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 番外之风云再起10

落日余晖淡淡洒落,树林间的一切,依旧那般美好,没有落宏天,也没有紫衣人,只有一缕悠悠的琴韵,缓缓扩散开来。

高山流水,野旷天低。

流云鹤影,落红成阵。

伴随着缭绕的乐音,野草萋萋的小径上,缓缓走来一个人。

一个女人。

一个蒙着青色面纱,浑身好似被轻烟笼罩的女人。

湛黑双眸好似两汪澄净湖波,那么美好,那么明亮,有如天上辰星,又好似山间流萤。

琴声稍歇,青衣女缓缓行至莫玉慈面前:“好听吗?”

“好听。”

“想继续听吗?”

“想。”

“那么,”青衣女低缓的嗓音愈发迷人,“告诉我,为什么去郦州?”

“找……郎程言。”

“郎程言是谁?”

“四皇子。”

“找他做什么?”

“告诉他,圣旨在哪里。”

“我,就是郎程言。”

翩翩飞动的蝶翼间,人影暗转,已变成一身锦裳的翩翩男子,唇角挂着极致温柔的笑,轻轻浅浅,仿佛盈盈月晖,刹那照亮莫玉慈惶惑的心。

几点泪光,从莹润眼角微微泌出。

莫玉慈哭了。

郎程言,我终于找到你了。

……

温暖的掌心抚上她的后背,无声安慰着她的辛酸,她的愤怒,她的委屈。

“告诉我,所有的一切就结束了。”

“郎程言,”神情恍惚的莫玉慈却忽地抬头,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影,“为什么要杀我?”

人影轻轻一晃。

“为什么要杀我?你说啊,为什么要杀我?”莫玉慈蓦地变得激动起来,“我以为你是好人,我那么相信你,想方设法救你脱难,可你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

人影后退了一步。

“你为什么不说话?郎程言?奉阳郡中人人都说,你年少英武却禀性淳厚,你极富才干却绝不独断专横,可为什么我看到的不是这样?你到底是不是郎程言?是不是那个令男女老少都交口称赞的郎程言?你到底是不是?是不是?”

……

“她当然不是郎程言!”陡陡地,半空里乍然响起一道清亮的声线,莫玉慈的意识蓦地清醒,瞪大的双眸中满是惊愕。

她的身周,那些色彩绚目的蝴蝶仍在不停地飞来飞去,但站立于其间的,分明是一个身姿婀娜的青衣女子,哪是什么郎程言?

“皇子殿下,”青衣女子眸光静然,似乎对突生的变故毫不惊讶,款款转身,朝着那凌空飞落的男子徐徐拜倒,“参见皇子殿下。”

“不敢,”来人微微冷笑,“不愧是长袖善舞,千人千面的蝶姬,把泰亲王的八面玲珑学了个十足十。你专程赶来此处,是代表王叔,来向本皇子请安的么?”

“蝶姬鲁莽,不知四皇子游幸此地,还请皇子见谅。”蝶姬声音清亮婉转,好似林间黄鹂,“既然四皇子在此,蝶姬不便打扰,这便告辞。”

青衣女子言罢,指尖一转,瑶琴平平悬于胸前,数声清乐响起,人已带着大片蝴蝶,飘然飞起,须臾间便遁入林荫深处……

没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再次见到他。

紧紧地抿着唇,莫玉慈转头看向一旁,沉默不语。

“你不是想找我吗?现在怎么不说话了?”冷冽嗓音响起,平淡得不带一丝感情。

“你……”莫玉慈愤然转头,晶亮双眸对上他冷然的脸,“你的确是郎程言?”

“不然呢?”男子俊眉轻轻上挑。

莫玉慈再度咬唇,颊上缓缓浮出一丝红晕:“我要验身!”

“验身?!”郎程言愣住,瞳色转而黝沉,“莫玉慈,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

“那又如何?”莫玉慈傲然地抬起下巴,“不验身,我怎么知道你的真假?”

“好。”郎程言压下心头怒火,“怎么验?”

莫玉慈瞅瞅他的胸膛,脸上的赧色愈发浓重,吭吭哧哧地道:“脱,脱衣服……”

只听得“哗”地一声,大片白晃晃的胸脯便出现在她眼前,莫玉慈“哇”地惊叫,捂着双眼跳到一旁:“你,你干什么呀?”

“不是要验身吗?”郎程言伸手扣住她的纤腕,“仔细看清楚,我到底是不是郎程言!”

