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3章 番外之风云再起75
八月。
荷花已经谢了不少,结出玲珑的莲蓬,碧绿青透,煞是可爱。
瞧着瞧着,莫玉慈不禁想起了那些荡舟莲间,无忧无虑的日子。
是的,无忧无虑。
因为那个时候,对于隐藏在自己身体里的秘密,她还所知甚少,更不曾放在心上,她只是开开心心地,安安静静地过着属于自己的日子,享受湖光山色,天光云静。
直到……直到他的出现,方才打破一切……
郎程言不知道,她心中的那些记忆,其实是被尘封的,直到在荒原草屋之中,他以她的血,激发莲晷的光华,直到遭遇冥君天玺,看到那血色莲花,直到九州侯纵放的那把火,直到雪寰山下,君至傲那一掌,才冲开了她脑海里所有的“封印”,让她忆起,自己的另一重身份。
玉莲圣女的身份。
如果。
如果他没有出现。
如果没有后来那些血与火的经历,她可以仍然是燕云湖中那个安静的少女,可以平静地渡过一生。
可是世上没有如果。
可是上苍安排他们相遇。
所以……她才会是现在的莫玉慈,而不是此前的水村少女。
是他改变了她,也是他给予了她无穷无尽的痛苦与磨难。
但是郎程言。
我不怨你。
相反,我要谢谢你。
因为你,让我真真正正地活过了。
与君相遇,与君相知,今生,足矣。
“四哥……”院门之外,郎程暄扯扯玄衣男子的袍袖,“你不……过去么?”
郎程言一脸沉默。
静静地凝视着那个女子纤弱的背影。
他很想知道,这一刻的她,到底在想什么,他很想知道,笼罩在她身上的那层淡淡忧伤,到底因何而起。
只是可惜,他已经没有了那份时间。
“皇上,”小安子匆匆跑来,压低嗓音轻喊,“黎国三公主……”
话刚说到一半,郎程言便蓦地转过身,满眸铁冷地向他看来。
小安子一凛,当即打住了话头,垂手不语。
“到哪里了?”
“太渊郡。”
“来得好快。”
两兄弟同时出语,然后互相对视了一眼。
离婚期还有半月,那个女人,便如此迫不及待地来了?
如果郎程言知道,他的皇后,早已进入大安国境,而且已经拜会过很多重要人物,做足了准备功夫,并且步步谋划,要在他的后宫里大展拳脚,估计,他会愤怒的,他会暴走的,他会等不到所有安排一一落实,就撕毁盟约,对她身后的那个庞大帝国动手,并,摧毁她赖以凭藉的一切。
可是他,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他还是以君子之道,步步为营,先安内,再攘外。
也所以,他才会在不久的将来,再一次失去自己最心爱的女人。
满心窝火的郎程言离开了,去处理和面对即将到来的麻烦,或者说是灾难。
满心愧疚的郎程晔走进了心霓院,虽然,他仍然不清楚,横亘在皇兄与“准皇嫂”之间的那些力量到底是什么,但他仍然决定,帮皇兄隐瞒,隐瞒他即将娶黎凤妍为后的事实。
“皇嫂。”站在莫玉慈身后,他轻轻地唤了一声。
“辰王?”莫玉慈转过头,眸中却有着让郎程晔尴尬,甚至心慌的陌生,“莫玉慈只是一介民女,不敢当如此称呼,辰王殿下还是直呼民女的名字吧。”
“那,我可以叫你一声姐姐吗?”郎程晔想了想,如是说。
本欲拒绝的莫玉慈,在触到他那清澄至极的眸光时,终是表示了默认。
无论她和郎程言之间如何如何,对这个十五岁的少年,她始终有种亲昵之感,不想让他失望。
郎程晔开心地笑了。
他还只是个少年。
得一缕阳光,就足以灿烂。
“拜见辰王殿下。”就在郎程晔准备趁胜追击,帮自己的兄长探听口风时,旁侧里忽然响起一道娇莺啼转的嗓音。
郎程晔侧头看去,恰恰对上双水灵灵的眸子。
少年的脸不由微微一红:“呃,你是?”
