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番外之风云再起33

郎程言亦无半分拘束之态,接盏即饮,然后萨自斟,随性随意之极。

“燕过江天风急送,皇逐星月自东来。”酒过三巡,黎慕云忽地吟出一句诗来。

郎程言陡然站起,然后慢慢地,慢慢地再次坐下。

“借道湘江为哪般?我自诚意问拳拳。”

黑眸眯了眯,郎程言冷然开口:“寻人。”

“谁?”

“落宏天。”

“之后呢?”

“离去。”

“没别的?”

“没有。”

“好。”儒雅男子微微浅笑,再度举樽,“我信。”

郎程言亦举樽:“多谢。”

两人就这样相对坐于船头,一杯又一杯,大有同醉不归之意。

“二哥。”

水晶帘后,忽地响起一声轻嗔,接着走出一身形曼妙,容貌殊艳的窈窕女子。

黎慕云放了手中酒樽,转头浅笑:“外面风冷,你且出来做什么?”

女子盈盈眸光,在郎程言脸上滴溜溜旋了旋,仍是落回黎慕云身上:“我一个人,呆在里面怪闷的。”

“喝酒?”黎慕云举杯示意。

莲步轻移,女子走到黎慕云身侧站定:“这天下间,能让二哥相邀共醉之人,实在是不多呢,小妹我啊,好奇了。”

“宋兄,”黎慕云哈哈大笑,拿眼看向郎程言,“听到了没?我这妹子,对你上心了。”

郎程言却只是埋头喝酒。

他已经后悔了。

后悔不该上这船。

本拟借东风,反被东风误。

是他太着急,太着急想见到那个人,太着急想知道她好不好,所以没有仔细考虑,便承了这兄妹二人的情。

但,他们的情,黎氏皇族的情,是那么好承的么?

他不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也不想弄明白他们在打什么主意,找到那个人,确定她的安好,是他此行唯一的目的,至于其他,可以彻底无视。

微微地,女子沉了脸。天生的傲气在胸中弥漫开来……

她是谁?

她是大黎国最尊贵骄傲的女子,大黎三公主,黎凤妍,自小受尽骄宠,就连父皇母后,诸位兄弟,都得让她三分,只因为,她是大黎皇室唯一的公主,当今黎皇的掌上明珠。

自十五岁及笄以来,她的绝世美貌,不知倾倒了多少王子皇孙,剽悍男儿,偏只这个男人,对她的绝色容光,竟然如此的不屑一顾!

他凭什么?

踏前一步,黎凤妍做出了个大胆而惊人的举动,径直抢过郎程言手中的酒杯,一仰脖,将里边的残酒饮尽。

如鲜花般娇嫩的面容上,立即浮起一丝浅浅的酡红。

就像是清晨的牡丹,沾染了晶润的露水,顷刻间明艳得动魄惊心。

却也只赢得那男子冷冷的一顾,黑湛的眸底,仍旧无波无澜,仿佛他所看到的,不过就是个纸人。

很漂亮,却没有实质内容的纸人。

黎凤妍彻底恼了。

“停船!”她忽然扬着嗓音喊了一句。

突突兀兀地,画舫真的停了下来,泊在江中。

“你下去!”娥眉上挑,黎凤妍玉臂一挥,指着郎程言脱口便道。

她绝,郎程言更绝,二话不说,抛了金樽长身而起,当真凌空一个后翻,从甲板上跳了下去,扑通跃入江中。

“喂……!”黎凤妍的喊声随着夜风荡漾开去,拖着长长的裙幅扑到船边,往下方看去。

江水澹澹,哪里还有半点人影?

“二哥!”黎凤妍重重跺脚,满脸娇嗔,几步冲回黎慕云身边,扯着他的衣袖不住椅,“你叫上来的,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黎慕云眯了眸。

心中激涌起滔天之浪。

“二哥,你干嘛不说话?”黎凤妍拿眼瞪他。

“你真想知道?”平复了一下心绪,黎慕云定睛看向自己的妹妹。

“当然了。”水眸盈动,漾起深浓的好奇,还有一股,不太分明的占有欲。

“大安四皇子,未来的大安之主,郎……程……言。”

逐字逐句,黎慕云吐出那个,足以让长空星落,山河变色的名字。

“原来是他。”黎凤妍眼中顿时燃起烈烈热芒,有种前所未有的东西,开始在胸腔里沸腾燃烧。

“怎么?”黎慕云淡扫她一眼,谑声道,“难道你真看上了他?”

