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番外之风云再起8

黑漆漆夜色里,戒备严密的奉阳郡郡府牢门无声开启,走出一队黑糊糊的人形,急匆匆直奔莲香村的方向而去……

婆娑树影间,几道人影闪过,悄无声息地尾随其后……

明亮的火把将小小的院落照得纤毫毕现,夏明风冷睨着面色苍白,衣衫零乱的莫玉慈:“说,在哪里。”

莫玉慈没有答话,只是慢慢转身,朝着后墙根的方向走去,数十名褐衣人紧紧地跟在她身后。

随手指了一处,莫玉慈咬住双唇,看着两名褐衣人蹲下身子,用长剑利索地撬起一篷篷尘土。

很快,一个深深的坑洞出现在地面上,但洞中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臭丫头!你敢耍我!”夏明风重重一个耳光抽在莫玉慈脸上。

强忍住眼中泪水,捂着火辣辣的脸庞,莫玉慈忽然发声高喊:“郎程言,救命啊!”

一众褐衣人悚然一惊,齐齐转头朝后言看去,趁此间隙,莫玉慈用力挣开扣在自己肩膀上的铁爪,抢过一柄长剑,便朝脖颈上抹去。

嗤——

浓凝夜色中,一粒细碎的石子横空飞来,撞偏剑锋,撞出几粒火星,瞬间熄灭。

扑通,扑通,扑通——

尚自愣神间,身边的褐衣人忽然一个接一个地倒下,而她的身体,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带向空中,忽悠悠地飞了起来——

真真正正地飞了起来——

越过重重的树影,越过道道屋脊,还有低矮的山岗。

冷凉的风迎面而来,带着无数细小的沙砾,迫得莫玉慈难以睁眼,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待双脚一落地,莫玉慈立即全身酸软地倒向地面,对着杂草丛又咳又吐。

“东西在哪里?”

不等她回过气,一个极其寒冽的声音,已然在脑后响起。

“什么……东西?”莫玉慈吃力地转头,泪水朦胧地看向身后矗立如山般的黑衣人。

“不要让我说第二次。”冰冷而机械的声音,平板得没有一丝起伏。

“你是什么人?我又……为什么要告诉你?”莫玉慈定定地迎上对方如剑刃般寒湛锋锐的目光。

“不说?”对方似乎不屑理会她,冷眉往上一扬,手中冷光一闪,空中顿时一片蝶影翩跹。

准确地说,是莫玉慈身上仅剩的上衣和裙子,悉数成了碎片,在夜风中久久盘旋。

“你杀了我。”

出乎黑衣人意料,莫玉慈不闪不避,也不去遮挡大片裸露的身体,只是眸光清澄地看着对方,再次定定地重复道:“你杀了我。”

落宏天高高地挑起了眉头。

从十五岁,到二十二岁,七年时间,他接过无数次任务,朝廷高官,外邦贵族,甚至皇室宗亲,死在他剑下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像面前这个少女这般,坦然、镇定、不慌、不惧。

“你并不想侮辱我,”在他暗自疑惑的时候,面前的少女已经再度开口,字字清晰,“也不想取我性命,你想要的,只是那样东西而已。”

“不错。”落宏天收剑回鞘,“所以,你最好交出来。”

“我没有。”莫玉慈强忍着身体的战栗,承受着对方灼厉的眸光,“那样东西,只是个幌子。”

“哦?”落宏天冷眉微扬,再次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莫玉慈一番——难道他这飞雪盟的第一杀手,还有夏明风手下精明异常的大内侍卫,都被这丫头片子给糊弄了?

“你有。”毫不犹豫地给出判断,落宏天眸中锐光一闪,“不过,不是什么证据,而是——圣旨,郎程言从皇宫中带走的,光瑞帝的禅位圣旨!”

呼吸为之一窒,莫玉慈的双瞳乍然放大,仿佛被瞬间划过的霹雳击中,呆呆地伫立在地,动弹不得……

“说吧,圣旨在哪里?”落宏天紧紧地盯着少女有些茫然的双眸,“不要说谎,谎话对我毫无意义,我只要答案。也不要说不知道,那样的话,我会控制不住自己,将方圆十里,彻底夷为平地……据我所说,他们可都是你最熟悉的父老乡亲。莫玉慈,你能带走母亲和弟弟,可并不能把他们,也带走吧!”