“奴婢是……郎夫人的贴身宫女,许紫苓。”
“嗯,先退下吧。”郎程晔随意一摆手,转头却见莫玉慈满眸若有所思地看着许紫苓远去的背影。
“慈姐姐?”郎程晔不由轻轻唤了一声。
莫玉慈却恍若未闻……郎夫人?这回到永霄宫不足半日,她竟然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还如此堂而皇之地叫出口?还有,她在郎程晔面前表现出来的从容自若,哪有初见时的半分胆怯,半分羞涩?
莹澈的黑眸,深了。
莫玉慈,这一年多来的风波,总算让你,有那么一点点,成熟了。
“慈姐姐,你在想什么呢?”见她久久不作声,郎程晔有些着急了,忍不住再次出声询问道。
“没什么。”莫玉慈回头,面色已平静如常,“小晔,你会武功对吧?”
“呃……”郎程晔有些发傻地瞪圆双眼,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他不知道,就在方才,莫玉慈心中,已经作出了一个决定。
一个,足矣改变很多人命运的决定。
“是这样的,”莫玉慈慢条斯理地开口,“我想,跟你习武。”
这下,郎程晔是真的傻眼了,紧接着给出了一个比较迟钝的答案:“慈姐姐想习武?为何不去找皇兄呢?皇兄的武功比我高很多啊。”
他清楚地看见,莫玉慈清澈的眸底浮出层淡淡的薄霜,然后他终于明白过来,自己说错话了。
于是,他很快改口:“明天起,我教慈姐姐习武。”
这一次,莫玉慈笑了。
其实,这个念头,从在山谷之中,她跟在赫连毓婷,踏着那一具具尸体走过时,就已经很明皙地跃出脑海,而刚刚,只是再被许紫苓给催化了一下。
隐隐约约地,她已经嗅到一丝丝,让她不安的味道。
后来,直到她登上那个荆棘丛生的位置,她方才知晓,那股味道的来源,叫作阴谋。
此时的莫玉慈并不明白,她作出了一个多么明智的抉择,正是这个抉择,挽救了她的爱情,挽救了她的爱人,挽救了整个大安帝国。
对付那些阴邪的敌人,只能予以彻底的打击,甚至是粉碎,软弱是没有用的,退让是没有用的,甚至你死了,那些阴谋还会继续,殆祸更多的人,唯一的办法,就是在其成型之前,将其彻底剪除。
大安历泰平元年九月初九。
大安未来的准皇后黎凤妍,领着近万仪仗,声势浩大地直奔大安都城而来。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创举。
历来国与国之间的联姻,至少得等男方下聘、定期、择吉,然后亲自迎娶,方合礼仪,而这位准皇后,很显然有些迫不及待,两国刚刚交换了国书,她便不请自来了。
既然来了,该有的仪式,还是免不了的。到底是一国皇后,郎程言自然得身着朝服,带着满朝文武出城相迎。
北城门外。
高大的帝辇与华丽异常的凤辇慢慢缩短距离。
英武的男子后背挺直,冷冷地看着那个张扬而来的女子,眸色清寒,没有一丝情感。
在这场釜盛典的背后,隐藏着怎样一场交易,只有他,和她,方才知晓。
他以为。
曾经他以为,自己能避得过。
不曾想,却仍是走到这难堪的一步。
今日,对她而言,或许是一场所谓的“幸福”,于他而言,却是终生难以洗刷的耻辱。
他放下了自尊,出卖了情感,强抑着满腔的怒火,登上这万众瞩目的戏台。
一切仅仅因为,在她的手中,握着决定胜败的筹码,而他,必须要得到。
否则,平定天下,携手爱人,就只能是痴人说梦。
静静地看着对面辇车上那个俊朗的男人,黎凤妍笑得很开心……无论如何,她终究是做到了。在送出那份“礼物”之时,她就知道,他无从抗拒,他只能妥协。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做到了,她终于得到了这个男人。
可是她不明白的是,妥协,只是表面的,毁灭,才是他心中此刻最真实的想法。
终于,两辆辇车走到了一起。
终于,骄傲的帝王和缓了脸色,站起身来,走下辇车,一步步迎向他的新娘。
他的面色,很平静,甚至眸底略带了兴奋的光。若是旁人看去,必定以为他是人逢喜事,故而乐意满怀。
就连静默立于队列中的韩之越,也不禁轻轻叹息了一声。
他记得的。
他记得太渊郡外,营帐之中,他为了她,是如何失魂落魄,伤心欲绝;
他记得澹堑关外,她不惜以性命相搏,肆血燃烧,只为引九州侯入陷;
更记得明泰宫中,满地鲜血,那个纯真的少女,是如何紧紧地拥抱着他,抗拒那冰冷的死亡……
而现在。
她最爱的男人,含着微笑,走向另一个女人。
一位帝国公主。
一位有绝对实力,绝对智慧,绝对野心和他并肩站在一起的女人。
可是她呢?