怯怯地从指缝间望出去,但见左胸膛上,一片殷红的枫叶点染如画。莫玉慈仍旧不放心,伸出手去,仔细地擦拭良久,确定没有脱落的痕迹,方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猛地背转身体,压低嗓音说道:“郎程言,我只说一次,你听清楚,那样东西,我藏在……”

“唔……”话未说完,双唇已被从后方伸来的手紧紧捂住。

莫玉慈用力地挣扎了几下,然后猛地僵住,因为,在她的对面,忽地冒出一个浑身煞气的黑衣人。

落宏天。

原来,他并没有走远。

原来,他只是静伏在暗处,想借他人之手,逼莫玉慈说出实情。

不想先是紫衣人,后是蝶姬,接着连郎程言这个正主也出现了,还在最紧要的关头察觉了他的存在,迫得他不得不现身。

天光收尽,夜幕降临。

相峙而立的两名男子,一样地冷,一样地傲,从骨子深处,散发着一股遗世独立,舍我其谁的霸气。

霍霍剑影破天,树林间卷起阵阵罡风,无数细碎的枝叶从莫玉慈腮边掠过,擦出道道细碎的血痕。

高手对阵,最忌分心。

此一战,落宏天是全神贯注,但郎程言却做不到,因为,在竭力迎战落宏天的同时,他还得顾全莫玉慈的安危。

幸好落宏天不是个阴损之人,虽早已看出他的弱势,却并没有像一般杀手那样,选择从莫玉慈下手,而是与郎程言正面过招,拼死搏杀。

数招过后,郎程言也明了了落宏天的心意,抢进猛攻几招,拉着莫玉慈跳出圈子,将她推至一棵杪树后,再次挺剑迎向落宏天。

紧紧地抱着树干,莫玉慈一眨不眨,注视着已经旋成一团的两人,生怕错漏了任何一个细小的环节。

郎程言,你不能输,一定不能输!

双手不知何时已然松开,合拢放在胸前,莫玉慈目光虔诚,在心中不住地祈祷着。

但是事态,却没有朝着她期望的方向发展……落宏天毕竟是经历严酷训练的杀手,体力和技巧上,终是胜郎程言一筹,尤其是经过长时间的激烈搏斗,郎程言显露的破绽越来越多。

随着“嗤”的一声轻响,月白锦袍被凌厉剑气撕裂,郎程言的右臂上,随之绽出一条血口,殷殷血渍很快浸出,染红衣袍。

满空剑光顿收,流霜剑划出长长的弧线后,归剑回鞘。

冷凝视线淡淡投落在郎程言脸上,落宏天极缓极慢地吐出四个字:“胜负已分。”

郎程言面色沉冷,身形屹立如山。

“你怎么样?”顾不得许多,莫玉慈匆匆上前,扶住他的胳膊,低头查看着他的伤势。

慢慢地,郎程言抬起左手,倒转剑柄,对准自己的胸口。

莫玉慈大惊:“你,你要做什么?郎程言,你千辛万苦从重重包围中冲出,难道要因为一场小小的输赢,就将性命葬送在这里?”

“输,就是输。”郎程言面无表情,轻轻吐出四个字。

遽风乍起。

数点寒星,骤然从郎程言袖中射出,直袭落宏天。

落宏天双瞳一紧,身形骤然往后仰倒,呈水平姿态迅疾倒射,险险避开来势汹汹的攻击,等他化解自身危难立住身形,再度凝目朝树林间看去时,除了几片飘零的残叶外,幽森的树林间,已经空无一人。

十指猛然攥紧,发出“咔咔”的碎响,落宏天眸中迸射出噬血的冷芒,站在原地伫立半晌,方才转身,无声无息地遁入夜色之中。

“你怎么样?”

纵横连绵的田埂间,几堆高高的稻草堆中。莫玉慈看着面色惨淡如纸的郎程言,神情急切地连声追问。

“我没事。”郎程言牙关紧咬,双眼微闭,“……只要休息一下就好。”

“你好好躺着,千万别乱动。”莫玉慈叮嘱一句,松开他的手臂,刚要起身离开,却被郎程言伸手拉住,“你……去哪里?”

“找草药。”

“草药?你会?”

“懂一点点,你放心吧,我不会胡来的。”轻轻抽出手腕,莫玉慈脚步轻快地走出草堆,开始在枯旱无水的田地里四处找寻起来。

空中的云影缓缓飘移着,露出小半边月牙,就着淡淡的天光,莫玉慈很快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提着一篷还带着泥土的杂草,奔回郎程言身边。

“就这?”郎程言微微睁眸,扫了一眼她手中的东西。

“你别小看它。”莫玉慈不理会他不太好看的脸色,将“杂草”连同黄泥一起,在膝盖上捣碎,一层层糊在郎程言的伤口上,然后仔细地观察着他的神情,“怎么样?现在觉得如何?

