叛入狱。三言两语,数不清从前经历过的心酸往事,而尘埃已落定。

“能在犯错后原谅自己的,也就只有父母。”苍狗白云,当你在看尽潮起潮落与荒凉的人心后,你的领悟,才是最最坚定的证据。

乌晓优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很厚很鼓,然后情感真挚地对申苹苹讲:“苹苹,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女孩。在我走投无路时,只有你全心全意照顾我,谢谢,谢谢你。”

“晓优……”申苹苹终于哭了,肝肠寸断,她唯有哭,唯有哭才让自己减轻几缕轻生的念头。可是,一直那么那么痛,像是心被捏得粉碎,碎成了碎片一样的残败破裂。肉上被刮几刀,没几个人能抵受得住如此刺激,何况申苹苹。

这一晚,乌晓优陪申苹苹一同睡,申苹苹假装睡着,却彻夜不眠。

“晓优,我请你帮我一个忙。”申苹苹吃早饭时,吞吞吐吐,她决不是一个帮了别人忙要索求回报的人,可是她没有办法,只有乌晓优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苹苹,你请说,我一定尽我全力。”

申苹苹照旧上班,如孤魂野鬼。

申苹苹每个月都一千八百地往季郁礼那张卡里填漏洞,可是,她的工资有限,于她而言,算去平日里的开销,还上几万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今天,就去把乌晓优还来的钱,一次性打在卡上吧。

终于,在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冬天,她和季郁礼真正的两清。

从此以后,她的人生再没有季郁礼,再没有……

申苹苹始终记得,她同季郁礼讲的最后一句话,是唤他的名字。他,不理不睬。就,就是结局,最后的结局,清晰得一目了然,无从遗漏。

乌晓优亲自给申苹苹送来一份资料,资料包在档案袋里,薄薄的手感,却有千金重。申苹苹笑着接过,大致翻阅着看,就站在太阳底下。冬天的阳光谁说不耀眼,照得人生疼生疼的。她翻一张扔一张,不一会儿满大街凌乱,这些纸被车狠狠撵过,不比申苹苹的心好受。

呵……田天天死的那天,也就是她和杜其蓝在一起的那天。私家侦探果然厉害,就连田天天的墓也被掏空心思揪了出来。原来是死了呢,所以申苹苹成了一个不可多得的替代品,十全十美。

申苹苹请了半天假,亲自拜访田天天,埋藏她的地段,交通还算方便。申苹苹面无表情望了好一会儿这块墓碑,神色自若地掏出手机:“喂,杜其蓝?”

“恩,什么事?”那头,回应得亲昵又简短,耐心十足。

“要买好多好多的香草布丁,要泡好多好多的香草咖啡,要买好多好多的蕃茄味薯片……哦,耳环也不够戴了呢。对了,还要去里约热内卢,名字多么美呀。最重要的是,我们在那里遇见。”

“好啊。”杜其蓝笑了笑。

“要马上哦,马上送到遗路155号,田天天等着呢。”申苹苹不改语气,甜甜地交待。

“申苹苹,你说什么?”杜其蓝口吻严厉地质问,看来是戳破了他的痛处,估计此刻正在办公室里暴跳如雷。

“恩,这些事情,你能做到,她却等不及了是吧。不过,也没有关系呀,在你眼里,我和她是一样的。哈哈,杜其蓝,你对我可真好。真的,从来没有哪一个男人,对我这样好过。只是,你的床技实在太差,真叫人失望。肯定是因为田天天吧,为她守身如玉了这么久,却被我先下手为强了哈。其实,你对她算人至义尽了,她半死不活的一个植物人,能躺整整六年还多三个月,实在是你功不可没。死了,也太平了,可非要拖我下水。太没意思了,所以啊,我还是来看看你心爱的女人,只可惜骨灰被埋得深深的,我真想就这样把她挖出来,好好欣赏欣赏,骨灰和我到底还像不像。”申苹苹口不择言,她恨到想死,真的恨到了想死的地步。

杜其蓝这么残忍地对她,他怎么舍得?

就算申苹苹不是田天天,她长得那样像田天天,他怎么舍得呢?怪只怪,她的名字是申苹苹,杜其蓝就可以不管不顾,伤她一百次不算过分的。

申苹苹服了好多好多颗药,迷迷糊糊间,好像留了一条短信给她的前夫。一千一万个对不起,只愿季郁礼可以原谅她一直以来的任性和无知,也就那个男人,对她付出所有,不分理由,不求回报。

也是申苹苹的无知,现在总算如愿以偿地一无所知,躺在冰冰凉凉的大床上,缓慢地失去知觉。只有,脚底袭来的冰凉,越来越模糊,她才乖得一动不动。

现世里,谈一场无欲无求的爱情,那是痴人的妄想。甜蜜有时尽,人消逝得只剩残骸,才重新接近完整。

没了知觉,痛的滋味逐渐麻醉,才不要时时想起我伤害过的和伤害过我的事情。

就这么着,埃尖总有一刻落定,人最逃不过——不过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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