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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八章 何去何从

黄花树下,落叶如荼,秋风不解离人殇。.

纪芷湮微微仰着头,彷佛是想透过万重金碧辉煌的琉璃瓦望到千里之外去,只是眉眼处盈盈一滴的泫然,无端的刺痛人的心肠。而她,无论怎生用力地遥望,也是看不到远方的故乡和昔日的亲友的了。

一声长长的叹息,才惊觉在时光无情的流逝中,女子昔日明澈无双的眼眸也在这沉沦起伏的九重宫阙中染上了霜华萧肃百花杀的沉重寒凉。

就在纪芷湮与云意相对沉默时,回廊拐角处走来一个眉眼温顺的宫女,低柔道:“原来皇后娘娘在这里,教奴婢好找。娘娘,御药房的人将调理身子的汤药送来了,您是要现下喝,还是先放着?”

纪芷湮一动不动,只是眉心隐隐一跳,连带着袖下的手也不禁有些微微颤抖。只是遭逢巨变以来,她早已让自己变得沉静如水,倒也不曾将情绪外露。

云意转过身子,倒是和颜悦色道:“青儿,娘娘眼下有些心闷,难得出来散散心,怕是不想喝药呢。你且先拿炉子温着,一会儿我自会扶娘娘回宫喝药的。”

凌月死后,延陵澈为怕未央宫中服侍纪芷湮的人手不够,便嘱咐如意从内务府好生挑了一些人送进来供她挑选留下使唤。谁知送来的十余人中,只有一个得了纪芷湮的眼缘被留了下来。而这个人,便是青儿。

甫在听见青儿的名字时,纪芷湮沉寂无言的面庞忽然便起了一丝悸动,竟破天荒地开口留下了她。.个中缘由,云意依稀是明白几分的,只是终究也不能尽懂。她只知道,青儿是送来是十余人中,唯一得皇上亲口赐名的。

青儿,他是想借这样一个名字来告诉纪芷湮一些什么道理呢?

而这两年来,青儿倒也很懂规矩,并不曾因纪芷湮被幽禁而怀有怨怼之心,一直克勤克勉,对纪芷湮的事服侍得十分体贴周到。而青儿样貌寻常,本性又忠厚老实,久而久之,就连云意也对她多了几分怜惜,渐渐肯将一些贴身之事交给她去办。

青儿听了这话,倒也不曾多嘴,只是欠身行了一礼,便转身沿着原路悄然无声地离开了。

待身后的脚步声渐渐不闻,纪芷湮方缓缓转过身来,面容如浮云般苍白渺远,悠然叹了一声气道:“呵,皇上待本宫,果然是情深意长得很啊。”

一面弯唇而笑,一面眼中却涌出大颗大颗的泪水,她似乎不欲让人见到自己这副模样,即便是亲近如云意,她也是不愿的。于是素腕轻抬,便扬起半幅衣袖遮住了面庞,一并遮住那颗在这座萧肃幽冷宫阙内早已被伤得千疮百孔的心。

她忽然很想当面问上一句:“六哥,你是真的想要取我的性命么?”

那些每日他命人送来的汤药中,被人偷偷下了分量极轻的毒药,初期并不打紧,只是服用的时间久了,渐渐便会让毒性侵入五脏六腑,最终毒气攻心而亡。

以他对她的了解,不会不知道这些东西瞒不过她的眼,而明知瞒不过还故意为之,如此作为,不可谓不狠心绝情。

他连骗一骗她都不肯,想来心里亦是恨毒了她吧?她这样地勾结朝臣,遍植党羽,一点点侵蚀着他的江山社稷。换了任何一个皇帝,也是容不下如此行径的。只是若真的恨她,为何不痛快地一刀结果了她呢?若他想,无须特特做什么,只须说一声,她就会想也不想地如他所愿的,何至于受这样苦苦度日的煎熬?

且既然已经恨她入骨,为何又在她绝望无助之际送来那样一个人?青儿,多么清丽婉转的一个名字,莫名地教人想起了昔日在青山时两人的两心相知,两情相许。这世上怎会有这样一个男子,在给你无情的一刀之后,却又给你送来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美梦?让你舍不得推开,也舍不得走远,只能困住自己在这九重宫阙中,画地为牢。

时间一久,就连站在一旁的云意也觉察出来了她情绪的波动,遂轻声唤:“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纪芷湮深深吸气,略显沙哑的声音通过厚重的云锦衣料隐隐传来:“本宫没事,只是忽然觉得有些累了。”

这样的谎话,莫说云意不信,便是她自己也要不信的。

云意不由分说扯下她的衣袖,一张梨花带雨的苍白丽颜立时映入眼帘,她的心蓦地刺痛,不觉带了几分哽咽道:“小姐,你这又是何苦,你这又是何苦呢?皇上他再俊秀不凡,你们从前的情谊再深厚,可他如今待你不好,那便是不好。从前那许多事,还不够你看清帝王家的残酷和虚伪么?你留在这里,注定是得不到幸福的。既然如此,为何当初不肯答应雪影国太子的请求和他一起离开帝都呢?不要说什么情况危急,不容你考虑的话,云意再迟钝,也看得出来,雪太子对您的情深意重。但凡您肯点头答应,他是不惜一切也会带着您一起离开的。好,便是您当时一时想不开,拿不定主意,那么在这座冷冰冰的宫殿里待了两年,难道还不够你想明白一切么?雪太子昔日可是有言在先的,只要您愿意,无论何时何地,他的心意始终都一如往昔。从前您总推脱,说是此间的事未了,你不能走。可眼下大局已定,只要您肯修书一封,不出十天半月,雪太子定会为你安排筹谋好一切,你到底还在迟疑些什么?”

纪芷湮的声音透出一股说不出来的辛涩之意,闭眸,泪坠双颊,“云意,别说了,别再说了。”

云意扑通一声仰头跪下,望着她不住流泪道:“小姐,不是云意想逼您。若您在这里生活得开心,便是待得再久,云意也愿意陪着你。日子苦一些又有什么关系,云意怕只怕,苦的不是日子,是您的心啊。这两年来,您熬得这样瘦,这样苍白,云意实在是担心得很。”

许久,纪芷湮才睁开双眸,清水横波的妙目中,再无往昔的灵气逼人,只余下死水般的沉寂,她信步越过云意,哑声扔下一句:“那么,你容本宫再想一想,再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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