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2章 番外之风云再起114

他喉结滚动,却终是,将那些酝酿了许久的话,给咽了回去。

你还是太年轻。

你还是不够懂,什么是帝王。

你还是太相信男人。

尽管你输得已经如此之惨,尽管你一次次跌倒,仍然一次次爬起,却未必能触到,他掌中的温暖。

如果。

如果你真让他,死心踏地爱上你。

对于你,对于他,对于这个国家,也未必,就是什么好事。

一个帝王。

倘若爱。

就有可能,失去人心,失去天下。

这不是夸大其辞,这是,真真正正的实话。

帝王爱的,应该是天下,而不是女人。

他可以爱尽天下所有的女人,却不能单单,只爱一个你。

他爱上你。

会为你而喜,为你而忧,为你而执迷,为你而失去清醒理智,以及那一份俯仰天地的淡定。

只有淡定,他才能看清所有事实,并且精准地把握事物的规律,进而驾御天下万物……有谁见过,一个沉溺于情爱的帝王,能够成为千古圣君的?

没有!

一个都没有!

难道你们,可以例外?

这就是,男人与女人的不同。

女人一旦爱,昏头涨脑,不知所谓,即使是铁血果断的武则天,也有这种时候,男人一旦爱,时不时还能保持几分清醒,不会让自己浸入太深,他们会理智地计算爱情的成本,如果投入太高昂,而收益不明显,他们会放弃一段感情。

这是明智。

也是凉薄。

更是无情。

所以在情场之上,女人,往往输得比男人惨。

一个女人,如果要得太多,如果要得他们给不起,他们会自动离开。

就像郎程言。

也像后来的纳兰照羽。

他们都已经非常之优秀。

却也摆不脱这种规律。

痴情,那是少得不能再少的。

君至傲,天下间,仅此一人!

“前辈,您,后悔吗?”

莫玉慈清浅的话音,再次响起。

他没有回答。

以他清冷的眸光,作为回答。

“我想,”莫玉慈再次微笑,“母后她,也不会后悔的。”

是吗?

她,不后悔吗?

不后悔当初选择郎煜翔,困锁深宫?

不后悔放弃自由,与无数的女人争宠?

不后悔死得不明不白,结局惨然?

“不会。”

她的话音虽然浅,却很坚定。

“因为,她一直在爱。”

猛然地,君至傲攥紧了拳头!

因为,她一直在爱。

这句话,仿若魔咒,也仿若一座泰山,重重压下来,逼得他喘不过气!

他以为,他已经不在乎了。

他以为,对于情感,他已经放手得太久。

却原来。

始终走不出那个圈。

她给他囿下的圈。

这个圈,看似不存在,其实刻刻困着他的人,他的心。

只因为,他也,一直在爱。

爱。

多么简单的一个字,却又是,多么复杂的一个字。

千百年来,那么多人说爱,那么多人写爱,那么多人,因爱而生,因爱而死。

可是爱,到底是什么呢?

这也是个永恒的命题,没有人,能给出精确的答案,鲜明的注解。

只有爱过的人,方才能悟出这其中,深敛的点点滴滴。

“你,还是准备回去吗?”终于,君至傲微微柔和双眸,轻轻开口。

“嗯。”莫玉慈毫不犹豫地点头。

“走吧。”朝她伸出一只手,示意她靠拢自己,两掌一上一下,交相重叠,两股看不见的气体在之间流动着,莫玉慈只感觉自己的身子轻飘飘往上托起,一点点地,飞向渊崖的上方。

她,终于凭着心中的希望,心中的信念,逃离了地狱。

程言,等我!

程言,我相信,看到活着的我,你,一定会非常非常地开心!

浩京东郊。

皇陵之前。

高高的柴堆已然架起。

看着那个提着裙幅,慨然一步步往上登的女子,郎程言眸中,无声闪过丝悲悯。

所有的人都沉默着。

眸中隐着别样的情绪。

“姐姐……”

那一声悲怆的呼喊,忽然从远处传来。

郎程言拧起了眉头,看向旁侧的郎程晔。

郎程晔则是满脸茫然……明明已经封锁消息,可是他……

脚步匆匆,韩之越疾步冲过来,朝着韩仪大声喊道:“姐姐!你真要离开我么?你真要,丢下我一个人么?”

停下脚步,韩仪慢转脸畔,看着自己在这世上,唯一仅剩的亲人,微微一笑:“弟弟,你……来了?”

