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试探
“所以？”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栖月的言简意赅，让东方伯灵心思有些复杂。他看着栖月，流转的目光，仿佛是在确定什么，也似乎是在犹豫着什么。但不管他在顾虑纠结什么，都没有落入栖月眼里。只因为，这点情绪的变化消逝太快，仿若没有出现过，让人捕捉不及。
沉吟了片刻，东方伯灵身子微微后靠，抵在朱漆亭柱上。他姿态慵懒，神情却难得一片明显的严肃。
“颜水国七王爷明蓝卿傲，对于他的评价看法，各不相同，褒贬不一。但不论如何，他是个不容他人小觑的人物。至于七王妃诸葛苏青是诸葛家的小女儿，及笄年华就许配给当时潜龙于水的七王爷明蓝卿傲。”稍顿，东方伯灵又道：“二人门当户对，他们彼此就当时而言，真可谓是天作之合。”
栖月挑挑眉，很明显就听出东方伯灵这话里的别番意思。于是提出疑问，“天作之合？董庄主不会是想说烂锅配烂盖吧？”
东方伯灵一愣，显然没想到栖月竟然会用如此通俗又有趣的比喻。点点头，笑道：“的确如此。当时，明蓝卿傲声名狼藉，身为一国王爷，却终日游走于勾栏戏楼，与之打交道的也是些戏子妓女。而诸葛苏青，她自幼才华出众，三岁能文，四岁能诗，名噪一时。是诸葛家当时的荣耀。如果就那么成长下去，绝对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谁知，十岁之后，江郎才尽，整个人也显得阴沉孤僻，渐渐地谁也不愿意和她来往，诸葛家的人对她也失望至极，也就懒得再理会她。”
栖月笑笑，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如此被人嫌弃的诸葛苏青之所以会嫁给明蓝卿傲，无非因为这是她最后一点可利用之处，也是那样的她唯一有价值的地方。
“可没几个人知道，这夫妇二人都是扮猪吃老虎的主。所以，诸葛家，才会败得那么惨！若是，没有这二人，想必，如今颜水国就是诸葛家的天下。”十余年的沉默忍辱，只为了等待那个时机的到来。哪怕是东方伯灵，也不得不佩服这二人。同时，也忌惮无比。这样的人，作为敌人，着实可怕！
“七王妃不是诸葛家的人吗？”
“北堂小姐是故意么？”东方伯灵深意道：“莫不是你以为，一家人，就得帮助一家人？”
栖月一愣。这句话，听起来很荒谬。但，却是不折不扣的现实。一般人家，或许是如此。一家人，不论多大的恩仇，终究是一家人。你不帮，谁来帮？
但是，换做他们这些居于统治地位的人而言，这话未免就太可笑了。在这个阶层，自己家的人，不害自己就不错了。毕竟，这个阶层的人，最多也最大的敌人，可能就是来自自己的血亲……
“董庄主似乎深有体会？”栖月貌似不经意的道。
“东方伯灵笑而不语，稍后道：“北堂小姐可有想要听的曲子。”
栖月眨眨眼，似乎没有预料到，这话题竟然转换得如此之快。只能笑笑，然后道：“我对琴曲，并无多少研究。董庄主随意就好。相信你选的，可比我点的，要来得好得多。”
“北堂小姐何时如此不自信了？”东方伯灵挑挑眉，但还是挑起琴弦，弹奏起来。“既然如此，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还希望，北堂小姐不要见笑是好。”
弹琴奏乐风雅事。
这对一直行走在尸山血河的杀手而言，着实是一件遥远得可笑的事情。栖月上一世所在的组织，可没有将他们培养成全能人才。BOSS相信，专精总比全通要好得多。所以，如果任务需要扮演一些角色以及会相应技能，如果本身不行，就可以找人代替。组织里，可有一个极为擅长易容的人。
至于栖月，也不是如她自己所言，对这些没有多少研究。相反，她对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茶艺花道这些，都相当有研究。之所以如此说，不是谦虚，而是太过展露自己，不是什么好事。
栖月明白，这看似随意的对话，是他们对彼此的试探。
谈不上生气失望，只是，有些失落而已。
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东方伯灵的琴声如其人，温润雅和。不经意之间，就会被他的温柔给卷走，无力挣扎，也不想反抗，只能沉溺其中，随波逐浪到天涯。
