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7章 挽回

苏絮失踪的第五日,礼部终于准备发丧,时间定在了巳时。

江沁澜起的很早,推开窗子,看着天边的阴霾最终幻化成细雨落下。空气里除了泥土的气味,还裹杂着入秋凉凉的风。让人不觉跟着浑身泛起凉意,她对巳时的到来半分的把握也没有。望着压在宫苑上空的阴云,江沁澜深吸一口气。唤人进门为自己梳洗更衣,早膳也不及用,起身往建章宫去。

霍景嵩辍朝五日,她约摸着,皇帝也在等着发丧。如此,苏絮在他那里也是这的去了。她心里隐隐觉着,这一日必定不简单。

踏月为江沁澜撑着伞,刚到太极殿。便瞧见霍景嵩站在高台之上,自己撑着一把伞不晓得再往那一处眺望。她自己拿过踏月手中的伞,极为缓步的行至跟前,福身道:“皇上万福金安。”

皇帝也不看江沁澜,淡淡一句道:“你来了?”江沁澜软软的嗯了一声,允自起身,一言不发的站在霍景嵩身边。皇帝呓语似的道:“都已经五日了,她,回不来了吧?”

江沁澜心里忍不住轻轻一颤,神思一转,立时问霍景嵩道:“皇上不是让礼部发丧了吗?在皇上心里,是不是觉着絮儿还在人世?”

皇帝薄唇轻抿,转身一壁往宫外走一壁与江沁澜道:“陪朕去五凤楼走走。”霍景嵩要去的五凤楼正是后宫与外殿隔着的建章门之上,是启曌城最高的一处,从那里望下去,能瞧见启曌城所有的宫苑。

江沁澜闻言,亦步亦趋的跟在霍景嵩的身后。瞧着糟糕的天气,忍不住出言拦阻道:“天凉风大,皇上要保重龙体……”

霍景嵩并没有理睬江沁澜,而是步履极快的走了出去。如此,江沁澜自然也要跟着他过去。两人一前一后,一个走的极快,另一个被落在数丈之外。到了五凤楼里,宫墙的石壁之外,将启曌城的后宫与前朝分割开来。江沁澜是第一次登上五凤楼,冷风夹着小雨吹打在脸上。她从上面看下去,有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雨势缠绵,似乎越下越大。穿过重重雨帘,只能模糊的看清在其中穿梭的人群。江沁澜转眸看着霍景嵩的凝重表情,垂目一时感伤道:“臣妾在想,絮儿会不会从那边回来。或许眼下,就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江沁澜昨日见过白檀之后,便很快的派人联系苏家、江家的人,去宝华山寻苏絮的下落。

霍景嵩回首,静静的落目在江沁澜的脸上,两人一人撑着一把伞,又隔着雨帘。水汽模糊氤氲,让霍景嵩的面目看上去不是十分的真切。“可武卫营的人已经寻到了陌白与绾儿的尸身,淑仪,你还相信她会回来?”

江沁澜立时接着霍景嵩的话开口道:“相信,臣妾一直相信絮儿没死。”

霍景嵩挑眉看着她,低低道:“嗯?”

江沁澜思来想去,深吸一口气极是恳切认真道:“京中一向太平,何况宝华山又是皇家寺庙所在。如何能有山贼流匪横行。何况絮儿此番去宝华寺进香,轻装简从,当真是图财,想必也没有那么多值得上的东西。另外,打着皇家仪仗,跟着的都是皇上身边数一数二的高手。哪儿来的悍匪能让跟去的人全军覆没,连君大人也遭了秧?臣妾实在觉着疑团重重,匪夷所思。”

霍景嵩未置可否的嗯了一声,示意江沁澜把话说下去。江沁澜随手抚了抚微微松散的发髻,铿锵有力道:“在京中周遭的悍匪,就算是抢官家的,也要掂量掂量,何况是皇家的仪仗?再者,往宝华寺去的路也不是商道,怎么会有人为了求财埋伏在那?臣妾思来想去,也唯有处心积虑害死絮儿和皇嗣这一个理由了。”江沁澜顿了顿,侧首看着霍景嵩面上的表情,继而道:“因为早就知道絮儿此番出行带了多少人,所以才会有准备的埋伏在那。如此一想,那会不会有人另外寻了尸身来冒充絮儿?毕竟咱们都不曾查验过,太后那边又诸多禁忌,将尸身停在了宝华寺里。”

霍景嵩表情凝重,半分惊讶与犹疑的神色都没有。而是眼睛一转不转的盯着江沁澜,沉声,语气肯定的说道:“你怀疑太后。”

江沁澜也不急于否认,而是委婉道:“臣妾并不敢怀疑谁,而是心觉,在六宫中出了臣妾自己,旁人都不能尽信。何况,此番絮儿出宫,到底是代替的太后,为太后祈福。”江沁澜适时的停装头,不再说下去。

霍景嵩眉峰紧蹙,默然半晌才开口说道:“朕并非没有怀疑,可太后何必要针对絮儿。”霍景嵩虽然没说旁的话,可江沁澜心里忽然一凉,不觉哀叹,霍景嵩到底不会为了苏絮对太后如何啊!