“不要说了!”莫玉慈蓦地发出一声尖叫,紧紧地捂住双耳,“我告诉你!那道圣旨,就在奉阳郡郡城中,有本事,你自己去取!”

“郡城里?什么地方?”

“……城东,龙王庙。”

话音刚落,眼前的人影,已经消失无踪。

莫玉慈颓然坐倒在地,看着一身的狼狈,禁不住泪珠滚滚——她到底招谁惹谁了?为什么所有的倒霉事,会在短短几日内接踵而来?家没了,娘亲和弟弟也……她自己也受尽侮辱,还差点被一帮禽兽给……

老天啊老天,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漫过体表的阵阵寒意,强硬地拉回莫玉慈溃散的理智,提醒着她自身此时的处境有多么糟糕。擦去腮边泪水,莫玉慈慢慢站直身体——现在奉阳郡处处杀机,自己不能再呆下去,唯今之计,只有先设法去郦州,找到郎程言,告诉他圣旨的藏匿之处,再设法找回娘亲和弟弟。

打迭起精神,莫玉慈快步走向浓密的树荫深处——自小在燕云湖畔长大的她,对这一带的地形,可以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若无意外,翻过五里外的赤山,再改道向西,就会渐入郦州地界,只要到了郦州,她可以慢慢打听去郦州大营的路。只是这蔽体之衣……只好暂用蕉叶代替了,希望在途中能遇上好心人。

沙,沙沙,沙沙沙……

幽静密林深处,不时传出阵阵细碎的响声。

“啊,野人啊!快来打野人啊……”一名山民打扮的村妇失声尖叫,踉跄着跌倒在地,背篓翻倒,几只山鸡扑棱棱飞出,迅速蹿进茂盛的杂草丛中。

“大婶,”披头散发,身裹破烂蕉叶的“野人”一步步逼上前来,不住地摇着手,“我不是野人,我不是野人啊!”

村姑满脸发白,浑身哆嗦,冲着“野人”连连叩头:“大仙,大仙,求求你饶了我吧,我家里有老有小,还有个痴傻的弟弟……”

“大婶,”莫玉慈哭笑不得,扒开额前乱发,凑到村姑眼前,“您仔细看看,我真不是什么野人,更不是‘大仙’,我只是遇上盗匪,被抢光了东西而已……”

“不是野人?也不是大仙?”村姑怯怯抬头,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莫玉慈,又伸手摸了摸她的下巴,顿时长长松了一口气,慢慢站起身来,一边拍打着身上的灰尘,一边道,“我说姑娘啊,你是打哪儿来的?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我是奉阳郡人氏,家住燕云湖畔,本打算去探望住在郦州的表姨,不想半路上遇上强人,什么都被抢走了……”

“强人?”村姑定定神,疑惑地皱起眉头,“这赤山上有强人吗?怎么我在这山脚下住了十几年,从来没听说过?”

“呃——大概是路过的吧,”莫玉慈眼珠子一转,赶紧岔开话题,“大婶啊,您能不能行行好,借我件衣服蔽体?将来若有机会,我一定会好好报答您!”

山里人素性淳朴爽快,村姑大手一挥:“先别说这些,我家就在前面,赶紧去换了衣服要紧,你个姑娘家,怎么能穿成这样在山里走来走去?”

“谢谢你啊大婶。”莫玉慈满脸感激不尽,跟在村姑身后,一行走一行问,“大婶贵姓?”

“我姓郎,夫家姓蒋,村里人都叫我蒋三姑。”

“三姑,”莫玉慈立即甜甜地唤了一声,“那你们平日,都去哪里赶集啊?”

“十里外的恬溪镇。”

“恬溪镇?离郦州州府远吗?”

“远着呢。有两三百里,坐马车也要坐上一日一夜呢。”

约摸行了半个时辰,隐隐看得村社在望,青石铺就的小路,从村口一直通到村尾,两旁散落着数十幢瓦房,倒也干净整齐。

行至左手边第六座院落前,蒋三姑停下脚步,伸手推开竹栅栏,热情地招呼道:“姑娘,进来吧,这就是我家了。”

莫玉慈举目四下看了看,但见整个院落收拾得齐齐整整,屋檐下悬挂着辣椒、萝卜、玉米等干货,一见便知是个勤劳朴实的山里人家。

蒋三姑把莫玉慈引进屋中,直接带进里间,从箱柜里翻出几件花布衣服,递到她面前:“不好意思啊姑娘,家里只有这些粗布衣裳,你将就着穿一穿吧。”

莫玉慈赶紧接过来:“这已经很好了,多谢三姑。”

两人正说着话儿,外间忽然传来一声粗犷的喊声:“三姑!”

