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妄
更深露重，虫鸣无踪。.
柳飞絮坐在房间里，为自己倒了一杯茶，茶还微热，她不急着喝，静静地看着窗外，欣赏那一片雨过月出的夜空。
门忽然被粗鲁的踹开，她看向门口站着的男人，微微一笑，“来的人是你，看来允死君失败了。”
“果然是你。”平日都是笑嘻嘻的人，此刻冷漠非常。
书必行慢慢走进房间，走到了她的面前，他握着剑柄的手在微不可见的颤抖。
柳飞絮仿佛没有看到他眼中的杀意，她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然后缓缓说道：“刚刚出现的术法，足以覆盖整个桐城，明月可真出乎人的意料，不是吗？”
“为什么？”
他没问为的什么，她却能回答上来，“我的时间到了。”
“为什么要对明月出手？”
“我若离开，她会成为辰星的最大阻碍，辰星这丫头太过单纯，她是斗不过明月的。”
书必行咬牙道：“你可知当初辰星与百里安的大婚之日，是明月救了辰星一命！？”
她握着茶杯的手一顿，继而笑道：“小小年纪便懂得对敌人施恩，明月果然不能让人小看。”
“她们明明是姐妹，你却把她们两人放在敌对的位置，你的想法未免太过分了！”
“姐妹？呵……”她放下茶杯，冷笑着站起来，“她们算什么姐妹？就算同胞的兄弟姐妹也可以为了自己选择牺牲对方，更何况是从两个人的肚子里出来的，你不觉得可笑吗？”
“你疯了，柳飘雪。”
“！”她蓦然睁大眼睛，“你叫我……什么？”
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冷，一字一字的回响在空气里，“黑衣教大祭司的侍女，前书府二夫人，现在的冒名顶替的书府女主人，柳飘雪，不正是你原来的名字吗？”
她的身形晃了一下，手扶着桌子，不可置信的问道：“你……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当年随大哥征战回来，在书府门口看见你的那一瞬，我就知道了。.”
当年战事紧急，书必行为了帮助书敏行马不停蹄的奔赴战场，不过离开短短一个月，书敏行妾室柳飞絮因病去世，而那个女人，书必行的夫人，却因为与姐姐有着一样的容貌，站在门口以书敏行小妾的身份迎归书府的男主人。
在听到她自称飞絮恭迎老爷回府时，没有人知道书必行是何心情。
书必行又近了一步，伸手用力的捏住了她的下巴，那力道几乎是要捏碎她的骨头，“当年我真不该求着大哥留你一命，如果不是你，明月现在也不会只剩下一口气。”
明月术法天分远超常人，却不可随意动用，这是十一年前那个人下的诅咒。
今夜她一连用了两个如此高深的术法，术法有多强，反噬自身就会多强，她奄奄一息，书敏行已经连夜带着她赶往了小岁山，那是唯一能救她的地方。
“呵呵……哈哈哈……”柳飞絮，不，现在该叫她柳飘雪了，她挥开他的手，突然大笑，笑着笑着，却掉出来了眼泪，“原来……你们所有人都知道，就只我还天真的以为我的计划天衣无缝！”
“当年飞絮的死……”
“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了姐姐！”柳飘雪紧咬着唇，提到飞絮，她忽然冷静了许多，“当年，是我妄想动用禁术让书敏行爱上我，遭到反噬后，是她用性命救了我，换言之，也是我害死了姐姐，不是吗？”
她笑的格外温柔，泪水划过了她的脸颊，“所以说，就算是同胞姐妹，也能为了自己牺牲别人，更何况是明月和辰星，她们两个还是异父异母的姐妹呢？”
异父异母……
书必行浑身一震，“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哈，还不明白吗？辰星是你的女儿呀，是你……和飞絮的女儿呀。”她痴痴的笑着，“书敏行，从来都没有碰过我，我也很久以前就知道，他也没有碰过姐姐，书敏行可以钟情一人，对乔意以外的女人不屑一顾，姐姐也可以为了保护乔意选择为妾，放弃自己的幸福，现在你为了乔意的女儿对我动了杀机，为什么？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要围着乔意转！？”
她疯狂的掀起了桌布，茶壶和茶杯掉落在地，一地碎渣。
书必行上前紧紧的抓着她的手臂，“告诉我，辰星是我和飞絮的女儿是什么意思？”
“瞧，你着急的模样可真有趣。”手臂上的痛意似无法察觉，她无所谓的笑着，然后定定的看着他，“当年望水湖畔，你见到的根本不是我，而是姐姐，你知道的，姐姐一向很宠我，只要我求她，她什么都会让给我，不过那一次不一样，她说什么都不肯把你让给我，那我就只好以死相逼了，呵呵，她最后还是同意了，你最后娶的人还是我。”
她看着他越来越绝望的眼神笑的更欢了，擦掉嘴角流出来的黑色血迹，她接着道：“不过大婚之夜，在我看到书敏行的那一刻，我后悔了，我求着姐姐让我和她换过来，我说我把你还给她，可是她看我的眼神越来越冷，还打了我一巴掌，那是她……第一次打我。”
“柳飘雪，你！”
“啊，我中毒了，不用在意。”
是茶！
“你为什么！？”
“不用这么急着问，让我把话说话。”柳飘雪似乎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她惨淡一笑，“那天，我迷魂了姐姐，她从来不对我设防，一定想不到我会对她下药，就算她醒来了，说出了她不是我的话，那又怎么样，反正进洞房的人不是我，可我没想到，她选择了伪装成我的模样，即使与你有过肌肤之亲，她也没说出真相，反而压着我让我继续和你做回夫妻，因为……她一直以为你喜欢的是我，你说她是不是很蠢？”
“柳飘雪！”
“哦～你很生气，可那又如何，你不是也没认出来我不是姐姐吗？说到底，你也没那么喜欢姐姐吧。”
书必行愣住，然后握紧了的拳头，指甲陷入掌心，流出了鲜血。
柳飘雪摇头失笑，“别难过，你还是一个不错的男人的，当年新婚后你便奔赴战场，所有人都在照顾刚刚生产的乔意，没有人会知道，姐姐当时拼了性命救我，将反噬之力过继到了自己身上，在她发现怀孕后，她花光了所有的功力保住了孩子，孩子一瞬在她的肚子里长大，生下孩子之后她便死了，我用法力封印住了孩子的成长，让她的身体陷入沉睡，直到我佯装了十月怀胎后，辰星就成了我的女儿，我也成了为书敏行生下孩子的女人，这个计划，是不是很完美？”
“别说了……别说了！”书必行抓着她的肩膀，神若癫狂。
柳飘雪吐出了一口黑色的血，虚弱的笑着，“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对自己下毒吗？”
“我带你去找大夫。”
“来不及了。”她倒在了他的身上，曾几何时，他们也是这般亲密的情侣，但回想起来，却又如一场梦般虚幻，“因为我不想再回到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我不想，回到那个没有姐姐的地方……”
“书必行，将我和姐姐葬在一起吧，我……对不起她……”
“柳飘雪！”
她失去了回应。
多年痴念，垂落的手，一瞬成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