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章 番外之风云再起46

众人皆举杯应和,然后开杯畅饮,将方才那场小小的风波,抛诸脑后。

郎程言一杯接一杯地喝着。

紫红色的葡萄酒,从他唇边溢出,将衣袖的颜色,染得更深。

他见到她了。

他终于见到她了。

看到她跌落金阶的刹那,他整个人都揪紧了,几乎没有思索任何的后果,就那样飞了出去。

可是她。

至始至终,都没有给他一个确定的眼神。

告诉他,是她,告诉他,她在想他。

她的目光,太清冷太镇静,甚至隐着一丝绝情。

不似她。

不若她。

不似昔日的无边柔情,不若昔日的全心依赖。

慈儿,你是在怪我吗?

怪我没有及时寻到你?怪我没能好好地保护你?还是怪我……

看看泌凉的指尖,郎程言皱起眉头……犹记得拂过她肌肤时,那丝润滑细腻的感觉,也记得她眉间,那分原本不属于她的妖娆与妩媚。

到底发生了什么?竟然让他所衷爱的慈儿,变成今日的模样?

他不喜欢。

很不喜欢。

不爱倾国倾城,只爱你皎若明月的心。

因为那时,你的心中,只有我,只有我……

可是方才,四目相对的刹那,他就知道,他的慈儿,变了,是真真正正地变了。

有了心机,有了胆略,有了内敛的锋芒。

而这些,恰恰是他,所不喜的。

当她提步离去的刹那,他真的很想追上去,将她拉回自己怀中,问她一句为什么。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她就已经跑远,远得自己再也够不着。

玉觞美酒,千杯不醉的郎程言,第一次微生了朦胧之意。

眼前煌煌的殿堂,开始扭曲了格局,有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在胸膛里冲撞来去,却找不到出口和方向。

“来人,”赫连毓婷一直在静默地观望着,此时见他醉态微露,当即沉声道,“扶四皇子怡然殿休息。”

即有两名宫侍上前,扶郎程言离座。

郎程言也不抗拒,拿了一壶酒,趔趄着随宫侍离去。

“在下,不胜酒力,亦暂请告辞。”黎国二皇子黎慕云,也站起身来,朝着赫连谪云和赫连毓婷一欠身,转身大步流星而去。

赫连毓婷未加阻拦,只是轻轻地,挑了挑眉。

快入冬了,怡然殿中却仍是花气袭人。

郎程言似乎不胜酒力,推开宫侍,高悬了酒壶,一行狂饮,一行往花深处走去。

很久了。

很久不再,如此地放纵自己。

想从前,他信马由缰于天下,狂纵而不羁,夜宿酒肆妓家,醉看满眼繁华。

只是,只是从不染指于其间。

不是因为他没有男人那点原始的欲望,而是因为,他的孤高,和目无尘下。

纵使一夕欢娱,亦不愿为之。

他要的女子,必是自己倾心所爱,玉洁冰清,不染尘埃。

就宛若,当初燕云湖中,那乍然相遇的……莫玉慈。

她的清透,她的明澈,她的全心全意,才是他心之所系。

没有遇见之前,他不会去肖想;

遇见之后,他却选择了一次次的放手。

终至今日这般,愁怅的境地。

“我陪你喝,好么?”

绵软的嗓音在耳畔响起,纤纤柔荑,握住郎程言的手,就势,往自己唇边送去。

女子的娇靥,点染娥眉,笑语轻轻,如鹅毛一般,轻轻拨弄着男子的心。

眼前的景象,依稀有些恍惚,就像雾里看花,分不清谁是谁。

“……慈儿……”郎程言轻唤,左手抬起,指尖落在女子柔滑细腻的脸庞上。

双眸一戾,冷色稍纵即逝,却张双臂,紧紧地抱住了身量颀长的郎程言,芳唇微启,轻轻噬着他的耳垂。

花榭间的气氛,刹那间浓烈起来。

“啪……啪……啪……”

突然而至的清脆掌声,震颤了空气。

女子身形一僵,却听身后那人淡淡哂道:“想不到,堂堂黎国三公主,竟然在光天华日之后,跑到我流枫宫中,勾引男人。”

慢慢地,女子转过头,却依然抱着郎程言没有松手,目光冷凝如冰,对上赫连毓婷的眼:“勾引了又如何?难道你,不是也想勾引他吗?”

“是,”赫连毓婷步入花榭,双手环抱于胸前,“你说得不错,本宫,也看上了他,所以,但凡在流枫国内,这个男人,只能是我的!其他人,休想染指!”

