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幻梦
宋小茶脸上微微一热,不自然地看着他,“是你把我送到医院的?”
“不然你以为呢?”言泯歌挑眉,突然捏起她放在一侧的手腕,“你瞧你,我走的时候你还肉嘟嘟的,现在瘦得只剩下骨头了,你就是要减肥,那也不用这么往死里整的吧?”
这家伙,她都已经这么狼狈凄惨了,居然还学不会说一句好话。.
默默把手从他掌心抽回,宋小茶撑着病床上坐起来,扯了扯唇,对他笑了笑,“我想回去了。”
不想留在这个冷冰冰的地方,不想让自己看起来那么凄惨悲凉,不想让所有人觉得,失去了沈薄,她就活不下去。
不过一个男人,有什么了不起的?
言泯歌深深凝视着她,许久,勾了勾唇角,“好,我们这就回去。”
打完点滴,宋小茶整个人觉得精神了许多,那种如影随形的晕眩感也不复存在。
于是,言泯歌抱着睡得香甜的小家伙,带着她,一步一步缓缓往医院的大门走去。
原本,以为这一路可以平坦的,却没想到在门口处,遇见了她不想遇见的人。
“宋小茶?”宁昂手里拎着一个食盒,看到从里面慢慢走出来一脸无精打采的她,神色微怔,不自觉地轻呼出了声。
看到她,就自然而然地想到沈薄,心脏的绞痛再次清晰地传来,宋小茶无意识地抬手捂住胸口,苍白着脸,自她身旁穿行而过。
“你怎么了?”宁昂的声音却自身后追了过来,宋小茶回头,对上她充满疑虑的眼睛,“你......生病了?”
“是啊,我生病了,如你所愿,你开心了吧?”宋小茶开口,声音不自觉的颤抖,话语带着从未有过的尖锐刻薄。
宁昂蹙了蹙眉,眸底染上些许恼色,“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让你生病。”
宋小茶冷冷一笑,没再看她,转身就走。
可想到什么,又不禁回头,眸光瞥向她手里的食盒,“你哥哥不是植物人吗?难道还能进食?还是说,你哥哥已经醒了?”
宁昂眸光闪过一丝复杂,半晌,似笑非笑地说道:“哦,醒了。”
“恭喜你。”宋小茶眸底带上一丝自嘲,低低的,说道:“你最爱的哥哥醒了,你最爱的男人,也......回到你身边了,你的人生,总算是圆满了。”虽然,这份圆满,是建立在她被毁得残缺不堪的人生的基础上。
言泯歌本想让她去他的公寓住的,曰其名,道是这样可以顺便照顾她。.
可是,宋小茶拒绝了。
她知道言泯歌对她的心思,她不可能再继续装作若无其事地接受着他的关怀。而且,她再也不想,依赖任何人。
“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个小鬼?”
轻手轻脚把小家伙放到床上,盖上被子,言泯歌走出来,向坐在客厅里盯着窗外发呆的宋小茶问道。
宋小茶回过神来,垂了垂眸,微微扯动的唇角勾勒了一抹嘲弄的苦笑,“他叫小诺,他被抛弃了。”
“所以呢?怎么,你打算收养他不成?”
宋小茶没有回答他,而是收起双臂,环抱着双膝,怔怔地仰望着窗外的天空,轻轻地呢喃着:“泯歌,你说,为什么他妈妈能做到这么决绝呢?怀胎十个月,骨血相连,这么长时间的感情,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了呢?与其这样,倒还不如一开始,就什么都不要给,如此,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眷恋与不舍,被抛弃的时候也就不会茫然不知所措,除了哭,便再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了。”
一开始说的是那个小家伙,说着说着,她却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在说他,还是在说她自己。
只是,心底却蔓延开来一股浓烈的悲哀。
沈薄就是这世上最邪恶的毒品,她沾上了,要想戒掉,谈何容易?
他可以做到冷酷无情,说一句没爱过就结束一切,转身就走,要多潇洒有多潇洒。可是留下一个犯着他毒瘾的她,活得痛苦,又舍不得死掉,能怎么办?
“茶末,这个世上,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这么长情。”言泯歌微微抿了抿唇,许久,深吸一口气,声音微微的喑哑,“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我,这辈子就只认定一个人,撞倒南墙也不懂得回头。”
宋小茶微怔,回头,对上他眸底不掩的深情,顿像触电般扭开脸去,不再言语。
他的情太重,她负担不起,也,还不起。
室内的气氛因为她的沉默而变得微僵,却又似有什么微妙的东西,在空气当中无声地蔓延开来。
半晌,言泯歌轻轻地说:“你还记得,去新西兰之前,我在机场对你说的吗?五年我都已经等过来了,还怕继续等下去吗?茶末,我不会勉强你,但是我想让你知道,不管世事如何变迁,我一直都在。”
宋小茶垂了垂眸,握了握手,依旧没有说话。
“你也饿了吧?我去给你买些吃的。”言泯歌换上了比较轻松的语气,道。
宋小茶不敢看他的眼睛,胡乱地点头。
直到他出门去之后,她才霍然站起来,赤脚跑到房间,打开包包,翻出手机。
手忙脚乱地打开,满怀希冀地翻开通话记录,翻开短信......