蒋三姑眉梢一扬:“是我家那口子回来了,我先出去看看,姑娘,你慢慢换吧。”

莫玉慈点点头,自己拿起衣服利索地穿上,系好裙带,又就着挂在墙上的铜镜,将散乱的乌丝绾成髻子,这才撩开布帘走出。

院中石桌旁,已多了一名面色黎黑的汉子,听见脚步声,放下手中茶碗,转头对上莫玉慈的视线,不由怔了怔。

“哟,”蒋三姑捧了个盘子从另一边走过来,也不由一愣,禁不住叫起来,“好个俊俏的姑娘,竟被我这没眼的婆子认成野人了!姑娘,你可千万别见怪啊。”

“哪里的话,”莫玉慈微微一笑,神情大方自然,“要不是三姑你,我还被困在那山林中呢。”

“阿香,这就是你说的,那个从山里带回来的妹子?”

“是啊,慈妹子是去郦州探亲的,不想在山上遇到强人,还好给我遇上了,特地带她到家里来换洗换洗。”

“哦,”汉子点点头,“这也是该当的,但不知慈妹子亲戚家在哪里?”

“郦州州府。”

“州府?”汉子眉梢微微扬起,“州府离这儿两百多里呢,妹子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去?”

“听三姑说,离这儿十里外有个恬溪镇,我想先到镇上,雇马车去州府。”

“这样啊,”汉子轻轻地摸着下巴,“也好,妹子你若不介意,就先在我家休息一夜,明早随我去镇上,我认得陈记车行的老板,他们常常有货车去州府,说不定可以捎你一程。”

“真的?!”莫玉慈眸中顿时大放异采,“那就太谢谢你了,大哥。”

“没事儿!”汉子爽利地一摆手,“出门在外,谁没个难处,能帮衬一点是一点吧。”

计议一定,莫玉慈微微放了心,安安适适吃了晚饭,又借住了一宿。

次日清早,晨鸡刚叫第一遍,莫玉慈便起了身,梳洗一番吃过早饭,辞别蒋三姑,和蒋华一起,踏上去恬溪镇的路。

晨雾朦朦,山道两旁的野草上,满是露珠,没走多远,布鞋和裙脚便已尽湿,幸好是盛夏时节,没多久太阳升上半空,亮晃晃的阳光洒下来,很快蒸发干衣服上的水汽。

恬溪镇东头。

陈记车行前。

一辆辆马车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领着莫玉慈,蒋华直接进了铺门,亮声叫道:“陈哥,陈哥在吗?”

一名中等身材,略微有些发福的男子从柜台里走出,满脸笑意地迎上前来:“是蒋哥啊,快坐快坐,是不是又想拉山货?”

“不是不是,”蒋华摆摆手,侧身拉过莫玉慈,“是我这大妹子,想搭便车去郦州州府,能不能麻烦陈哥给安排一下?”

“州府?那敢情好,今儿下午有三车货,要发过去,姑娘要是不嫌弃,就跟车夫挤一挤吧。”

“多谢陈老板!”不等蒋华发话,莫玉慈已经接过话头,冲着陈老板便是深深一福。

“既这样,”蒋华转身看着莫玉慈,将一直提在手里的包袱递到莫玉慈跟前,“这里有些干粮和果子,你拿着,路上吃吧。”

“蒋大哥……”莫玉慈眼内一热,刚要说些感激的话,却被蒋华扬手打断,“咱们山里人,不说那些客套的话,就当认识个朋友,结份善缘。只希望慈妹子你顺水顺风,太太平平地找到你家亲戚,那就行了。”

默默地接过包袱,目送蒋华离去,莫玉慈连日惶惑的心中,淡淡漫开一丝丝温暖的涟漪……

“莫姑娘,请跟我来吧。”陈老板依旧是满脸笑容,出声招呼道。

迈进陈记的后院,莫玉慈才发现,这家车行的规模,比自己想象的要大得多,搬货的、赶车的、刷马的,不下好几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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