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3章 粉饰

姚木槿柳眉一挑,似笑非笑的看着苏絮道:“奴才也不过是看着主子眼神行事,妹妹何必苛责奴才?”

苏絮微微抿唇,顺着姚木槿那话,清清淡淡的开口道:“是有些奴才会看主子眼色,有些奴才可未必懂看;有些奴才又未必愿意看,平时倒是我太骄纵了手底下的人。”苏絮话音未落,便抬眼扫向姚木槿,声音略高道:“不懂尊卑,不知进退。给几分颜色,就要开了染坊。”

姚木槿面上平淡无波,垂眸,羽扇一般的睫毛微微颤动,执了宫人递过来的茶盏,两指捻着茶盖在边缘撇了撇。臻首一低,听着苏絮的话。朦胧茶气拢着她的脸颊,渐渐模糊了神色。半晌苏絮说完话,她才抬头深看一眼苏絮,再不提方才的言语,曼声开口岔道:“我在宫外,也不及给妹妹道喜。今日特意来给妹妹补上。”

苏絮抬眸看着她身后的紫荆将礼单并着一个锦盒送过来,笑意盎然道:“姐姐费心惦记了。”

姚木槿婉然含笑,仿佛仍旧与苏絮是从前那般亲和。她将锦盒打开,大红绣着宝相花的缎面儿锦盒里面放着一尊白玉莲花座的送子观音像,宝相*,面容慈悲。此刻捏指含笑,睥睨众生的样子。“这尊送子观音是我特意从宝华寺里为妹妹请的,未生下延澈之前,便一直在放在厢房的锦盒中。原本早就想派人送进宫的,不过一时耽搁下来。”她语顿,含笑示意着紫荆将锦盒递交给春如。“如今倒是也不算晚,正好妹妹有了好消息。”

苏絮立时伸了手让春如递过来,她虔诚的捧在手里,纤指拂过白玉的佛身。一片凉意滑过指尖,展颜笑道:“姐姐送的这礼,最和我的心意。昨日我还念叨着,储元宫缺了什么东西,今日瞧见这玉观音,倒是才觉得,可不就是缺了这份礼吗?”那玉的成色极好,温润透亮。苏絮说着,回身向白檀睇了一眼,缓缓道:“去把前儿个让你备好的礼拿过来。”

白檀喏喏的应下,立即进内室去取。苏絮抿了一口茶,粲然含笑道:“昨天身子不爽,念及皇嗣,姐姐回宫我也不能亲去迎接,姚姐姐可别怪我。”

熹昭仪笑吟吟的摆首,道:“自然是妹妹的身子要紧,”她语落,极是关切的提醒苏絮,“妹妹以前身子就不大好,如今虽已入春,亦时常返寒,妹妹千万保重才是。”

此时间白檀正好将礼单与几个礼盒一道拿出,送到熹昭仪身边的紫荆手中,苏絮蓄着清朗的笑意,曼声道:“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姐姐有喜又进封昭仪的位份,我早该贺一贺的。”

熹昭仪也不看盒子,只将礼单太看,垂首一边看着,一边细声细气道:“妹妹如今越发富贵阔绰,这些好东西我是摸也没摸过。”她说着,语气里越发有些阴阳怪气,让苏絮听不出什么情绪,“妹妹如今福多人贵重,也难为还能惦记着我。这些个价值连城的宝贝……”她语落,抬起头,望进苏絮的眼中,眸光渐冷,道:“不晓得妹妹是可怜我还是别的什么,又或是以为,若非妹妹赐赠,靠着我自己,这辈子都摸不上了呢?”

苏絮不想她竟忽然说出这样的话,微微变了变神色,轻轻牵起唇角道:“我何时有这样的心思!姐姐总喜欢多思多想。”

姚木槿略顿不语,双眼一转不转盯着苏絮,半晌,忽又举起绣帕掩唇笑开道:“我不过与妹妹开个玩笑,瞧妹妹这认真的!”

苏絮执了茶盏,柳眉微挑,几缕笑意渐渐淡去。她应着姚木槿的眸子对上去,从她眼中瞧不出半分善意。她想,约摸自己与姚木槿的神色盖都是一样的敷衍,与各怀鬼胎。她依旧和颜悦色道:“瞧姐姐说的,你我二人一处玩闹关了,我如何会与姐姐一般计较。这价值连城的宝贝,姐姐这一辈子未必摸不上,只是如今却到底是没有的。”苏絮略略语顿,嗅着淡淡的茶香,微闭双眸复又睁开,对着姚木槿的眼神,笑意越发浓重。纤指摩挲着茶盏的镶金花纹,声音绵长道:“等将来姐姐有了,必定会与我还有齐姐姐、宁姐姐分甘同味,咱们一直不都这样吗?”她言罢,挑了挑眉,眼中尽是询问之意,眯目扬声道:“难道姐姐不会吗?”

姚木槿干笑一声,明快道:“那是自然,咱们从前如此,往后也必定如此。”

苏絮心里泛着冷笑,她晓得如今姚木槿心里还泛着合计,实在不敢就此与她们三人翻脸。她自然也要陪着姚木槿把这出粉饰太平的戏唱下去,看着她这幅伪善面具到底还要唱到几时。苏絮手指敲着桌角,爬上了几缕歉意的笑容,故意道:“不过说来,妃位也该是晋封给姚姐姐的。今日不说,我心里总过意不去。”

姚木槿眉心眼角不觉略略抽动,面上的表情也似乎要控制不住的垮下来。苏絮毫不理会她忽然变色的脸,而是叙叙道:“昭大人诊出我有孕的消息比姐姐早了那么一嗅儿,倒是我挡了姐姐的晋封。姐姐可别怪我才是!”