倏然间，东方伯灵忽然唱起曲子来。那是栖月从未听过的。词清爽婉丽，透露着写词人干净而澄澈的爱慕。
“这曲子是？”一曲终了，当东方伯灵止住手，栖月忍不住问出自己心中好奇。
东方伯灵微微勾唇，神情别样温柔，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他没有立刻开口，好像是在回味。栖月也不着急，耐心的等待着。
半响后，东方伯灵道：“这是我娘亲教我的曲子。”
“很温柔的曲子。”似乎想到什么，栖月勾了勾唇角，
东方伯灵轻轻嗯了一声，道：“娘亲告诉我说，这是一首描述相思之情的曲子。不同其他的是，这是男子思念女子。”
“男子思念女子？”诗词歌赋，表达思念的很多。但不论是男是女，他们创作这些作品的事情，在表达思念之苦时，多半会采用女性角度，一些则是没有性别角度。毕竟，男儿角度来表达缠绵情丝、相思之苦，十之八九没有用女子的角度来写得铭心刻苦。
“虽然到如今，我依旧没有体会出，这男子是如何思念的。”东方伯灵说来有点无奈。这倒不是他谦虚。
栖月眨眨眼，身同感受般的笑了出来。“董庄主这弹奏之人都不懂的思念，我这只听过一遍造诣也不高的人，也自然是听不出。只是，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魂。等哪一日，董庄主入了这相思门时，应该就会懂了吧。”这话虽然不算胡说，但戏谑成分十分的高。
东方伯灵顿时愣住，心一惊。他盯着栖月，直到盯得栖月有些不自在，才收回目光，落在琴弦上。
他不自觉的轻轻抚琴，没有音律的随意弹拨，断断续续的声响显得有些刺耳，但如果听下去的话，仍会从这凌乱的节奏中找到一番韵味。
东方伯灵的娘亲曾告诉他说，在不懂情为何物时，是无法体会这首曲子所表达的意境的。他从未怀疑过娘亲的话语，因此相信着。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从另外一个人口里，听到相同意思的话语。
隐隐约约之中，他感受到一种冥冥注定。虽不清晰，却是可以感受得到。
“都说相思害人心，却是谁人不相思。”东方伯灵笑道：“想不到北堂小姐的文采如此好。难不成，是有所遭遇，才会说出见地如此深刻的话？不入相思门，不知相思魂。在下有些难以想象，谁能让北堂小姐这般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英杰入了这害人的相思门？”
一瞬间，栖月的表情有些微妙。为什么，她觉得这话里的意味很深长呢？睨着东方伯灵，幽幽道：“董庄主的意思是，我很男人？”
东方伯灵一愣，愕然的看着栖月，显然是没想到栖月会如此解释。他有些哭笑不得，这个女子的思维，到底要奇葩到什么程度。为什么明明一句夸赞惊叹的话，偏偏被她理解出贬义了呢？
“在下绝没有这个意思。”虽然知道她的戏谑成分比较多，但还是解释清楚比较好。万一，真的误会了怎么办。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东方伯灵并不希望被栖月误会。
栖月笑了笑，没想到东方伯灵竟然这么认真。但她也没有什么表示，自然而然的转移了话题，道：“能再弹一首？”
“这是在下的荣幸。”
听琴声幽幽，看春绿秋红。醉月乐今朝，岂非快意事。
“在下曾听人说，人就世界而言，很是渺小。心，却一点都不小。七情六欲，贪嗔痴怨。可很多人到最后才会发现，最终自己所想要的，很简单。”
栖月微微蹙眉。
“你说，人活一世，最终所追求的，究竟是什么呢？自己现在追求的，是不是自己真的想要的呢？”
琴声仍或轻或缓的传来，东方伯灵这一番仿佛是对至亲挚友所说的话，并未让栖月感到荣幸，反而心里有种莫名的危险感觉。
静静的凝视着他，在昏黄的灯光下，一袭白衣让他的肌肤显得有些苍白。少了几分如风的温润，多一分让人心疼的脆弱。
是的，脆弱。虽然这个词，无论如何，都不适合用在他的身上，可此刻却除此之外，别无其他词汇更能够形容他此刻的状态。
“为什么对我说这些？”栖月静静问。
东方伯灵看着她的眸子，略略惊讶，似乎没有料想到，她此刻竟然如此冷静。
冷静得冷漠。
嗤笑一声，他也不解自己为何会对她说这些话。但想想也是，突然对一个关系称不上熟稔的人说这样的话，怎么想也觉得奇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