可怜的她在哪里?
可怜的她可曾知晓?
可怜的她可曾明白,如果这个女人入主中宫,等待她的,将是怎样悲惨而无望的结局?
长长的队列之中,另一个人也沉默着。
冷静地观望着所有的一切。
毕竟老谋深算,毕竟从小看他长大,对于那个年轻帝王,他所知更深。
但他仍然迷惘。
言儿,你到底在谋算什么呢?
当然,就算此刻的铁黎敲破脑袋,也想不到,那个美若天仙,心如蛇蝎的女子手上,到底掌握着怎样一个,令郎程言不得不俯首屈从的绝秘。
悠扬的礼乐之声响起,郎程言与黎凤妍并肩而行,缓缓地,朝着永霄宫的方向。
然而,令黎凤妍怎么也想不到的是,仅仅只走到外宫,郎程言便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她,满脸微笑:“三公主千里迢迢赶来,想必已经累了,先下榻此处吧。”
黎凤妍先是一怔,眸底继而暗火燎原,冷冷地望着郎程言,不动,也不说话。
场面就那么僵峙住了。
年轻的夫妻站在外宫门口,谁都不肯相让。
紧急关头,还是洪宇出来打了圆场:“启禀三公主殿下,皇上也是一番好意,再说,大婚尚未举行,此时入住凤仪宫,于礼不合。”
回答他的,是黎凤妍一记冷厉的眼刀。
但她终究没有坚持,而是一拂衣袖,转身迈进了外宫大门。
年轻帝王脸上的笑,瞬间凝固。
一个字都没说,转身上了辇车,率领所有文武大臣,打道回宫。
第一回合,郎程言略胜。
所谓强凤不压地头龙。黎凤妍再硬,这点道理还是懂的。
况且,洪宇的话也的确敲打了她……大婚尚未举行,名且不正,言如何顺?
反正,她已经到了浩京,反正,天下人皆知,她是大安的皇后。
郎程言,不要紧,我们有的是时间。
更何况,莫玉慈已经跑掉了,不是吗?
可是,在踏入外宫的第三天,黎凤妍便得到了一个让她发狂的消息……她以为已经落荒而逃的莫玉慈,就在永霄宫,就在……凤仪宫。
很显然,她和韩仪,都低估了这位大安帝王的心机、能力,还有那份至情。
是的。
他曾经不止一次出卖过那个柔弱的女人;
不止一次利用她纯真的情感;\0
不止一次将她推到绝境。
也不止一次在死亡边缘将她夺回。
他们之间的情感,很艰难。
艰难到断了又续,续了又断,却始终难以覆灭。
因为。
只因为。
每到最后关头的刹那,他总能及时觉醒。
而不是等到事后后悔。
这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玄妙到连作者本人也无法解释。
它超越了利益,超越了生死,甚至超越了世间所有的一切。
但是,还是能给它一个名字……爱。
绝对纯粹的爱。
爱到极处,很多事,不需要用言语多作解释。
深爱之人一个淡淡的眼神,甚至远隔千里之外,都仍然有那种难以形容的心灵感应。
所以。
所以他在生死关头,选择相信的,不是韩之越,不是铁黎,而是她。
也只能是她。
因为他明白。
就算全世界都离开,就算全世界都背叛,就算全世界都在下黑手整他,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对他举起屠刀,白刃相向。
那个女人。
唯有那个女人。
永远会坚韧地站在他身边,陪他渡过所有的难关。
所以他,纵为帝王之尊,也不能不爱。
纵富有四海,也不会将她放弃。
这便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