“难道不可以?”黎凤妍侃侃而言,“他,就是我想要的那种男人。”

黎慕云摇头:“三妹,你别任性。”

“我不是任性!”黎凤妍面色微红,“……那种感觉,我说不出来,总之,在我看到他的第一眼起,就被他身上的那种气势所深深吸引了。”

“哦?”黎慕云的表情转为深思……难道自己这个娇纵的妹妹,这次是认真的?

“二哥,”黎凤妍再次开始撒娇,“快告诉我,你还知道些什么?”

“你也忒急了,”黎慕云失笑,“况大安国内,郎程言与郎程暄的夺嫡之战相恃未决,到底谁赢谁输,孰难预料,你还是冷静冷静地好。”

孰难预料?听罢这话,黎凤妍的眼珠却快速地转动起来,一个模糊而大胆的计划,渐渐在脑海里成形……

大安四皇子是吧?郎程言是吧?就让咱们,走着瞧!

得意而轻纵的笑,愈发生动而明丽,少女芳心,只因为一个陌路相逢的男子,而怦然绎动。

却不知这场绎动,又将搅起多少无谓的干戈,涂炭了黎民,纷乱了山河!

黎国的皇都觞城。

无数风云人物汇集之地。

和乾熙大陆每个繁华的都市一样,这里有着各式各样的商铺、酒楼、客栈,甚至妓馆、赌坊……

郎程言慢慢地走着,一双利目在人流中睃巡,寻找着自己要找的人。

终于,他的目光锁定在一家车行外。

那里,站立着一个浑身冷凝的男子,双手环抱于胸前,护着怀中“物事”,正在与车行伙计交谈。

悄无声息地,郎程言靠了过去,却没有惊动对方。

大街上仍旧人来人往,看起来毫无异常。

可表面的平静,只是假象。

这一点,如今的郎程言,已经深深懂得。

所以,他得等。

等合适的时机。

交付了银两,落宏天抱着莫玉慈,进了车行大门,片刻后拉着一辆马车重新步出,怀中,却没有了莫玉慈。

熙熙攘攘的人流中,落宏天慢慢地走着。

雇马车只是第一步,要去雪寰山,还需要备办很多的器物,急不得,亦不能急。

食物、果脯、酒酿、膏药、衣袍、硝石、绳子……落宏天逐一购得,或放入车厢,或悬于车侧。

不消半个时辰,简便的马车,已经变得琳琅满目,但落宏天,却似乎没有收手之意,像个散财童子般,仍然在继续。

一声轻轻的低吟,忽然从车厢中传出。

落宏天停下脚步,几乎没有多想,一把掀开帘子,从堆积如小山丘般的杂物里钻进车厢,一把抱起仰卧在软垫上的女子:“莫玉慈?”

“好痛……”女子面色苍白,身体蜷曲着,嘴角边渗出几丝黑血。

落宏天浓眉微微一皱,不由抬手摁住了她的脉门……杂乱无序,时缓时急。

不单单是内伤那么简单,难道九州侯,还在她身上做了别的手脚?抑或是其他的人?

“落宏天……”莫玉慈瞪大双眼,声音低得几若不闻,“帮我……帮帮我,我不想死,不想……”

“为了他?”落宏天眸色微沉,心上不期然划过一丝异样。

涩、痛、痒。

虽然,只是一瞬。

莫玉慈点头:“程言在等我,我不能……不能让他失望……”

“那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他……”

“在骗你”三个字,在唇齿间滚动了几个来回,却终是,被他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只因为她的目光,是那般殷切,那般纯美,美得他不忍心去打破。

十六岁的少女,因为心上人几句至真至情的话语,即使付出生命,犹九死,而不悔。

这种行为,看在他眼里,是极致的愚蠢,但于她而言,却是活下去的全部理由。

落宏天收敛了思绪,只淡淡回答了一个字:“好。”

