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番外之风云再起30
只是,唯有他自己才知晓,要迈过心中那道高高的槛,有多么难,多么难。
父皇,对于孩儿的这个决定,您的在天之灵,是否可以宽宥,可以原谅?
青芫淮山一战,郎程言不费一兵一卒,坐收二十万颖军,并降伏颖军统帅韩之越,收为己用,不到短短一日,这惊人的消息,便传遍了大安九十九州,八百八十八郡。
大安惊颤了。
浩京惊颤了。
四方诸国惊颤了。
曾经,那个叫郎程言的小子,只是他们眼中落拓不羁的公子哥儿,只是个游侠任性的浪荡子,什么时候,他竟然有了这般的大略雄才?这样俯仰天地的气势?
原来被某个水乡女子引去的目光,再度悄然地,回到大安国内,默默地观望着,虎视眈眈地注视着,也各个筹谋、掂量着,是要锦上添花,还是发起致命的袭击,在这条九天飞龙尚未完全回归大海时,将其彻底斩杀……
烛火煌煌。
郎程言冷凝地盯着下方那个依然妖艳至极的女人。
对于这个女人,他可以说,是陌生的。
父皇与母后的感情,宫中人人皆知,是以,他始终没有想明白,这个女人,到底是如何成功进入后宫,并坐上贵妃之位的。
但有一点很肯定,那就是,在这个过程中,九州侯,功不可没。
父皇并不是重色之人,后宫嫔妃加起来,还不到十个指头,而且多数是母后进宫之前立的,而韩贵妃,则是特例中的特例。关于她的种种,母后和父皇一直都讳莫如深,身为人子,他也不便去探究,更何况,他一直以为,郎程暄,是自己嫡嫡亲亲的兄长,而这个女人,好歹也和母亲同辈。
是以,他每次在宫中见到这个女人,总是主动避让,就算不喜欢她身上那种妖媚的气息,就算看不惯她的行事作风,他也从未在父皇母后面前,说她一字半句。
可是今夜,在灯下如此看她,他心中竟有了另一种奇异的感觉。
他想,他明白父皇为什么会立她为贵妃了。
因为这个女人,很能激起男人最原始的欲望。
而父皇,不仅仅是一个男人,还是一个王者,衷情于母亲的同时,却未必能做到时刻守心。
所以,才有了韩贵妃的横空出世,尤其在母后病重,乃至薨逝之后的日子,这个女人,实际掌控了整个大安后宫,也间接掌控了他的父皇。
女人,女人,红颜祸水,祸水红颜,在这个女人身上,有着最鲜活的体现。
郎程言不由得皱了皱眉。
这个女人……
韩贵妃忽然一笑。
容光明艳。
妖娆动人。
帐中顿时起了阵小小的异动。
郎程言黑眸更加冷沉。
“郎程言,你看看,这是什么?”韩贵妃慢慢地竖起玉脂般的右臂,掌中,一枚金令熠熠生辉。
低低的抽气声此起彼伏。
九龙阙,竟然是九龙阙。
难怪她如此有恃无恐,即便是在未来大安之主的面前。
“见阙,如见始帝,郎程言,你这个不孝子孙……”韩贵妃抬手,食指尖尖,点向郎程言的鼻梁,“还不速速下跪!”
慢慢地,郎程言站直了身子,冷凝目光始终胶着在韩贵妃脸上,看不出是何心思。
迈步离座,下得阶级,郎程言撩袍,真的跪了下去:“大安第六代帝君,郎氏程言在此!”
“哈哈哈!”韩贵妃扬眉大笑,神情张狂至极,“韩之越,本宫命你,速速拿下逆贼,推出帐外,就地正-法!”
帐中一片静寂,没有人应声。
“越儿?!”韩贵妃侧头,往默立在旁的韩之越看过去,“还不动手?”
“姐姐!”韩之越终是忍不住,出了声,“九龙阙只能调军,没有废君的权限。”
……
郎程言站起了身,一股慑人的气势,于不知不觉间,在全身上下扩散开来:
“我的话,只说一遍。自即日起,废韩氏仪妃位,贬为庶人,遣往桑山别宫,终身禁锢,无诏,不得出。若有不遵,即斩不赦!”
“你凭什么?”韩贵妃的双眼蓦地瞠大,双臂陡然伸出,抓向郎程言的衣襟,“你这个不孝之子,有什么资格废我?”