姚木槿不觉在心里暗自咒骂着苏絮,她勉强将面上的不快神色压下去,微微含笑道:“都是一样的。”

苏絮啧啧的可惜道:“如今妃位没有空余,若是齐姐姐能进封为夫人,姐姐也必然能晋位份的。”

姚木槿紧紧捏着茶盏,手指被残留的温度烙的生疼。她听着苏絮这话,忽的将茶盏放下,抿唇淡淡一笑,道:“既是妹妹胎像不稳,最该好好休息才是,我便不多叨扰了。”

苏絮见她起身,也没有要行告退礼的意思,而是急切的转身要往外去。她起身,快步进前跟在姚木槿的身后道:“姐姐才出了月子,也该好好将养才是。”姚木槿极轻的应了一声,没在说旁的,亲自系上了披风带子。

苏絮站在殿门的回廊下,姚木槿离去的身影。风渐起,吹着一角翩飞。初春的乍暖还寒,让苏絮忍不住想起刚入宫的那会儿。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上午,彼此如银铃一般的笑声。苏絮微微叹息,她二人曾在一个宫里同住两年,相伴了那么多个时日。她从前何曾想过与姚木槿会一步一步行至此。

姚木槿从储元宫出来,便听见紫荆小声的嘀咕道:“什么东西,娘娘诞下皇嗣不过晋了半级而已,中间是谁使了绊子,都是心知肚明的!”

姚木槿面上发着气,怒声道:“怪谁,若非李泰丢了腰牌,误了时间,何至于被她抢了先!”她说着越发眉头紧蹙,“她苏絮好命,竟然赶着这个时候有孕。”

紫荆听着这话,立时看向姚木槿道:“娘娘的意思……”

姚木槿让抬轿的人加快了脚步,低声与紫荆道:“让周褚光偷偷查查苏絮的脉案,瞧瞧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紫荆忍不住提议道,“倒不如让旁的御医诊诊脉,若是敏妃为了妃位假孕……”

姚木槿斜睨了紫荆一眼,“她位份比本宫高,那昭云归是太医院的院使。本宫如何无缘无故说动她去让旁的御医诊脉?”

紫荆微微撇唇自是一路也没敢言语,等进了宣曲宫,她才又小心翼翼的开口向姚木槿询问道:“娘娘,奴婢想着若让旁的御医给敏妃诊脉是皇上的意思呢?”

姚木槿低低嗯了一声,把自矜这话记在了心里。想了半刻,便及缓慢的开口道:“苏絮到底不是一朝一夕能拉下来的。”她冷哼一声,道:“她倒是给我提了个醒儿,拉不下她,还有英妃呢!”姚木槿说着,吩咐紫荆道:“去给淮安王妃递个信儿,是该用人的时候了。”

紫荆会意的抿唇含笑,立时招呼宫人进门,交代了一番,才打发她们去淮安王府递信儿。

姚木槿回宫后,苏絮与英妃、宁淑仪三人自是日日小心戒备,可姚木槿那边倒是半点动作也没有。成日里都是守在宣曲宫照看着五皇子,一连三四个月都是如此,到让日日精神紧张的三人到底缓了下来。

六月中旬,天气闷热的仿佛每天都裹在汗水里一般湿哒哒的难受。苏絮多半时间都是窝在储元宫里不出门,这一日她应了江沁澜与齐相宜二人的约往昆明湖边儿上的一处宫所去,那院子紧挨着湖水,最是风凉不过。因着过了七月圣驾便要返回启曌城,苏絮忖着也没多少时日呆在上林苑,倒是该四处走走。何况那宫所旁边又有鹿台鹰馆,晚些风凉了,带着元慈与延泓瞧瞧也是极好的。

苏絮的仪驾才出了储元宫所在的宫巷,迎面便瞧见了碰头而来淮安王妃。见是苏絮的仪驾,淮安王妃面上微微一怔,忙满面堆笑的下轿请安。苏絮瞧着她今日入宫仿似带了好些人,不觉含笑叫起,瞧了瞧跟着的一众宫人,道:“王妃今日的随扈仿似比往日的多了许多。”

淮安王妃回身瞧了瞧跪在轿辇之后的宫人,笑着反问道:“有么?妾身倒是没觉得。”她话落,对着苏絮及规矩恭敬的福了福道:“熹昭仪还等着妾身,便先过去了。改日再去敏妃娘娘宫中请安。”

苏絮低低嗯了一声,挥手,叫人起轿往昆明湖去。淮安王妃等人便侧立在一旁等着苏絮的肩舆通过。她缓缓经过众人,眼角不觉扫向跪在宫墙边穿着一身粗布麻衣的宫人,那身影落在眼里便觉着极是熟悉。正思索间,淮安王妃也起身,带着一众人往宣曲宫去。苏絮不觉回身去看着走在宫人之后的背影,瞧了又瞧,见一行人走远了,这才若有所思的回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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