言罢,伸手便去解莫玉慈的衣衫……这些日子以来,他虽然也帮她料理伤处,却仅限于很少的部分,至于“禁区”,他仍是没有涉及。

虽然清楚,她的伤势一直在恶化,虽然明白,再这样下去,即便找到那个人,也很难再还她一个健康的身体,可他仍旧谨守了自己的原则。

只是此时此际,再也顾不得。

落在女子衣襟上的手,忽然被一只大掌,紧紧握住。

落宏天倏地转头,不期然地,对上某人黑凝的眼。

“我来。”四道视线,飞速交集,转瞬间已经交流了太多信息。

默默地,落宏天将已经接近昏迷的女子放进他的臂间,起身离开了逼仄而狭小的车厢。

马车,缓缓地启动,朝着城郊的方向驶去。端坐于辕马背上的落宏天,一脸冷然,下意识地封闭了自己的听觉。

车厢之中。

郎程言的大掌一寸寸抚过莫玉慈身上的伤处,黑眸深冽。

小心翼翼地擦去她身上的污垢,涂上自己带来的药膏,再慢慢地,慢慢地为她理好衣衫,轻拥入怀。

他很庆幸。

真地很庆幸。

庆幸湘江之侧,自己没有选择调头而去,而是执着地一路寻来。

慈儿,你受苦了。

捧着她的脸颊,将一个歉疚的吻,印在女子温婉的唇角,那颗彷徨多日的心,忽然就,沉寂了。

他来了,便不会让她痛,让她苦,让她受到任何一丝一毫的折磨。

他来了,便会给予她最大最完满的平安。

他来了,会从此替她挡住所有的风刀霜剑;

他来了……会补偿之前所欠她的一切。

“……程言?”轻微的颠簸中,莫玉慈微启双眸,继而惊颤地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身边之人,“程,程言?”

“是我。”一丝暖笑在郎程言唇边绽开。

莫玉慈却不禁抽了抽鼻子:“真的是你?”

拿起她的手掌,轻轻贴上自己的脸颊,郎程言语声轻缓:“感觉到了吗?”

从掌心传来的温度,彻底振奋了莫玉慈,连日来的痛苦、伤悲、无助,刹那间一扫而空。

值得了。

为了他这一刻的温柔呵护,她做什么都值得了。

她的程言,始终没有舍弃她,始终在牵挂着她啊。

一种宏大的幸福宛如涛涛银河般,骤然从九天之上涌来,彻底将她淹没。

她深深地凝视着他,晶莹的泪水,渐渐涨满眼帘。

“傻瓜,哭什么?”男子低头,轻轻吻去她脸上泪痕,“笑一笑好么?我喜欢看你笑。”

莫玉慈果然笑了。

即便那笑,毫无美感可言。\0

可她仍是万分努力地笑了。

只为他而笑。

郎程言“扑嗤”笑出声来,一双铁臂拥紧怀中的小女子。

莫玉慈却微微地生气了,抓了抓他的胸脯,嗔道:“你笑什么?我很丑,是不是?我知道,现在的我一定难看极了。”

“不是,”郎程言摇头,“美也罢,丑也罢,都是我的慈儿。我笑,是因为开心。”

“开心?开心什么?”

“开心我又见到你了啊。”男子难得地说了句甜言蜜语。

莫玉慈的脸,腾地红了,别过脸去,不再睬他,偏又舍不得,时不时拿眼角余光睨着他,带一点娇嗔,带一点惴惴不安,生怕自己所爱的男子,突然间再次消失。

马车,忽然一震,然后猛地停了下来。

落宏天冷寒的嗓音响起:“来者何人?”

“禁军左副统领,魏国安。”

车厢内的两人同时一怔,郎程言更是高高挑起了眉头……禁军左副统领?

“有何贵干?”

“我家主人有请,相邀车中之人,宫中一行,赏脸吃顿便饭。”对方不卑不亢,坦坦然言道。

落宏天下意识地朝后看了一眼……没想到这个家伙,到哪里都如此扎眼,这才刚刚踏进觞城,就惹上麻烦了。

“赶车的。”车帘掀起,钻出一个身形颀长的男子,冷凝目光朝四周淡淡一扫,“做甚么停下了?”

“大爷,”落宏天很配合地“唱戏”,“这位统领大人有意相请。”

男子“哦”了一声,刚要答言,耳中忽然传入一句密语:“来者势众。”

男子眉峰微挑,遂一摆手:“即是贵主人盛情相邀,鄙人自当前往,魏统领,前方引路吧。”

“魏某不敢。”魏国安在马上抱拳施礼,随即调转马头,一声长喝,“打道回宫!”

驿道两旁的树丛中,唰唰唰冲出近千名手执长戟的兵士,列于马车两旁,个个身手敏捷,目光精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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