“朕孝或不孝,还轮不到你来论断!”郎程言疾声厉喝,劈手夺过九龙阙,右臂一拂,强大的劲力将韩贵妃直接掼摔出去,深黑双瞳中满是戾光,“韩仪,朕对你,已经仁至义尽,试问普天之下,弑君之罪,哪个不是凌迟处死,夷灭九族?你不要,考验朕的耐性!”
“皇上!”韩之越见势不妙,赶紧出声打住……虽然,郎程言当着数十万大军的面,答应他饶韩贵妃不死,但他倘若另生个什么法子,要全贵妃性命,还不是易如反掌?
敛去眸中怒气,郎程言咬牙冷哼:“带下去,从今尔后,朕不想看到这个女人,再出现在朕的面前!军中任何人,也不得再提起关于她的一点一滴,听明白了么?”
“是!”
立即有两名军士上前,欲将韩贵妃拖走。
“住手!”猛然地,韩贵妃一声暴喝,扶了扶歪散的发髻,慢慢从地上爬起,“郎程言,你也不要太得意了……我的暄儿,不会放过你的!他一定会将你碎尸万段!我会自日日夜夜,每时每刻不停地诅咒你,诅咒你和你那个顽固的父皇一样,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那神情狂乱的女人,一行往外走,一行不停地叫嚣着,先前的雍荣高华,顷刻间荡然无存。
却只换得郎程言一声不屑的冷哼。
是的,在他看来,此时此刻的韩贵妃,与一个疯子,并无异样。
只可叹,他毕竟还是太年轻。
毕竟还是小看了女人。
正是他的这种不屑和轻视,让他在数月之后,付出惨重得几近难以挽回的代价。
他的一生,他辉煌壮丽的一生,还有他最最心爱的女人,都因为这个满怀怨毒的女子,而遭遇一场场无休无止的,灭顶之灾,差一点点,就差那么一点点,彻底断送。
他的情。
他的爱。
他的心。
他的人。
他的家。
他的国。
甚至,直到生命结束的那一刹那,他方才醒悟,当初的对韩贵妃的漠视,对他自己的一生而言,是多么不可饶恕的错误……
韩贵妃,被送走了。
没有挂碍的韩之越,开始全心全意地辅助郎程言。
收编整个颖军,迅速一统西南十六州的兵力,然后沿西南一带,迅速向东边推进,过青芫、甘陵、瑞平三郡,直至太渊。
太渊郡守关傲,是九州侯的心腹,也是郎程暄的誓死效忠者,四十万大军,在这里遭遇了激烈的对抗。前锋数仗,均没能攻破太渊高高的城墙,大军因此滞留瑞平郡,没能再行东往。
西南军营地,中军大帐。
东征以来的第一次军事大会,正在召开。
现在的西南军,可以说是人才济济,有铁黎这样身经百战的大将,也有韩之越这般谋略精奇的年轻才俊,更有一个运筹帷幄,胆略过人的领导者与决策者……郎程言。
“强攻。”郎程言冷冷开口,两个字,决定一切。
“不可。”铁黎和韩之越,两人异口同声,表示反对。
“为何?”
“劳民伤财。”
“没有必要。”
两个人,给出两个答案。
“理由?”
韩之越看看铁黎:“大将军,您先。”
铁黎也不谦让,侃侃而谈:“太渊是军事重地,也是浩京外最大的商贾集中地,倘若强攻,必定会伤及城中众多无辜,而且……”
黑眸沉了沉,铁黎道出更深一层的担忧:“而且关敖此人,甚是刚愎自用,若是狗急跳墙,恐有自行屠城毁城的举动,那样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众将领听罢,不由个个暗自点头。
“那么,你呢?”郎程言偏转视线,看向韩之越。
“我想的没铁大将军那么深远,”韩之越想了想,如实答道,“我只是觉得,要取太渊,还有比强攻更简便之法。”
“如何做?”
“打入敌人内部。”
“哦?”郎程言目光闪了闪,精神一下子变得格外集中,略含期待地看着韩之越。
“假九州侯之手,让关傲自开城门。”韩之越提出一个大胆至极的创想。\0
“假九州侯之手?”郎程言摸着下巴……这他倒真是没想过,看来这韩之越,果然聪慧。
“那就交给你了。”没有多言一句,郎程言简洁地作出决断,“韩之越,朕任命你为三军副帅,全权指挥此次太渊之战。”
“是!”韩之越起立,躬身领命,然后正襟落座。
乍闻此言,刘天峰冉济孟沧澜等不由个个面露诧色,尤其是韩玉刚,当即大叫起来:“四殿下,这小子初来乍到,您怎么……?”