什么也没有,没有属于他的来电,也没有,属于他的短信。
宋小茶,你到底还在期待着什么?
握着手机的手一颤,被紧咬的唇瓣清晰地印着一排深深的白印,她努力压抑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可是眼泪还是如断了线的珠子般,一颗,一颗,持续地砸落在手机的屏幕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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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小茶又梦到沈薄了。
在梦中,他抱着她坐在膝上,轻手抚着她悬坠在颈前的项链,在最下面,挂着他送给她的钻戒。
他俊逸清越的脸上一如既往地带着淡淡的微笑,眸光带着温的宠溺。
他问:“怎么不把戒指取下来,戴在手上?”
她捻起戒指,细细抚弄着,唇角无意识地翘起来,“我这个人比较粗心,戴在手上怕会弄丢了,还是呆在脖子上安全。我要等你跟我求婚的时候,再取下来,戴在右手的无名指上!到时候就可以向他们炫耀,别人结婚只有一颗戒指,我有两颗!”
他刮她的鼻梁,哂笑:“你啊,就这么点出息。”
她呵呵地笑着,倚在他的怀里,揽着他的脖子,以额抵着他的,“突然好想看桃花开啊,我们什么时候去严松寺?”
“真的这么想看?”
“嗯!”
“现在就去好不好?”
“现在?可是,现在都快秋天了,哪里还有桃花?”
“我说有,它就会有。茶末,不管什么时候,你都要相信我,记住了吗?”
她神色微怔,看着他好看的笑容,心情顿时五味杂陈。
而就在沈薄言笑间,场景在无声变换,待她回过神来,他们已经坐在了一块大大的青石上面,迎面吹来猎猎春风,她满头的长发随风劲烈地舞动着。
“茶末,你看!”沈薄伸手,指向前面,脸上不掩兴奋之色。
她闻言,扭过头,才发现自己和他坐在半山腰的一个小亭子里,举目望去,漫山遍野的粉红色,妖娆曼妙,惊心动魄的美丽。
这是......桃花!
她难掩激动的心情,从他的怀里起来,往前一步,瞠目结舌地望着前面慑人魂魄的美景,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在澎湃沸腾。
微风拂动,粉红色的花瓣簌簌飘落,为满山的青绿铺上一层艳色的地毯。虬枝花径随风浮动,如碧浪细纹,层层叠进,美不胜收。
宋小茶不禁掩嘴惊叹,“沈薄,这里的桃花,真的好美!”
然而,半晌,没有听见回应。
她愕然回头,却亲眼看到,沈薄的身体在渐渐变得透明,最终化作一片片桃花瓣,随风飘逝而去......
“沈薄!”
惊痛嘶喊出声,宋小茶陡然睁开双眸,已是满头大汗。
胸膛的心脏狂跳不已,一阵阵隐隐的绞痛蔓延开来,她蜷了蜷冷汗涔涔的手心,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恐慌渐渐清晰,像黑夜当中的一只手,扼住她的喉咙,几欲窒息。
她打开灯,爬下床,疯狂地翻找出手机,打开,直接就按下了那个熟悉的名字。
手抖得厉害,眼泪像决堤般,疯狂地坠落。
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知道,她想要听见他的声音。此时此刻,只有他醇厚低沉的声音,才能安抚她心脏的撕痛,还有莫名的恐惧......
然而,拨打过去的电话,就像投入大海当中的石子,有去无回。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双手猛地一抖,手机从掌心脱落,而她整个人也如软泥般瘫坐在地上,面色惨白。
他关机了,他在躲着她,她以后都看不到他了……
心底一直强忍的东西霎时涌上来,再也强忍不住,宋小茶抱着自己,放声大哭了起来。
“姐姐……”身旁传来软糯的声音,小家伙被她的哭声吵醒过来,伸出小手拉拉她的衣角,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宋小茶却视若不见,将脑袋埋在双臂间,独自失声痛哭。
小家伙怔了怔,眨了眨晶亮的大眼睛,慢慢地氤氲了水雾,酝酿成水滴,滚落了下来。
“妈妈……我想妈妈了……”小家伙扁了扁嘴巴,开始低低啜泣,后来看到她哭得大声,也跟着放声嚎啕了出来。
霎时间,被抛弃的两个人,一大一小,哭声迭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