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2章 番外之风云再起104
那个时候,他已经病入膏肓,他已经体弱难支,可是他的那双眼睛,却依然是那么地冷,那么地冷。
她跪在他的面前,撕心裂肺地哭,问他为什么。
他看着她,字字如刀:“这些年,你做了什么,自己清楚。”
她呆了。
眼中的泪,刹那倒流了回去,一丝丝惊惧在眸底散开……
然后,她笑了,万般凄凉地笑了:“你知道?”
他没有说话,只是眸沉如墨。
她昂起头,情绪开始变得歇斯底里:“你知道?郎煜翔,你知道竟然还给别人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你知道却依然纵容我与别的男人苟合?你知道……却当什么都看不见,你知道……哈哈哈,你知道……”
她哭着笑,笑着哭,最后只剩下发抖,不住地抖。
然后,她听到三个字:“对不起。”
那是她或许等了一辈子,才等到的三个字。
可他接着又道:“对不起你的,是朕,不是大安,更不是朕的儿子,你不该把你的恨,转嫁到他们的身上。”
明明灭灭的烛火中,她再次屏住了呼吸……曾经,她以为他傻,以为他糊涂,原来他什么都清楚,包括她的背叛,她和九州侯背后的密谋,甚至包括……郎程旭的死。
他只是已经没有力量,来对付他们而已,所以,他只能无奈地,将这一大团麻烦,扔给将来继承帝位的儿子。
对于他的儿子,他有的,是愧疚,深深的愧疚,就正如对他真正爱过的那个女人一样。
“所以,”她轻飘飘地开口,“你要……除掉我们?”
他用无声的沉默,给出了那个鲜明的答案。
终于,一切凄惶结局,什么都不用再说了。
“我不会死的。”她定定地看着他,那双美眸,那双他曾经亲吻过的美眸,是从未有过的冷静,“反而,我要看着你的儿子死,我要看着整个大安亡!我要看着这个国家,因为你的爱,而彻底沦入地狱!”
“你……咳咳咳!”他撑着床榻,开始用力地咳嗽,朝着她伸出手,像是要拉她,也像是要掐死她,可是他太累了,他早已被爱恨情仇,家国大业掏空了身子,他只能那么无力地伸着手,什么都做不了……
她走过去,在他的面前蹲下,微微扬起头,似笑非笑地对着他的眼睛,很轻很轻地道:“郎煜翔,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当年,你心爱的铁皇后,你宝贝的铁皇后,从来从来,就没有向君至傲,写过……任何一封书信……那些信,都是我伪造的……以铁红霓的笔迹,铁红霓的名义,伪造的……”
当这句话落地的刹那,她看到了他那刹那血红的眼睛,以及最后一丝,心弦断裂的声音,汩汩的鲜血从他的口中流出来,刹那间湿透被褥,点染出片片红梅。
刺目剜心。
没有再多言一句,他就那么倒了下去……
完成这最后一击,她带着残虐的笑,离开了那座华美的宫殿。
是的。
那是她生命里最恢宏的胜利。
用一根玉簪,激发了铁红霓的傲性,用一封封仿造的书信,践踏了郎煜翔身为丈夫,身为帝王的尊严。
从那以后,他们仍然相爱,却,再没有见过一次面,再没有说过一句话,再没有一次眼神的交汇,来开释生命里最后的误会。
她很残忍。
真的很残忍。
用最残忍的方式,肢解了他们之间最完美的爱。
这是一个女人的心机。
杀人不见血,夺命不用刀。
所以,不要小看女人,千万不要。
当写下这些文字时,我自己都在心颤。
并且胆寒。
但是故事,还要继续下去。
因为下面的情节,会更加惨淡。
现在,她要用这份心机,去对付那个男人的儿子。
郎程言,你父亲的宿命,你同样逃不掉的。
你逃不掉的。
“娘娘。”\0
一个我们曾经熟悉的人走了进来。
高之锐。
那个曾经围剿过郎程言,为难过莫玉慈的大内侍卫副指挥使。
韩仪非常妩媚地笑了。
她等这一刻,等了一年,或许更久。
看罢对方递上来信的,她缓缓站起了身体:“传我命令,调回所有侍卫,还有,派人速与皇上联系,要他注意浩京的动静,随时准备起兵返京!”