“要不,交给你?”郎程言一句话,便把韩玉刚的抱怨给噎了回去,“倘若你觉得自己行,就接帅印。”
韩玉刚当即傻眼,吭哧了半天,却半个字不敢再多言。
“散会。”简短地吩咐下两个字,郎程言站起了身,第一个走出大帐。
夕阳正好。
远山如画。
好一片瑰丽的大好山河。
“嗡嗡嗡……”
几只野蜂飞来,落在他的衣袍上。
微微地,郎程言皱起了眉。
湘水?这么快,他们已经到湘水了?
“我们走走?”一个飘忽的声音悠悠从身后传来。
郎程言转头,对上韩之越含着探询的双眼。
“想知道什么?直接说吧。”郎程言开门见山。
“比如?”韩之越笑笑,烨烨眸光落在那几只振翅飞舞的小家伙上。
“你也关心这个?”郎程言目光锐利。
“只是好奇。”韩之越倒也直率,歪了歪脑袋,“好奇这些小玩意儿到底有多大能耐。”
“你想试试?”郎程言抬起手臂,“我可以叫它们来陪你玩玩。”
“别别别。”韩之越连连摆手……数年之前,在龙鸣山谷,他已经吃过一次大亏,从那以后,每每再见到这些家伙,他就又爱又恨,又心里痒痒。
又是一群野蜂飞来,不过这次的个头和数量,都比先一批要大要多。
它们嗡嗡鸣叫着,在郎程言头顶盘旋萦绕。
郎程言的神情,蓦地变了,后背一下子僵直。
“怎么了?它们说什么?”韩之越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异常。
“帮我一个忙,如何?”郎程言突兀地闪身至近前,伸手抓住他的胳膊。
“哦?!”韩之越挑起眉头……这次他是真真正正地好奇了,到底是什么事,竟然让面对数十万大军都稳如泰山的郎程言,如此惊急?
“坐镇中军,全权指挥战事。”
韩之越怔住。
直直地盯着他,很长一段时间不说话。
“为什么,是我?”
“只能是你。”
没有回答理由,而是给出四个掷地有声的字。
韩之越撅起眉头,半晌答言:“你不怕我临阵倒戈?毕竟,那位可是我的亲外甥。”
“亲姐姐你都卖了,亲外甥算什么?”郎程暄冷嗤。
韩之越华丽丽地掉了一串冷汗……郎程言你这个家伙,用得着这么鄙视我么?
“那我,”仔细想了想,韩之越再度开口,“能捞到什么好处?”
“《九州纵横谱》。”
“九州?纵横谱?”韩之越的舌头不由有些打结,“那可是……你真肯给我?”
“君子一诺……”
“驷马难追……”
“这么说,你是答应我了?”
“盛意拳拳,我焉有不允之理?”韩之越咧嘴……好吧,不看在你是皇帝,实是那本《九州纵横谱》,他的确是想了很久,念了很久。
“一个月。一个月,我必回。”
“铁黎呢?你不跟他交代一下?”
郎程言没有回答,只是衣袖轻轻一拂,那些附在袍上的小可爱,立即纷飞而去。
交代?他要如何交代?他能如何交代?难道要他告诉外祖父,自己此去,仅仅是为了,为了确定她,是否平安?
他现在统军数十万,身在沙场,竟起这样的心思,若是让外祖父知道,只怕不是责骂几句那样简单,而是要军法处置了。
所以,他只能来个先斩后奏,偷偷离开。
他知道自己不该。
可他就是忍不住。
尤其是,得知了她有危险。
而且,连落宏天此刻,也有危险。
他怎么还能忍得住?
此前一直隐忍,是因为这战局必须由他亲自控制,而现在,有了韩之越,这个与他相比,分毫并不逊色的杰出男子,有他在,这西南军大营会稳如磐石,以后的战事,也会按照他们的设想,步步推进。
一个月。
一个月足够他从此处去大黎走个来回。
一个月足够韩之越攻取太渊,挥师直至浩京城下。
所以,他决定了,以闪电般的速度,去看看她,到底出了什么事,到底遭遇了什么样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