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暮伍
是夜,博玉身揣两道圣旨走进自己已然阔别多日的大将军府中。
其中一道圣旨乃是刘奂皇帝册封锦绣为瑞和公主,名入皇族玉碟。而另外一道圣旨之中却是空无一字。
“是朕不该听信谗言,命博爱卿去迎娶那紫婷郡主之女。现下该如何处置尹兰溪,但凭博爱卿自行做主。”
待博玉刚一入府,尹兰溪赶忙上前相迎:“将军征战辛苦,妾身已然为将军准备了热水,以解将军疲乏。”
冷目望向尹兰溪,博玉自怀中缓缓掏出一封休书来:“本将军不想为难你,你收拾东西,离开大将军府吧。”
眼望那休书二字,尹兰溪不禁面色苍白,亦是不由得后退了两步:“不!不!我是这府中的正室夫人,我不走!”
“当初锦绣小产之时,本将军曾经说过,如若你再敢陷害锦绣,本将军定会取你性命!锦绣因皇陵失火而下落不明,而后城中便有一队黑衣人马追杀锦绣,你敢说这一切的一切与你并无半分关系!”
“将军不要啊!那些,那些都是我娘安排的,兰溪并不知情啊将军!求将军放过兰溪!”
“哼!杀你,只会脏了本将军的剑!你听着,本将军再不想看见你!”
眼望那飘零于地的决绝休书,尹兰溪一面哭着一面跑回自己的房中,亦是将房门重重锁死。
一时之间,丫鬟颐香甚是焦急的站在门外,不停的呼喊:“小姐,您开开门,别吓奴婢啊!”
“滚开!你们统统滚开!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命运会同自己的娘亲一般!难道自己也只能守着那份没落孤寂含恨一生吗?不要!不要啊!”
次日一早,府中管家匆匆来向博玉禀报,说那尹兰溪已然在自己的房中悬梁自尽了。
城郊,一位白发苍苍的妇人走入一间庵堂之中。听闻自己的女儿尹兰溪悬梁自尽,紫婷郡主一夜白头。
待紫婷郡主独自走入庵堂内一间不大的房间之中,用手轻抚着一个甚是精致的玉坛,不禁满目的泪水涟漪,那里面放着的正乃是博翊远将军的骨灰。
“翊远!你可知晓我的女儿因你的儿子而悬梁自尽了。翊远,本郡主现下已然是孑然一人,你可不可以陪陪我!”只见紫婷郡主满目空洞,亦是一面说着一面不停的朝房中泼着焦油。
未过多时,那间房便燃起熊熊大火。紫婷郡主将博翊远将军的骨灰紧紧的抱在怀中。
“雨烟,即便是你能得到将军的垂爱那又如何!到头来,你还不是只能与几件衣衫葬在一起。可与将军同穴的终归是我,紫婷郡主!哈哈!哈哈!”
熊熊大火之中,唯余紫婷郡主的笑声乃是那样的凄厉、可怖。
“展翠,水,水…….。”碧波殿内,容妃芷兰躺在卧榻之上,面色苍白,双唇已然干裂得露出血丝来。昨日之中,容妃芷兰故意脚下一滑,跌入湖中,借以拆穿那郭太后的阴谋。
深冬之时的湖水虽然尚未冻结成冰,但依旧冰冷异常。极寒的湖水深深刺入容妃的肌肤之中,使得容妃浑身犹如刀割一般的痛楚。
待回到碧波殿,容妃便发起高烧来,却执意不肯让展翠去请太医来。只是整个人缩在并不厚实的锦被之中,不住的打颤。
苦熬了一夜,直到天蒙蒙亮时,容妃只觉自己仿佛置身于炼狱一般,双唇、喉咙亦是又干又痛:“水,展翠,水。”容妃低声轻唤,却是始终都未曾展翠的应答之声。
突然,容妃芷兰只觉一个有力的臂弯将自己抱起,随后便是一杯温水送到自己的唇边。容妃芷兰只是贪婪的喝着,剧烈的头痛令自己根本没有气力去睁开眼睛看清面前之人。
“昨日之事来的突然,朝中归顺于太后之人不少,为将异己一并肃清,朕必须与杨丞相等几位重臣周密商议一番。却是忽略了你,朕真是该死!”
容妃芷兰整个人蜷缩在那甚是温暖的怀抱中,一分欣喜却是万般惆怅。怎奈何自己的心力已然全部耗尽,渐渐的,那个男人在自己耳边的低语也越来越听不清楚。
“芷兰,好想回家。”一滴泪水自容妃芷兰的眼角滑落,滴落在刘奂皇帝的龙袍之上,而后容妃芷兰整个人便昏了过去。
“芷兰!你醒醒啊,芷兰!”
只见刘奂皇帝一把将容妃抱起,亦是疾声咆哮:“这碧波殿中偏僻阴冷,传朕口谕,命所有太医全部到宣室殿外候着!”
“是,皇上!”
