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沈若尘身形瞬间一滞,将将停下了脚步。她睁大如水的眸子,盯着那温婉的声音传来的方向。

好半晌,她似乎听到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那荡舟小调,你也会?”那温婉中透着几分冷意的声音再度幽幽的响起,只不过,这一次,柔缓了许多,没有方才那般骇人了。

沈若尘轻轻的“嗯”了一声。

又是一声轻轻的,饱含着心酸又悲凄的叹息。

不知是什么机关,头顶上一道石门突然打开,投进来一片莹白的月光。

“你走吧。”只是这样温婉的声音,却透着淡漠的疏离。沈若尘怔愣了一瞬,那声音继续说道:“别再回来。”

沈若尘借着月光瞟了一眼,只看到一个坐的挺直的,瘦削的背影。那满头银白如雪的发丝,与她晶润的声音一点都不匹配。

她绝对不是一个苍老的妇人。

扑闪了几下纤长的睫毛,沈若尘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带着满腹的疑问,她搀起昏迷不醒的樱儿,慢慢的踏上台阶,向那道石门走过去。

走出了石门,一切豁然开朗,沈若尘发现出口竟然就在刚刚被掐晕之前所在的书房。地上的石门轰然合上,沈若尘回头看了一眼,便把樱儿轻轻放到椅子上,摸索着桌案上的火折,点燃了室内的蜡烛。

当房间内仿如白昼,沈若尘才看清圆桌旁倒着另一个人,正是凌曦悦的贴身丫鬟,玉儿。

她把玉儿扶到另一把椅子上,取来一块棉布,蘸了些天井中水缸里的凉水,淋到两人脸上。

被这冰凉的感觉一刺激,两个丫鬟先后皱了皱眉头,眨巴了几下眼睛,恢复了知觉。

“小姐……”樱儿揉了揉太阳穴,迷迷糊糊的叫了沈若尘一声。

沈若尘给她们一人递了一杯热茶后,款款坐到她们对面,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奴婢也不知道……好像是见到了一个拿不起来的砚台,奴婢就推了推,谁知它一转,我们脚下就悬空了。之后,奴婢就什么都不记得了……”樱儿费力的在脑中搜索着回忆。

玉儿受宠若惊的接过热茶,目光迷离,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若尘轻轻叼住自己的唇瓣,缓缓站起,走到了那书案旁边。

伸手推了推那石砚,果然如樱儿所说,是不能拿起来的。

是谁要在这里安置一个机关呢?

沈若尘想,这砚台的机关启动后,就是回到刚才那个阴暗的不见天日的地牢里。不,也不能算是地牢,因为那女人明明是可以出来的。

可是那女人究竟是谁?为什么她宁愿没有自由,也要待在那个潮湿又孤寂的地方呢?

她会唱遥安水乡的小调,难道和华姨娘有什么关系?

思绪及此,沈若尘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假设,但是,她没有深究下去。毕竟,一个大家族,要经久不衰,总是会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无论真相是什么,都不足为奇。

略一沉吟,沈若尘吩咐两个婢女去休息了,她自己,也在收拾干净的床铺上躺了下来,只不过,一夜没有合眼。

第二天一早,凌夫人的丫鬟硬着头皮来桃源送饭,顺便观察一下这三个女人有没有被这里的厉鬼吓得魂不守舍。

哪知道,沈若尘和两个侍女都是神采依旧,丝毫没有慌乱害怕的意思。

那丫鬟狐疑的打量了她们好几眼,直到沈若尘淡淡的瞥她一眼,她才吓得赶紧收敛了目光,退了下去。

凌家库房。

凌老爷和凌靖熙看着新到的这批棉花,不约而同的拧起了眉。

那管事的看着老板不虞的脸色,战战兢兢的说道:“老爷,大少爷,这批棉花受了潮,有些甚至发了霉,这……要如何做冬装啊?”

凌老爷和凌靖熙谁都没有说话。

凌家父子回到了帐房,面对面坐了下来。

“看来,沈家是想让我们退出皇陵的竞争啊!”凌老爷不紧不慢的啜了一口新沏的毛尖,了然于胸的叹道。

凌靖熙微微挑了挑剑眉,淡淡说道:“把所有的生意混为一谈,倒是沈家的作风。不过,没有用。”

他说的没错,这些年,沈家若想要达到目的,一般都是用尽各种手段威逼利诱其他的商户。每一笔生意,都属沈家最为锱铢必较。若是这笔买卖不成,他们可不讲什么“仁义在”,定会把对方下一笔下下一笔生意都搞黄,甚至挤兑出整个温远县。

凌老爷点了点头,放下了茶碗,道:“若是他们棉花的原因,导致了不能如期交货,这抗旨不遵的罪名,也就安得结实了。沈家有人在朝中做官,不会连这种道理都不懂。他们虽行事不择手段,却也不蠢,这事想必交涉一下也就解决了。”

凌靖熙略一颔首,便起身出了作坊,向沈家赶去了。

他坐在摇椅晃的马车上,抬手揉了揉眉心。不知为什么,这眼皮跳了一夜。难道府里出什么事了?

