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倦了,就这样吧
她像是进入了一个轻浮且飘动的世界里,雪白的苍茫一片。.她漫无目地沿着眼前那一片雪白往前走,忽而就看到了一个孩子的幻影。她停下脚步,想要走过去看清楚那个孩子的模样。脚步还没动,她就听到了那个孩子难过的哭声。
他在问她,“妈妈,你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不要我了......”
只在一瞬间,眼前的幻影消失不见,那个孩子也不见。唯有那一声声清晰难过的质问声,一遍遍在她的耳边响着。
她张开手想要抓住什么,却被眼前巨大的雪白推向更为清晰的世界。
她在慌乱之中,一遍遍地喊。
“不是的,不是那样的,不要——”
她一瞬间惊醒了过来,眼前刺眼的白色,晃得她有些睁不开眼睛。
一双手,在她近乎失控的时候,用力地抓住了她。
“小姐,你醒醒,你清醒点,这是医院!”
她这才看清楚了眼前护士的脸,茫茫然之间,她被温柔的肖士扶着重新躺了回去。
“尤小姐,你刚醒,得好好休息。这段时间,也得注意,好好养身体。”
她麻木地任由护士将尖细的针头刺进自己的身体里,抬头看着天花板,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没入发里。她的手抬起来,微微颤抖着抚摸向自己平坦的小腹,心口揪痛,“没了吗?我的孩子没有了是吗?”
身边一声叹息,肖士低声安抚着她,“小姐,你还年轻,孩子还是会有的!”
她翻了个身体,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是啊,我还这么年轻!”可她这样的母亲,这样的人生,未来还会有谁,愿意来做她尤茗鸢的孩子?
她吸吸鼻子,双眼茫然地看着窗外繁盛的绿意,“送我来的人呢?”
身后有短暂的沉默。.
尤茗鸢不明白这短暂的沉默背后代表的是什么,如今筋疲力尽,她也没了那么心思。失去孩子,给了尤茗鸢重创。如今,她所谓的那些坚持,也都转眼间变得可笑起来。
她累了,什么都不愿意了。
她的眼泪落在手背上,灼热的触感,滚烫滚烫的。她抬手抹去眼泪,干哑的嗓子声音涩涩的,“麻烦你帮我转告裴先生。想必我这样的女人,他也厌倦了。面对他这样的男人,我也不愿再作践自己。就这样,算了!”
心里某种熟悉的疼痛,再度纷涌而至。
“流掉这孩子,就当我送他的临别礼物吧......”
身后传来肖士迟疑的声音,很是犹豫,“这......”
她没接话。
此刻她的坚持,不是谁人的一句话就可以撼动的。
她恨那个男人,恨自己。
身后再度传来叹息声,关门声响起。不过片刻,那门又打开。
“我想休息了!”她未曾转身,只淡淡一句,眼睛酸涩的很。
来人没出声,却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这就是你要的?”
褚连枭冷着眼睛,看着床上背对着自己的女人身体一僵,沉郁的脸上阴霾弥漫,“你拼了力气逃婚远离我,就是这样作践自己,让那个男人这么糟蹋你的吗?”
褚连枭似乎动了气,声音里怎么都无法掩饰此刻的愤怒。
床上的尤茗鸢翻了个身,双眼茫然地落在某个地方,没有焦距。
“连枭,我曾经一直都很傻,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绝对办不到。”她吸吸鼻子,陷入自己痛苦的回忆里,“我曾经,幼稚地希望可以利用裴圣擎的势力和帮助,让你主动跟我解除婚约。我只想要快乐和自由,总觉得像裴圣擎这样的男人,他早晚会厌倦这样的我。到那时,我便是自由的。”
但面对一个禽兽,这些事情本身就是一个笑话。
她说着,苦笑一声,嘴角溢出涩涩的笑意,“在尤家,爸爸不爱我。一年的三百六十五天里,我有太多太多的时间见不到自己的母亲。我爱的大哥,说着爱我却娶了别的男人。连枭你懂吗?在这样的一个家里,我总是觉得冷。”她说着,探手摸向自己平坦的小腹,“但血缘这种东西,真的太可恨。即使这样,我却依然幻想着有一天,我不用嫁给你,也可以回到那个家里去。”
“我以为我会有一个孩子,有了他,在尤家即使再冷,我也会有希望和温暖。”
但如今,连那个孩子,似乎也都感受到自己母亲心里的寒意,退缩了,走了。
她笑着,却笑出了眼泪。
“多可笑,到了最后,所有的事情成了一个笑话!”
褚连枭未曾想到,在尤茗鸢的心里,有这样诸多的隐晦的伤口。男人沉默着,下颌紧绷。他拄着拐杖,站在距离尤茗鸢几米开外的地方。看着尤茗鸢从小声的抽泣,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那心里,像是被人用刀子,一刀一刀用力地捅。
他该是未曾想到,他自以为对她最满意的强迫方式,会变成了致命的捆绑。
男人拄着拐杖,随着有节奏的声响,一瘸一拐地走到尤茗鸢的身边。
“小尤,”第一次,褚连枭用如此认真的口气,看着女人哭的通红的双眼,开了口,“我从前一直觉得,我会跟你死磕,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手。但我不知道,这样的方式让你如今这么痛苦。”人心本柔软,这样的尤茗鸢,终是褚连枭所不乐见的,“既是这样,我放手!”
尤茗鸢抬起头,微微瞪大了双眼,“什么?”
男人低头看她细致眉眼,唇边一缕苦笑,“我们解除婚约,我同意!”
尤茗鸢一愣。
该是喜悦的,但她扯了扯嘴角,却是笑不出来。
这样的喜悦,出现在这样的时刻。代价,活生生是失去一个孩子换来的。尤茗鸢是解脱了,但她开心不起来。心里硬生生地,因为失去孩子,如同压着一块石头,落不了地。
“谢谢!”她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事实上,如今这婚约对她来说,有和没有,似乎已经没了多大的意义。
男人的心里,顷刻间升起不知名的情绪,总觉得拥堵,难以言喻。半晌,拐杖再度靠近尤茗鸢几分,“但我有条件。”褚连枭的视线,落在尤茗鸢毫无血色的脸上,心头一动,“不要再回到那个男人的身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