“皇上如今实在不必做什么,不过臣妾觉着,不应该这样快的发丧。皇上若是也心有疑惑,就等一等。许是……许是絮儿已经要回来了呢。若是发丧,岂不是挡了她回宫的路。圣旨一下,不可回转。届时絮儿又要如何回宫?臣妾只怕其中又免不得是一番麻烦。”江沁澜把心里的话如数说了出来,觉着已经思虑周全。死了的人,如何还能回宫。她心里忖着,文妃那边也是打着这个主意,才如此的急不可待。

霍景嵩极轻的颔首,并没有再说什么。江沁澜见他陷入到了沉思中,不觉小声提醒道:“皇上,只怕巳时一过,一切都不可追了。”

两人这一番言语间,已经在五凤楼上矗立良久了。霍景嵩听着江沁澜的话,回首举步道:“咱们回建章宫。”

江沁澜心口一松,立时转身快步跟上霍景嵩。返回太极殿后,霍景嵩立时遣吴德全去礼部拦住发丧的人,又命亲信近卫再去宝华山搜寻苏絮的下落。

如此,后宫诸人皆是等着巳时霍景嵩发丧的消息,可直过了半刻也没个信儿。文妃与荣妃两个立时派人去查,来人却回说是皇上让人拦住了礼部发丧。二人极是震惊,近乎于同时起身往御前去。正好在东西六宫间的宫门碰见,两乘轿子进了建章宫前的宫巷。

秦袀竹打着帘子出来,如意立时撑伞为她遮住了细雨。她抬眼,瞧见荣妃自对面下了轿子。两人皆是心照不宣的颔首,也没有过多的言语。直接进了仪门,让人往御前通禀。

文妃这一侧首,便瞧见了远远听着的仪轿。她眉心一皱,立时问守门的内监道:“那是谁的轿子?”

内监回道:“是宁淑仪的轿子。”

秦袀竹立时现出一丝厌恶神色,拿着绢子拍了拍一侧脸颊。荣妃站在仪门里面,她这番举动看在眼里。轻轻一笑道:“原来倒是没察觉,宁淑仪也是个有心人呢!”

秦袀竹跟着踏进去,两人少有的默契,交换了一下眼色。便听秦袀竹似笑非笑的开口,“可不是,妹妹没听过吗?会叫的狗不要人,越是那闷声闷气的,越是不简单。否则,怎么两个嫡出,一个皇长子都落进了棠梨宫?”

荣妃鄙薄一笑,正要开口说话,这时候吴德全从太极殿里出来,与她二人道:“皇上请两位娘娘进殿。”

文妃走在前面,极快的迈入了殿门。霍景嵩坐在正殿宝座之上,江沁澜此刻就随着坐在他右手边紧挨着的圈椅上。文妃睨了她一眼,与荣妃一道进前福身与霍景嵩道:“皇上万福金安。”

霍景嵩看着二人行色匆匆的脸,面无表情的免了二人的礼,又赐了座。道:“你们怎么过来了?”

文妃听着这话,心里一下没了着落,立时有些不舒服。勉强带着笑,道:“今日不是该给端敏夫人发丧?过了这个时辰臣妾等人还没有得着信儿,让人去问了才知道是让皇上拦下来了,所以过来问问!”她说着,转头去看荣妃。

荣妃脸上的笑容也有几许僵硬,讷讷一笑道:“如今端敏夫人还在宝华寺停着,若是不发丧,也不能早早入土为安。皇上一时让臣妾等人预备丧仪,如今又迟迟不发丧,到是让臣妾们糊涂了!”荣妃是大齐后宫出身最高的后妃,自然敢如此说话。

江沁澜凝着霍景嵩的表情,见他半点要开口的意思都没有。心念一转,立时向她们解释道:“皇上与臣妾都觉着端敏夫人没死,因此才秘不发丧的。”

文妃眉心忍不住一阵抽动,心里跳了一跳,道:“笑话,若是没死。那宝华寺里停着的尸身是谁?”

江沁澜默默凝着文妃,不疾不徐的开口,“不是说已经摔得面目全非吗?辨不出面孔,如何还能瞧出是端敏夫人。”

荣妃立时拦住江沁澜的话,道:“那辨肚子总能辨出来吧?同行的没有孕妇,便只有端敏夫人一人。”

江沁澜不以为意的一笑,“孕妇也不是寻不着旁的。”

荣妃看着江沁澜,讷讷道:“依着淑媛的意思,倒是有人刻意布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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