起兵返京!
郎程言,你不是很爱那个女人么?
那么,她死的时候,就是你死的时候,就是这个大安,改朝换姓的时候!
郎煜翔的儿子能做皇帝,我的儿子,也同样可以!
二月初的时候,北边传来消息,祈亲王郎煜诩,病殁。
三天之后,西边也传来消息,泰亲王郎煜翱,意外摔下马车,中风偏瘫。
事情,似乎发生得都很巧。
大概清楚内幕的人并不多,朝臣们纷纷松了口气,这两个内患,总算是除去了。
皇帝的表现却很平静……因为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送出的礼,收下很容易,要享受,那是要付出代价的。
最后,还剩下一个郎程暄。
对于这个“亲哥哥”,他还得好好琢磨琢磨,怎样才能“除恶务尽”。
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在逐步解决对手的时候,那个真正能置他于死地的对手,也在迅速地,朝他靠近……
夜,很黑。
莫玉慈斜倚在榻边,手里握着卷兵书。
她最近看得最多的,就是兵书。
杀伐攻谋,步步惊心,就像她爱上他之后的日子。
今夜,却似乎有什么不同,两眼明明盯着那些字,无论如何却看不进去,心中像是有一只狼爪子,在那里挠啊挠啊挠。
叹息一声,莫玉慈放下书,起身走向殿门外。
都快子时了,他还是没有回来,是因为朝政,还是别的事?
“皇嫂,”敲巡逻经过的郎程晔看见灯光,忙忙地走过来,“在等四哥?”
“嗯,”莫玉慈点头,“他今天很忙吗?”
郎程晔一愣神,很诚实地说:“我不知道,自从午时后,我就再没见过四哥。”
心中“咯噔”一声响,莫玉慈二话不说,提步便行:“走,我们去乾元殿看看。”
夜色深浓,宫灯凄迷,这春夜里的永霄宫,竟然显得有些萧索。
穿过曲曲折折的甬道,走过宽阔的广场,他们终于走到乾元殿外面。
抬头望去,整个乾元殿竟是一片漆黑。
“这……”两人对视一眼,然后不假思索地,飞步迈上台阶,推开殿门。
火把的光亮,映出一道颀长的人影,玄色衣袍,站在角落里。
“四哥?”郎程晔满怀不解地走过去,小心翼翼地触了触他的胳膊,“四哥你这是……”
男子如雕像一般伫立着,明明人站在那里,却像隔这世界,有千仞之远。
莫玉慈也走了过去。
却只站在离他数步远的地方。
再没有靠近。
也无法靠近。
她敏锐地察觉到,他们之间,有什么,已经改变了。
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浓烈的疏离,郎程晔没有感觉到,但她感觉到了。
他这是在,无声地拒绝她,更是在向整个世界宣告:
我,不需要你们。
你们都走吧,离我越远越好。
转过头,莫玉慈走了,尽管脚步踉跄,几度跌倒,她还是走了。
“皇嫂?”再看了一眼郎程言,郎程晔提步追了出去……像以前那样的悲剧,他可不希望,见到它们再次发生。
整个大殿再次陷入死寂。
“你看到了?”
瞅着某个方向,郎程言缓缓地开口。
一个人影浮了出来,刹那逼近他冰冻的脸:“还行。”
“郎程言,”人影的面容愈发清晰,白金色的面具散发着幽冷的光泽,“不要让我说第二次,交出乾坤镜,赶走莫玉慈,否则,你会看到浩京城,变成一片废墟。”
慢慢地,郎程言从怀中摸出个盒子,托在掌心,面无表情地递到他面前:“乾镜。”
“坤镜呢?”
“在南海。”
阴沉沉地一笑,人影揭开盒盖,从里面取出一面亮闪闪的银环,放在唇边幽幽一吻:“阿黛,我们终于,又相逢了……”
一千年。
他等待了一千年,苦守了一千年,终于等来了这一刻,重新的相逢,却也是重新的折磨。
只是阿黛,你所预言的事,永远都不会发生。
因为,我会禁锢你,永远留在我身边,这世间任何事,任何人,都休想颠覆我所创造的一切,就连你,也不可以。
“安清奕,”在他走向殿门的刹那,郎程言终于开口,“如果,如果我让她离开,你会不会,放过她?”
