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望不穿前尘（3）

（公元2015年，夏，七月）

织锦在网上查过这个所长，所以能记得他的名字，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姓高，叫什么高铭来着，特别好记的名字。

当时她还怀疑了一下，是不是跟一千年前大齐王室有什么牵连，所以研究方向一直是齐国。

“所长好。”她躬身致意，之后就一直低头。

老先生倒是挺和蔼的，笑着说：“杜泽都带你熟悉过了吧。”

她点头，用余光看了他一眼：“嗯，熟悉了个大概。”

这回的眼神倒没什么异常的，态度也很好。可是刚才面试的时候，老先生看她的目光明显不是正常人看正常人的那种，她想不通。

“过几天有个去洛阳的项目，你准备下，一同去吧。”高铭说得云淡风轻，旁边的杜泽明显大吃一惊，刚想开口，织锦就接了下去：“是那个齐朝女尸的项目对吧？来西安之前就听说过这个，听说墓主人身份地位挺高的，光是挖掘就做了好几个月，没想到我居然能参与这项工程。”她抿唇一笑，双手合十不住道谢，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谢谢所长，太谢谢您了。”

杜泽皱皱眉，之后高铭又交代了几句才离开。

等把她送到职员宿舍，杜泽忍不住才问高铭：“所长，宋织锦还是个新人，您想锻炼她可以找别的机会，‘大齐女尸’这么重要的项目，您把她带上，万一出什么岔子该怎么办？况且这个项目不缺人，您这样做会不会有些不妥？”

高铭摘下眼镜，揉了揉双眼，脸上露出一丝高深的笑意：“杜泽，你是我最器重的徒弟，我没有儿子，身后的事业只能传给你。有样东西，今天想给你看看。看过之后，你就会明白的。”

天已经暗了下来，外面好像有风。

//

“真够荒凉的！”织锦捧着一盆水，重重搁在桌上，把抹布丢在里面，拧干，开始收拾。

洗完澡，泡了碗面，趁着泡面的时间开移动数据，浏览器，输入“宣武帝旧事”这五个字。

很快就有内容跳出来，换了西安的卡，网速果然不一样。

面该好了，她掀开碗面，一只手用塑料叉子在里面搅了搅，另一只手点开一个链接。

她大概浏览了一遍，此人的一生实在是精彩：齐敬帝汉光三年生，是敬帝十一个儿子中的一个，年少成名，十七岁就出征当时大齐北方最大隐患，之后三年出入岭南，百越之地，大小五十余战，战胜有四十九，另外一战和对方打了个平手。

天汉十年，齐敬帝驾崩，太子即位，这段日子过得比较惨。

她屈起手肘，习惯性用叉子抵着下唇，正打算翻下一页，叉子一滑，错了位，疼得她龇牙咧嘴。连忙返回到主页，打开照相机设定自拍看看脸有没有给毁了。

刚检查完毕，顺便看了眼时间，差不多有八点的样子了。

她忽然想起，明天还得去洛阳，可行李还没收拾。

匆忙收拾完毕，时间已经过了九点。虽然还不晚，但她这些天没有一天闲过，累得不行，说好只睡一会儿，岂料脑袋刚碰上枕头就睡了过去。

//

（齐敬帝汉光十三年，春，三月）

“嘘，别出声，他们很快就会走的。”

桃花树下，少女搂着十岁稚童，不时探出头看看。

那孩子却是一脸不乐意，被一个女人这么抱着，真够丢脸的。

“小殿下，我的小祖宗欸，您倒是出来啊。”为首的公公忍不住怨了句。

敬轩急不可耐，无可奈何，连忙吩咐说：“加派宫中人手，今晚日落之前一定要把十一殿下给找出来。”

公公心思机警，忙走过来，小声问道：“这事儿要是让陛下知道了……”

“纵是让陛下知道了，不过是敬轩失职而已。”敬轩不假思索。

公公闻言，自知不及，便没再说下去。

//

“好了好了，都走了，可以出来了。我的腿啊，都酸死了。”少女刚起身，枝丫微颤，满树桃花旋即翩翩落下。

那孩子板着脸，看都没看她，转身离开。

一句谢谢都没有。

少女想了想，立刻跟上他，满是讨好的语气：“十一殿下，你要去哪儿？又有什么好玩的？”

“别跟着我。”十一回头看了她一眼，分明只是个十岁束发稚童而已，那眼神却比大人的还要让人冷上三分。

他虽然小，却还知道，当年害死舅舅的人里面，其中一个便是面前这位太子妃的父亲。

任她百般讨好，不过是大人世界的一种手段罢了。

桃花翩翩，少女望着那孩子的背影，忽然想起什么，转身便跑。

//

“我方才看见十一殿下往昭明殿那边去了。”

什么？敬轩闻言，如晴天霹雳这昭明殿，十年前陛下就已下令，但凡踏入殿中半步者，必定严惩不贷。虽则端妃死后，陛下对十一殿下百般宠爱，但宫中不乏妒忌之人，太子地位尊贵尚且难逃众人弹劾，更何况十一仅是一稚子而已。且自那方士于宫中替十一占了一卦之后，陛下三个月来便未踏足过金华殿，疏远之势隐约可见。

少女见敬轩久久不应，便又问道：“先生不信织锦？”

敬轩和蔼一笑，说：“小姐恐怕是看错了，殿下不多久前就已经找到了，算时间，现在该在东宫和太子一同读书。”

“当真？”少女秀眉微蹙。

敬轩微笑相对：“当真。”

“骗人。”

少女说完，旋即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