“姐姐!”韩之越冲了上去,握住她的双手,眸中隐了丝疯狂,“我带你走!就算天涯流落,就算无处容身,我也带你走!”

“谢谢你。”韩仪眼中,无声掠过丝欣慰……她这一生,多行不义,害人害己,不想,却在人生终局的刹那,听到了世上,最美妙的声音……来自亲人的,纯粹温情的声音。

我的好弟弟,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的未来,还很精彩,不要因为你这个恶毒的姐姐,葬送了自己的,锦绣前程。

“姐姐,”韩之越眸中缓缓落下泪来……他们姐弟俩,自小父母双亡,养寄于叔叔膝下,甚得到亲人的照拂与关爱,很多时候,受了苦,挨了揍,或者受了外人的欺负,他都只有回到家里,从姐姐身上,寻求安慰。

直到十三岁,被四方游历的尧翁收在门下,离开浩京,前往龙谷学艺。

犹记得当时,已经成为后妃的姐姐溜出皇宫,含泪相送,从浩京城郊,直到百余里外,方才望着他的背影,依依不舍地离去。

他呵,数步一徘徊,数步一停留,却只是强捺着心中的不舍,一直咬着牙,不回头,怕一回头,便不忍离开。

这么些年来,只有他知道,姐姐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罪,只有他知道,其实姐姐,多么希望遇上一个全心全意爱自己的男人,终身有托。

可是……

后来,他在龙谷之中,认识了郎程言,先时,他并不知晓他的身份,只觉得这个小他三岁的男孩子,身上有一股让人惊异的力量,他们一同研习功课,一同演射练武,一起游走四方,数年时间,他们成了最好的朋友,最为亲密的知己。

直到,郎煜翔的信使出现在龙谷之中,他方才知晓,他,竟然是姐姐情敌,皇后铁红霓的亲生儿子!

在那一刻,他惊怔了,他茫然了,甚至生起过想杀了他的念头。

可是他最终没有。

因为,他是韩之越。

尧翁,的确是个非常出色的老师,不单教给他们才识,也铸炼出他们光明的心性,磊落的品格!

如果。

没有后来那一场惊天之变,他们仍然会是最好的朋友,郎程言,也还是此前那个率性不羁的郎程言。

他不会变。

他亦不会变。

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所以,他们都变了。

一个变得冷漠果决。

一个变得愈发淡然。

权利富贵,功名厚禄,他韩之越,从来没有放在心上。

答应留在朝中帮助郎程言,只因为他承诺,放韩仪一命。

可是郎程言,难道现在,你要食言么?

一手紧紧地拉着韩仪,韩之越转头,朝郎程言看去。

郎程言面无表情。

“你真的,不肯放过她么?”韩之越的嗓音有些发颤,“君无戏言啊郎程言。”

“弟弟,”韩仪扯扯他的衣袖,有那么一刻,她的心中也颇有些犹疑,也生出丝想活下去的意念。

但是她知道,不可能。

且不说郎程言并不会真的原谅她,即便是她自己,到了现在这一步,都无法,原谅自己。

抬头朝天边看了一眼,韩仪忽然手臂一伸,将韩之越重重地推下柴堆!

然后,自己从怀中摸出枚黑球,砸向脚下的柴堆。

轰……

赤红的火焰刹那腾起,吞没了女子依旧妍丽的容颜。

“姐姐……!”韩之越一声嘶喊,拼着性命不顾,扑上前去,却相救不及,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姐姐,化成了飞烟!

火光熊熊,赤映苍天。

举眸望向长空深处,郎程言一声轻叹……父皇,母后,不知这样的了局,你们,可曾满意?

“郎程言!”

那满脸悲伤的男子,忽然发狂般冲过来,一把扯住他的前襟:“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放过她?为什么?”

冷冷地看着他,郎程言不言不语。

无论如何,韩仪已经死了,对于她生前那些是非罪恶,他已经,不想再提及。

更何况,她在韩之越心中,始终是那个清纯美丽的好姐姐,既然如此,就让他保守那些秘密,独咽那些悲辛吧。

可是韩之越显然激动过了头,那清澈眸中,竟然泛起丝丝恨意……郎程言,你知不知道,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丝温暖,就像莫玉慈之于你?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来我如此辛苦地求学、历练,就是想换得她的平安?

