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家有家规

天刚蒙蒙亮,沈若尘眨了眨清澈的眼眸,醒了过来。

昨晚,她便是这样直挺挺的靠着床栏睡了一夜。此刻,她实在是浑身酸痛,手脚酥麻。

一把扯掉脑袋上本应该由凌靖熙揭开的盖头,瞪着一双水汪汪的眸子环视四周。

雕工精美的上等檀木大床,铺着厚厚的嫣红色锦缎,上面所绣的鸳鸯戏水的图案栩栩如生。精致的梳妆台上,摆着琳琅满目的胭脂水粉,锦盒中更是放满了环佩钗钿。墙角里的青花瓷瓶,瓶体通透,胚釉均匀,一看便知是官窑里的上品。一面六扇屏风隔挡在内室与外厅之间,屏上气势磅礴的山水画,不知是出自哪个名家手笔。

红烛整整燃烧了一夜,此刻已是油尽灯枯,长长的烛泪悬在烛台外面,摇摇欲坠。

她稍微活动了一下筋骨,款款坐在梳妆台前,摘下那对以假乱真的耳坠,小心翼翼的藏了起来。对着铜镜,将自己头上繁杂的首饰悉数取下,满头青丝倾泻垂下,顺直如瀑。

此时天已破晓,她扬声向外面喊道:“樱儿!”

樱儿闻声赶来,为小姐打了清水,以供她梳妆打扮。

沈若尘面色平静的洗掉了脸上的浓妆,没有休息好的她脸色略有些苍白。饶是这样,她娇嫩的皮肤仍像是涤荡在清水中的芙蓉,媚而不妖。

樱儿目不转睛的盯着小姐的每一个表情,心里寻思:昨晚姑爷没有来新房,小姐虽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必是不会舒服。

蠕动了几下嘴唇,本想打抱不平,话到嘴边却又成了劝慰:“小姐,姑爷他想必是有急事缠身……”话到这儿,樱儿自己也说不下去了,这理由牵强的让她直想咬自己舌头一下。毕竟,能有什么急事,连洞房花烛都要搁置到一边?

瞟了一眼樱儿懊悔的表情,沈若尘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打开衣柜,里面按自己身量定制的衣服准备的十分齐全。

沈若尘平日里不喜张扬,故而衣饰的颜色偏向素雅。她换上一身淡蓝色的对襟长裙,用一根金簪挽住浓密的发丝,首饰从简,只在手腕上戴着父亲给她的玉镯,小脸上不施粉黛,只在唇瓣上略一着色,以遮去昨日的疲惫。

她打量了一下自己周身,见没有不妥的地方,便快步走向前厅,去完成今天的第一项任务——给公婆敬茶。

一踏入前厅,沈若尘立刻意识到,狂风暴雨已经近在眼前了。

凌家从上到下十余口,都已经齐聚在前厅内说说笑笑的。沈若尘一出现,整个前厅瞬间鸦雀无声,安静的有些诡异。

所有凌家人都用一种轻蔑的目光审视着她。

沈若尘急忙低下头,像一只惊弓之鸟般,缓步走向大厅的正中央。她不敢仔细打量在座的都有谁,不过想来跟沈家相似,正对着她的主座上,一定是凌家的大老爷和大夫人准没错。

她毕恭毕敬的福了一礼,怯声说道:“若尘给爹娘请安。”

凌夫人嗤了一声,艳红的唇瓣毫无温度的吐出两个字:“不敢。”

沈若尘一凛,她知道,沈家对凌家的种种羞辱,凌家都要回报在她身上了。她欠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沈家真是教出了好女儿啊,早上敬茶比自己的相公来的还晚。是沈家的规矩本就是这样,还是不把凌家的长辈放在眼里呢?”火上浇油的正是凌老爷的侧室林氏,她本是凌夫人的亲妹妹,姐妹两人总是一个鼻孔出气,某种程度上,林氏所说的话一般就是凌夫人要表达的意思,只不过从林氏口中说出来,都会更加刻薄些。

沈若尘暗自心惊,凌靖熙已经来请安了?那他就已经在前厅里了?微微敛下自己纤长的睫毛,悄悄用余光环视了一圈,却完全没有见到那个符合传说中惊为天人的男子。

算了,先解决眼前的麻烦才是真的。她一脸惭愧,坦然认错道:“是若尘不懂规矩,失了礼数,请爹娘责罚。”

沈若尘忍气吞声这么多年,也算有些经验。若是别人有意刁难,自己只需一味服软,不反驳亦不气恼,久而久之,那些人便会觉得无趣,也就不再多加为难了。

就像儿时见穷人家孩子玩过的弹石子,两颗坚硬的石头相碰,声音脆且响,若是石子打在了泥块儿上,便弹不起来了。咦,莫非这就是道家所说的以柔克刚?

不得不说,沈若尘就是有泰山崩于前还神游太虚的本事。一众凌家人脸色风云变幻的时候,她倒参上禅了。

砰——凌夫人甚有威严的一拍案几,将正走神的沈若尘震回了魂儿,呵斥道:“既然不懂规矩,那就得学。沈家没有教给你的,凌家自会给你补上。先敬茶吧!”

“是。”沈若尘上前走了几步,端起托盘上的茶杯,跪在凌老爷面前,双手举起茶碗,道:“爹,请用茶。”

她双手向上一举,袖口滑落,便露出了一截凝白如玉的手腕,和她爹送给她的那个玉镯。

林氏眼尖,在凌老爷伸手去接茶碗之际,一把抓住沈若尘的手腕,阴阳怪气道:“大少奶奶的镯子真好看,摘下来给我瞧瞧如何?”

她尖利的指甲划过皮肉,沈若尘吃痛,手上一松,打翻了茶碗。滚烫的茶水溅到了凌老爷、林氏和沈若尘三个人的手。

“哎呀!”林氏夸张的收回自己的手,黛眉微蹙,谴责道:“大少奶奶不愿意就明说好了,何必用这种害人害己的手段?”

“够了!”一直没有说话的凌老爷发威了,“连杯舒心的媳妇茶都没有,真是家门不幸!”他瞥了沈若尘一眼,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沈若尘抿了抿嘴唇,用被烫红的手端起了另一杯茶,跪到凌夫人面前,一丝不苟道:“娘,请用茶。”

凌夫人摆了摆手,一脸傲慢道:“罢了,我看这茶也不用喝了。你就先在这儿跪两个时辰,弄清楚凌家的规矩。”

她说完这句话,迈着优雅的莲步,走了出去。

剩下的人或幸灾乐祸,或有些恻隐之心,也并没有多做停留,陆续退了出去。

整个大厅终于只剩下沈若尘一个人跪在那里。她高举着茶杯,肩膀已经疼得开始颤抖,她咬紧牙关,不敢有丝毫懈怠。

她心如明镜,这敬茶,仅仅只是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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