“你……”黎慕云柳眉倒竖……没错,她的的确确是因为,打探到郎程言有意向流枫长公主赫连毓婷求婚,所以才借了兄长的名号,巴巴儿跑来。

他是她看上的男人,岂容旁落别家?哪怕,那个人是声名赫赫的,流枫长公主,赫连毓婷!

四道目光在空中相撞,噼噼啪啪,激射出无数火花。

黎凤妍任性刁蛮,赫连毓婷自负自傲,可以说,两人都拥有同样的霸气、野心,只是接近郎程言的初衷不同。

两女相恃不下,反倒是引起这场争执的男子,居然发出微微鼾声,靠在柱边,阖眸睡去。

“此乃我流枫皇宫,四皇子乃我流枫贵客,三公主不便久留,还是请回吧,要是非逼得本宫唤人来请,使得今日之事传扬开去,只怕……”赫连毓婷徐徐开口,字字绵软,却藏纳锋芒。

“好!你好!”黎凤妍跺脚,转身飞一般冲出了花榭,很快没入浓密的花丛中。

赫连毓婷摇摇头,这才提步走到郎程言身边,正要伸手去扶他,那男子却轻轻睁开了眼。

一双寒冷的、清澈的、明净得几乎能照彻人心的眼。

哪里,有半丝醉意。

赫连毓婷却没有被他慑住,仍然稳稳地站立着,将手伸到他面前:“四皇子,要帮忙吗?”

“赫连毓婷,”郎程言开口,“我要见她!”

“谁?”赫连毓婷佯作不知。

“你知道的。”男子的声音略略有些沙哑,“以你的聪明,不可能不知道的。”

“所以呢?”赫连毓婷侧身在他旁边坐下,“作为我未来夫婿的人选之一,公然破坏了本宫的择吉佳宴,公然和本宫的侍女眉来眼去,公然羞辱了本宫,难道你觉得,在发生这些事之后,本宫,还会允许你去见她吗?”

郎程言双眸一紧,不由得坐直了身体:“你想……怎样?”

“本宫的眼里……可不揉沙子。”赫连毓婷浅浅勾唇,眸华冽冽,“郎程言,提醒你一句,在本宫和她之间,你只能选择一个,否则……”

劈手夺过郎程言手中玉壶,赫连毓婷用力一捏,那玉壶顿时化为粉末,黏合了芬芳四溢的酒浆,从她的指间,滑坠于地。

“你和她,都会形销骨灭……死无葬身之地!”

冷冷地说完这么一句话,赫连毓婷当即起身,扬长而去。

栏杆旁,郎程言静默地端坐着,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看着那铁血枭傲的女子,一步步远去,一步步,离开自己的视野……

“郎姬呢?”

一步踏进鸣凰殿,赫连毓婷冷冷开口,看向立于门侧的司画。

“去了后院,到现在还没见出来。”见她面色不善,司国小心翼翼地开口。

“去,叫她来。”赫连毓婷面无表情,一拂衣袖,朝正中主座上走去。

她很生气。

气的不是郎程言心有另属,而是那个黎凤妍,实在太大胆太狂妄,居然敢在她的地盘上,如此明目张胆地勾引自己未婚夫的人选,她当她赫连毓婷是什么?摆设?还是花瓶?

砰……

随手拿起桌上的水晶玛瑙盘,狠狠砸落于地,那流彩溢光的盘子,瞬间便成了无数碎片。

“公主?!”甫入殿,莫玉慈看见的,便是端坐于凤椅之上,满脸冷怒的赫连毓婷,当下不作多想,“扑通”跪倒于地。

殿中一时岑寂。

“你们,都下去。”

终于,赫连毓婷开口发话,所有宫女宫侍顿时如蒙大赦一般,静悄悄退了出去……公主向来宽待下人,但是若动了真怒……就算不丢掉性命,或逐出皇宫,或遣去边疆做苦役,终身不得回归,那是绝对可能的。

“郎姬,”赫连毓婷站起,一步步走到莫玉慈面前,伸手抬起她的下颔,“我不管你是叫郎姬还是什么?我只问你一句,你对郎程言,到底有心无心?”

莫玉慈一窒。

她的话,轻若鸿毛,却有千钧之重。

她问她有心无心,她,该如何作答?