郎程言眸中闪过一丝异光,却没有答话,只是漠然地哼了一声,以示肯定。

“糟糕,”莫玉慈的目光忽然落在他的小腹上,“这儿怎么也出血了?”

说着便伸手去解郎程言的腰带,却被郎程言“啪”地打开:“你做什么?”

“当然是帮你治伤了。”莫玉慈满脸的莫明其妙,“难怪你会打不过落宏天。”

“谁说我……”郎程言一听,胸脯顿时剧烈地起伏起来,接着又是一阵猛烈地咳嗽,“谁说我打不过他?”

“好好好,你行,你有本事,你天下第一,行了吧?”莫玉慈好笑地摇摇头……没想到堂堂大安四皇子,竟如此好胜。

“喂喂!”直到腹部上冷凉之感传来,郎程言方才回过神,又恼又怒地道,“大胆!本皇子要,要杀了你!”

“行啊,”莫玉慈已经迅疾地给他腹部伤处涂上药草,轻轻系上腰带,缩回双手,还朝郎程言吐了吐舌头,“反正你早就打算这么做了,不差这一次。我就坐在这儿,等你来杀!”

“你……”郎程言眼中满含怒色,却丝毫没有当日连心岛上,那凌厉的杀意,只是直直地盯着莫玉慈,仿佛要在她身上戳出两个窟窿来,“胆大包天的女人!”

“是,”莫玉慈点头,“我的确胆大包天,否则你也没命活到今天,早死在燕云湖里了!郎程言,不管怎么说,我总算救过你一命,所以……”

“所以什么?”

“所以我希望,在这件事结束以后,你能帮我做一件事。”

“哦?”郎程言俊朗的眉头高高挑起,眸底轻漾起几丝不屑……原来这丫头费心心思,是想向他讨赏,他倒要瞧瞧,她会如何地狮子大开口。

“我要你帮我找到母亲和弟弟,让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地离开。”

“然后呢?”

“然后?什么然后?”莫玉慈眨眨眼。

“就这样而已?”

“没错,就是这样而已。”

郎程言沉默了,任他千思万想,也没料到这小小女子想要的,竟然仅此而已。

是他错看了她?

“好,我答应你。”良久,郎程言坐直身体,面色郑重地吐出五个字。

“那就好。”莫玉慈顿时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笑容如花绽放。

“难道,”郎程言冷睨着她,忍不住追问道,“你就没有想过,向我讨要黄金万两?锦衣玉食?华厦高堂?”

“我所在乎的,只是家人的平安,至于其他的,与我何干?”莫玉慈眸光清澈,“况且父亲一生心心念念的,就是我们能过上平静安宁的生活,至于世间的富贵荣华,并不是我莫玉慈想要的。”

“那么,”郎程言的眸色又深了两分,“你想要的,是什么?”

“是……”莫玉慈偏偏脑袋,“奇怪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不想说,那就算了,”郎程言耸耸肩,满脸的无所谓,“不过从现在起,你得寸步不离地跟着我。”

“为什么?”

“我怕你离开我不到十步,要么,被人抓去喂了老鼠,要么,被人迷得晕头转向,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原来你……”莫玉慈高高跳起,伸手指着郎程言的鼻子,“什么都看到了,那你为什么不出手?就是为了躲起来看好戏吗?”

“是……”郎程言点头,“我就是想好好看看,你这个傻瓜能挺到几时,没想到,人家一曲迷魂,你就神智大乱了。”

“你还说!你还说!”莫玉慈俯腰抓起几把泥土,不管不顾地洒到他脸上,“要不是因为你,我会被那些人这么欺负吗?”

“野丫头,你的胆子还真不小,知道我的身份,也敢如此妄为!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莫玉慈挥舞的手臂猛然凝住,微微怔了怔,侧身在草堆上坐下,转眸看向远处:“我姓莫,名玉慈。”

“莫玉慈?好,从现在起,你就是本皇子的贴身侍女,在本皇子返回浩京之前,你最好安守本分,乖乖呆在本皇子身边,哪儿都不许去,听明白了么?”

“明白了。”

“大声点儿。”

“明白了J子殿下!”

月儿再次藏进浓密的云层里,深郁的夜色模糊了大地上所有的一切,包括那对懵懂相遇,到此际仍不明白命运玄妙的年轻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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