可是你,你却以这样残忍的方式,报复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你这一把火,烧掉的,不仅是一个女人,还有我那满腔的忠诚?

深深地凝视着他,郎程言始终没有解释。

或者是没有力气,或者是,觉得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莫玉慈死了。

郎程暄死了。

黎凤妍……离开了。

韩仪……也化成了飞烟。

他累了。

他已经累到极点。

恨却未消。

恨却盘旋在心间。

只要用手指头轻轻一勾,便能扯出无数的线头。

像是根根纲绳,寸寸绞紧,寸寸勒入血肉深处。

那种痛,无可宣泄,无可言说。

好吧韩之越,如果你决定要将这种恨,加诸于我的身上,那就让我们,一起恨吧。

毕竟,只有我一个人恨的话,太寂寞,太……空虚。

空虚。

想不到他郎程言活了二十二年,竟然也有这般空虚无助的时候。

空虚到要像安清奕一样,寻找一个莫须有的同伴。

可那种苍茫的感觉,的确是空虚。

天是空的,地是空的,所有的一切,都是空的。

背对彼此,两个曾经最亲密的朋友,悖向而去,浓郁的暮色勾勒出他们的身影,苍茫,而混凝。

“四哥……”

郎程晔走到他身边,欲言又止。

郎程言却轻轻摆摆手,示意他什么都别说,然后一个人慢慢地,慢慢地,朝树影深处走去。

他想静静。

好好地静静。

该杀的,杀了,不该杀的,将来也会去杀。

可是杀戮,却仍然无法平息内心深处弥漫的伤悲……慈儿,我要怎样做,才能将你忘记?我要怎样做,才能重新做回,以前那个不羁的自己?

不可能了。

郎程言,你知道么,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爱,叫……曾经沧海。

浩瀚广博,可以湮灭整个世界。

低下头,看着自己苍白的掌心,郎程言涩凉地笑了……

握紧你的手?

可是你已经不在。

即使我肯为你闯刀山,下火海,也逆转不了,已经发生过的一切。

仍然爱。

却已经……失却爱。

“程言……”

已然浓黑的天空中,似是突兀传来一声清喊,那么遥远,却又那么明皙。

猛然一震,郎程言站直了身体,朝四周看去,林色寂寂,声息俱灭。

大概,又是幻觉吧。

而且这幻觉,似乎越来越严重了。

他不知道,这,并不是幻觉。

因为莫玉慈,的确已经离他不远。

太渊郡。

离浩京只有数十里之隔的太渊郡。

夜风泠泠。

一男一女,一青一白,被数十名黄衣人,围在当中。

他们的衣着,莫玉慈并不陌生,早在桐溪镇上,车行之中,她便见过。

那时,她和郎程言之间,还没有如许多的纠缠。

只是她一直没有机会弄明白,这些人到底来自哪里,隶属什么组织,为什么人效命。

是因为她,还是因为郎程言?

她持剑相对,脑海里却在不断地思索着。

君至傲皱起了眉头。

若论江湖经验,他比莫玉慈丰富得多,所以第一眼便看出来,这些黄衣人,若是单打独斗,绝非他的对手,可是他们结成的阵形……

似乎,黄衣人也不着急对他们发起攻击,只是一味困缠,像是在等什么人。

用眼角余光瞅了瞅君至傲的面色,莫玉慈也没有轻动,而是冷静地开始分析眼前的形势。

以她和君至傲的功力,应该不至于畏惧眼前这帮人,可是,为何君至傲,到现在都没有采取行动?是有所顾虑,还是……?

“他居然,会放过你。”

毫无温度的嗓音,如一把冰锥子,穿透夜色,堪堪逼至。

莫玉慈抬眸,只见夜色深浓处,一抹霜色人影,冷然而立。

却是……大昶二皇子,昶吟天。

昶吟天。

对于这个只有两面之缘的男人,她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第一次,他在流枫皇宫中舞剑,于花间掖她入怀。

第二次,他在金殿之上,拔剑置于郎程言与赫连毓婷之间,阻止大婚的进行。\0

她一直没有弄懂,他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还有,在郎程言流落江湖的那段日子,他也没有停止活动,难道这个男人,也跟她出身的那个世界有关?

昶吟天的目光一直盯着她,竟然忽略了冷眉冷眼的君至傲。

莫玉慈几次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是因为陌生,二,还是因为陌生。

她实在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想干嘛。

如此的阴魂不散,如此的掩掩藏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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