“郎姬,”赫连毓婷蹲下身,平视着她,“你听清楚了……我赫连毓婷,绝对不会跟世上任何一个女人抢男人,我要的是一心一意,要的是绝对忠贞,倘若你此际否认,尔后却又让我发现,你和他之间有任何牵扯,那么,我会杀了他,亦会杀了你!你,听清楚了么?”

莫玉慈浑身一颤!

从面前这双冷湛的黑眸中,她看到了坚决,看到了铁血,看到了孤高,看到了许多,她极少在女子身上,甚至是男子身上见到的东西。

正是这些世上少有的品质,构铸了眼前这个非凡的女子……流枫长公主,赫连毓婷。

她容不得欺骗,容不得懦弱,容不得挟私,无论是对自己,或者是对朋友,甚至是对敌人,她都始终保持着那份高傲。

那种隐含着君临天下,舍我其谁的高傲。

她说,她不跟世界上任何一个女人抢男人,她要的是一心一意,要的是绝对忠贞。

否则,她宁可孤独一生,亦不愿委屈了自己的心。\0

“怎么样?你还是不肯说实话么?”

“我……”深吸一口气,莫玉慈终于开口,“我有心,但是……我无力啊。”

赫连毓婷没有接话,只是挑高了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莫玉慈开始讲述,从十七年前,那个诞生于血莲池中的婴儿,从她被送出那里,流落世间,被时任大安御史中丞的莫腾涣收养,再到燕云湖畔,她是如何地与郎程言相识、逃遁、分散、再聚、郦州、北归、湘水、觞城、雪寰山、慕州、最后到这里……

赫连毓婷静静地听着。

始终,不发一言。

莫玉慈的故事,对她而言,不是没有震撼的,她需要消化,需要思考,需要分析。

殿外的暮色,渐至深浓,殿中两个年纪相仿的女子,却开始了第一次,心灵间至诚的交流……

赫连毓婷双眉紧锁。

她知道,自己遇上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难题。

“公主,”轻轻晃了晃她的肩膀,莫玉慈满眸忧思,“你会……帮他吗?”

“谁?”赫连毓婷蓦地回神。

“郎程言……你会帮他吗?”

赫连毓婷收起眸中情绪,神情清冷地注视着莫玉慈:“你觉得,我有义务帮他吗?”

莫玉慈垂了头。

是啊,她说的,一点都不错,倘若大安和流枫不能联姻,倘若那个男子,不能成为她的丈夫,作为他国公主,她有什么必要,有什么义务,出手相助?

“你……要怎样才肯帮他?”鼓足所有的勇气,莫玉慈抬眸看她,带着最后一丝希冀。

赫连毓婷目光闪了闪,面色忽然冷硬,漠然吐出四个字:

“除非……你死。”

莫玉慈水莹双瞳蓦然睁大,满眸的惊颤,满眸的难以置信:“你,你说什么?”

赫连毓婷站起身,后退一步:“我说,郎程言的的确确是个好男人,所以郎姬,倘若你愿一死,我便嫁他,我便助他,一统山河。”

“呵,呵,”莫玉慈低低地笑了,双手撑着地板,慢慢站起,背对宫门,眸中神情刹那镇定,“果真,如此么?”

“果真,如此。”赫连毓婷慢慢举起手,放于耳侧,“我赫连毓婷在此,以流枫国整个皇室的名义发誓,今日之言,句句是真,若有违誓……”

“不必了!”莫玉慈桀然一笑,“我相信你!”

“那么,你……”

“我……死……!”

两个字方出口,那神情凄冷的女子,已然抬手一簪,刺向自己心脏的位置!

赫连毓婷大惊!

想要出手阻拦,却已然来不及!

她没想到,真的没想到,外表看上去如此柔弱的郎姬,竟然会性烈如斯!

她那一簪,刺得太狠太绝太急!

“慈儿!”不等她出手相扶,另一道人影,更迅更疾地从殿外奔进,只一抄手,便将椅着倒下的莫玉慈抱进了怀里!

“你满意了?”浑身萧杀的男子,满眸赤红,就像乍然脱困的苍龙,狠戾地盯着赫连毓婷。

“我……”赫连毓婷连退数步,平生第一次,眸现惊惶,“郎程言,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想试试她,想试试她而已……”

“程言……”咽下口中鲜血,莫玉慈轻轻抓住男子的衣襟,“不要……怪公主,是我……求她的……”

“闭嘴!”男子凶狠地低吼着,伸手封住她胸前要穴,然后打横将她抱起,大步流星朝外便走,仿佛如过无人之境。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