直至两日之后,容妃芷兰才慢慢醒来。“芷兰,你醒了!都是朕不好,一直以来朕都没有好好待你!搬回汐澜殿吧,朕真的很想你!”
“芷兰,想回家。”怔怔眼望刘奂皇帝许久,容妃芷兰从已然干裂溃破的双唇之中吐出几个字,虽然声音乃是极低,但却令刘奂皇帝失望之极。
“芷兰,你可还是在怪朕?”
“皇上,那日在熙春园中芷兰眼见爹爹苍老了许多,芷兰只是想回去看看爹爹,最多三日芷兰定会回来。”
“好!”刘奂皇帝极是宠溺的在容妃芷兰的额头之上深深一吻:“朕听太医说,芷兰你不再服用那绝子之药已然有些时日了,定要早些回来,说不定待到明年此时,朕便可以见到皇儿了!”
苍白的面容之上,忽有一抹嫣红映上面颊。一时之间,容妃芷兰只觉自己心中的那份禁锢好似慢慢的被化开了。
丞相府前,容妃芷兰眼望着自己面前那厚重的府门,心中思绪万千。自从自己入宫之后,这还是自己头一次回府。
容妃芷兰特意让府中家奴先不要通传,而是独自一人快步绕过那甚是熟悉的回廊,走入父亲杨继业的书房之中。
“爹爹!”。
闻声抬头,一时之间,老丞相杨继业不禁老泪纵横:“爹爹的好女儿!”
“前些时日,爹爹听闻你在重病之际却执意要迁去那碧波殿中,致使皇上龙颜大怒。爹爹便猜想此事之中必有隐情。以往爹爹只当你乃是不韵事世的孩子,没想到爹爹的芷兰真的长大了!”
“是芷兰让爹爹担心了。那日芷兰在无意之中发现了薛太医生前所留下的手札,心中便猜测姐姐乃是被人所害。可是,芷兰在宫中权势低微,因而芷兰只得假意称病退居于碧波殿中,令所有人对芷兰有失防范。后来,听成将军说大将军也在寻找薛太医生前所留之物。因而,芷兰才等到大将军回朝之后伺机而发,揭穿郭太后的阴谋。
“可是,女儿你又是如何知晓此事与郭太后有关?”
“芷兰依稀记得姐姐乃是在用过太后赏赐的玉颜散之后,身子才渐渐不适的。而那件包裹之中的旧衣衫,芷兰曾私下去问过侍衣院的主事,主事说那乃是齐妃娘娘的贴身衣物。芷兰记得当年后宫之中,唯有齐妃娘娘,姜贵妃和现下的郭太后当时的郭婕妤。姜贵妃为人与世无争,与那齐妃娘娘又情同姐妹。而那郭婕妤自入宫之后,品阶不高,又不得圣宠。想来当年齐妃娘娘过世之后,她曾经跪在殿外苦苦哀求先皇让她来做皇上的养母,芷兰便猜测郭太后正是整件事情的幕后主使。”
“对了,一月之前,爹爹曾经听闻那景鸾殿中传言说有你姐姐的冤魂不散,那可是…….?”
“景鸾殿中之事,也正乃是芷兰所为。大将军不在朝中,芷兰担心郭太后伺机对皇上不利,便让展翠找来一身景鸾殿中侍女所穿的衣物,而后混入殿中故意去惊吓那郭太后。想来芷兰与姐姐乃是同父同母所生,无论身形与声音都有相似之处。倘若害人之事真乃是郭太后所做,那么她心中必定有惧。芷兰只吓了她几次,她便日日惊惧,终日不得安寐。
“哎!当初乃是爹爹糊涂!一味的将那千斤重担压在你姐姐的身上。不仅害得你姐姐错付一生,失了性命。还使得你也不得不一再的委曲求全!爹爹明日便入宫去告诉皇上,当初那光滑竹板之上所刻的谷梁传皆乃是出自你之手!”
“爹爹不要!芷兰求爹爹千万不要!求爹爹万万不要破坏皇上心中对姐姐的那份美好!为了皇上的情有独钟,芷兰此生甘愿埋香!”
云遮薄月,静露如霜,大将军博玉独自一人策马奔走于皇城内的阡陌永巷之中:“锦绣你在哪里?你到底在哪里?”
博玉日日外出寻找锦绣的下落,却日日失望而回。待又一次没落之极的返回大将军府中,博玉翻身下马,却不经意碰触到自己腰间的那只合欢结。
当日在暖阁之中,锦绣悉心打好这只合欢结,笑着将它系在自己的腰间。
“为夫身为武将,怎可带这种东西!”博玉温怒笑着,伸手便要取下。
“将军千万不要O欢结,结合欢。不负君,君不负!锦绣愿与将军并蒂连理,此生定不相负!”
“锦绣你可还记得你对为夫的承诺,并蒂连理,定不相负!为夫甘愿受万箭穿心之痛,只求能与你再见上一面!你又可否能成全为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