重重呼出一口气,他眯起狭长的凤眸,稍事休息。昨晚清点了一夜的仓库,过一会儿,又要去面对沈家那些难缠的幺蛾子们了,他必须有充沛的精力才可以。

沈家大老爷在酒楼运筹帷幄着,沈倾澜则在为皇陵的预算焦头烂额,所以接待凌靖熙的,是临时上阵的沈家二少爷,沈煦幽。

凌靖熙淡淡瞥了沈煦幽一眼,径直往红漆乔木的太师椅上一坐,先发制人道:“沈家以受潮之棉为货,不顾损毁自家声誉乎?不惜违抗圣上旨意乎?不欲项上人头乎?”

他连珠炮似的发问方式,已经是在兴师问罪了。

沈煦幽虽自小耳濡目染了些,毕竟没有正式接管过家族里的生意,跟凌靖熙相比,那就是两个字,太嫩。

凌靖熙只是轻描淡写的吓唬了他几句,他就有些坐不住板凳了。他最后强自镇定的说道:“凌兄请先行回府,此事我定会告知自家父兄,让他们重新斟酌,尽快给凌兄一个满意的答复。”

“告辞。”凌靖熙冷冷的撇下这两个字,便大步离去。

沈家大老爷这边此刻已是心浮气躁,怕没有闲心去管这棉花的事情了。偌大的城内,仿佛只是一夜之间,如雨后春笋般开了很多家小小的酒肆。

原本,他对这种小本儿生意,向来是不甚在意的。可是,他的酒菜价格一降再降,酒楼已经是元气大伤。虽然赚了个满堂彩,可是收入比以往大大减少了。他以为凝湘楼这回可是不能再翻身了,谁知这些小酒肆,价格便宜又有戏班子演出,把他好不容易招揽来的客人又吸引走了。海味楼与凝湘楼的客流量几乎又打成了平手。

大老爷哪里可以容得下这个,为了把凝湘楼彻底的打垮,他干脆放手一搏好了。反正那些小酒肆,是不可能有沈家这样深厚的家底儿的。

他召来酒楼掌柜的,低声说道:“将价格降到底,把那些不知死活的小酒肆一并挤垮。”

“老爷,这可是要赔本的呀!”掌柜的心疼的劝阻道。

“短浅之见!”大老爷呵斥了他一句,解释道,“待凝湘楼经营不下去了,我们再把价钱抬回去,到时一家垄断,还怕这些损失赚不回来吗?”

掌柜的虽然还想说些什么,但是老爷的威严在那里,他只好点头哈腰的应一句:“是,老爷。”

凌昀哲和尚偌悠闲的在一家酒肆中看着戏,这时一个小厮急匆匆跑来,俯在他耳畔低语了几句。

凌昀哲脸色微变,他转头向尚偌告别道:“尚兄,府中琐事缠身,今日便不奉陪了。”

尚偌见他语调中有些紧张,知道是真的出了事,便询问了一句:“可需要帮忙?”

凌昀哲摇了摇头,拱了拱手,起身离去了。

尚偌望着他不太镇定的背影,媚眼微微一眯。这时他派出打探消息的手下也回来了,悄悄向他禀告着最新的动向。

尚偌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弧度,白皙的手指摩挲着茶碗上的杯沿,暗暗想道:沈老爷这一次可是下了血本儿了。只可惜啊,他实在是小看了他那个侄女啊!

他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条,递给了那个手下,轻声嘱咐了一句:“就按傅老板说的办。”

凌昀哲赶回凌府的时候,凌曦悦正在府门处的角落里等待着。

她见到凌昀哲,急急把他拉到一旁,严肃的说了一句:“跟我来。”

凌昀哲听见她说话,虽然心底一惊,但也没有顾虑那许多,径直跟着她向后院走去。

躲开了重重耳目,凌曦悦和凌昀哲来到石桥上。这里视野开阔,四周都无法藏人,自然是可以放心说话。即使有人看见,兄妹一起看看风景,又有何不可呢?

凌曦悦看了看凌昀哲,轻声道:“我听下人回报过了,她没事。”

凌昀哲自然知道她指的是沈若尘,只点了点头,等着这个妹妹接下来的解释。

“因她的点拨,我才没了那些顾忌,也能开口了。不过这事府中除了她没人知道。”凌曦悦的意思是,要凌昀哲保密。她顿了顿,转头又问道:“现在,你可愿意说说,那桃源里究竟有什么?还有,华姨娘到底是怎么没的?也就是你执意要与凌家决裂的真正原因?”

一阵微风拂过,扬起了两人柔长的发丝,恍若画中。凌昀哲看着凌曦悦稚嫩的小脸,苦笑了一声,道:“三叔伯倒是有个聪慧的女儿啊!你都知道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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