“郎程言,”人影停下脚步,淡淡冷哂,“记住你的身份,不要去肖想,你不能肖想的东西。”
“……就连最后三个月,都不可以吗?”
“不可以,三天,我只给你三天。”面朝殿门,那男子铁冷双眸,仿若万年冰渊,“若三天之后,她还呆在这座宫殿里,那你就等着,给所有人收尸吧!”
他走了。
正如他鬼魅般地来,再鬼魅般地去。
殿门合拢的刹那,郎程言颓然倒地,一手,摸向心脏的位置。
那里,插着一片最柔软的莲花花瓣。
却笔直地指向他身体的要害。
准备了这么久,煎熬了这么久,他以为自己可以反抗了,却连手都不曾抬起,便被对方捏于掌间。
生死一线。
他用柔软的花瓣,插进他的胸膛,一点点地深入,然后微笑着看着他,看着他在死亡的恐惧面前,如何地苦苦挣扎,如何地苟延残喘。
如何曲下双膝,跪在他的面前,向他讨饶。
他不怕死。
他跪下,只因为他听到了一句话:
“当你血尽之时,我会立刻去找她。”
就是这么一句话,摧毁了他最后一丝意志。
“为什么?”他抬起头,满眸的恨,满眸的烈,“为什么不肯放过?”
“那你呢?”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就像一个王者,看着路边的蝼蚁,“从一开始,我就警告过你,不能爱,不要爱,可是你听了吗?”
“那不是理由!”他捂着流血的胸口,黑发一根根竖起,“你没有权利……你没有权利阻止我们……”
“是的,”他冷笑,张开五指,在他的伤口上再狠狠地推了一把,“我没有权利,但我有足够的实力……毁天灭地的实力!而你有吗?你有与我叫板的实力吗?你啊你,你连做我手下一名腐兵的资格都没有,你,只能倒在这里哀嚎痛哭,只能听着自己血流的声音,然后慢慢地,慢慢地死去……”
“安清奕!安清奕!”他赤红着双眼,嘶哑地喊着他的名字,却……无可奈何。
“你恨我吗?”他依旧那样冷漠地注视着他,一字一句,仿佛芒刺般扎入他的身体,四处流蹿,“整个世界的人都恨我,可是,恨有用吗?恨能改变什么吗?恨也罢,爱也罢,都是人类最卑贱的情感,只有生存,才是永恒的,只有真真实实地呼吸着每一缕空气,才有资格继续叫嚣,你懂吗郎程言?”
只有生存,才是永恒的。
只有真真实实地呼吸着每一缕空气,才有资格继续叫嚣。
他说得对,他说得教他无可辩驳。
原来,无论是爱情还是权位,在生存的面前,都是如此苍白。
真是这样吗?
真是这样吗?
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任何力量,可以击垮面前这个,令千万人闻之变色的魔神吗?
弦声阵阵,歌舞升平。
这是永霄宫中,数年来从未有过的喧闹景象。
却,不属于她,只属于那个灯火灿烂中的君王。
她站在这里,看着他搂着别的女人,尽情享受无边的绮柔。
如果。
如果他们不曾相爱过,如果她不是了解他深入骨髓,她真会以为,他本性就是如此风流。
但她知道不是。
穿透这种风流,她看到的,是一个字。
一个弃字。
他要用这种方式,让她领悟到这个字。
莫玉慈,我放弃了你,放弃了我们之间的爱。
放弃了我对你的承诺,甚至放弃了我自己。
自暴,也自弃。
因为对你那份爱,其实也是我对自己心灵的承诺,假如我放弃了,那只能说明,我将与你相连的那一部分自我,一起放弃了。
她静默地站立着。
居然没有伤悲,而是一种可怕的冷静。
这是一种普通人难以理解的冷静。
面对毁灭,面对死亡时的冷静。
它是黑暗的,令人窒息的。
却反而能激发出内心最潜在的本质。
她的男人,放弃了她,那她该怎么做?
是哭吗?是冲过去找他理论吗?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