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零七章 心思难测
妖烬没有将白悠兮那副糟糕的绣品退回来,这让她很意外。
她有些捉摸不透妖烬大人的心思,就好像在猜九宫迷格,每当她自认为猜对了时候,妖烬的心思又百转千回起来。她绕得过一个弯,却不小心拐进了死胡同。
妖烬说喜欢她,她防备心重,只说不相信。
然后她被妖烬玩弄于股掌之间,自她落下玉龙雪山那一日被他咬伤起,就妥妥地被他捉住了小辫子,用她最迷恋的温暖柔情哄着她,助她入沉香山兰陵门下,又与她故作亲昵,让她被兰陵逐出师门。
她一开始只当一切都是巧合,可所有的巧合叠加起来,就成了一张巨大的阴谋网。
就在她准备信任接纳妖烬的一腔爱慕,且心中愧疚满满的时候,那个狠戾的男子掐住她脖子告诉她,她是兰陵的一场死劫,他从头到尾都只是在利用她。
清秋寒舟迷月夜,白露灯花水桥边,她失足踏入岸边泥沼,金匹长练卷上她的腰,将她自河边拉起,半块金面具下薄唇微勾,黑瞳如蒙水雾,慵懒一笑,那时惊艳。
人生若只如初见。
若相遇是错,只愿自此长别,后半生再无交集。
白悠兮收拾了一桌子的画像,抖抖手腕准备熄灯睡觉之时,浮檀殿大门忽地就开了出来,外头的风裹杂着淡淡檀香味儿,将白悠兮手中的灯火吹得只剩青烟。
她打了个哆嗦,眨眼间浮檀殿掌灯的漂亮姑娘们都消失不见。
妖烬来了。
殿外落进来的月光洒在妖烬肩上,他一手抱了个酒坛子,一手扶着一扇门,长发垂在左肩,甚是踉跄。
白悠兮扬起头掀了掀嘴角,这些日子来,她从没怕过他,即便他是魔界之主。
“有什么事情让魔尊大人如此劳心,非得用借酒消愁这样伤身的法子?”
妖烬不语,关上了浮檀殿门,抬指指了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悬在宫殿里头,青白色的光有如外头皎皎明月,引出些清冷寂寥来。
妖烬跌跌撞撞撑在白悠兮画画的桌子面前,酒坛子“哐啷”一放就倒,清亮的酒酿打湿一片宣纸,酒味儿更浓。
他乌亮的头发掩住了半张脸,白悠兮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到他沉闷的呼吸声。
“你弄脏了我的画。”
白悠兮伸手要拿开酒坛子,却被妖烬的身影罩住。
他垂头磕在她肩上,发上有露水,落在白悠兮颈窝里一片软软的凉意。
酒味儿夹杂着檀香气息,一切都很是微妙。
妖烬的声音无力却阴哑:“过了明日,你就要喊我夫君,还要这些画做什么?”
白悠兮皱了皱眉,不甘心地问道:“你先前答应过我,这抽礼帮你达成了心愿,你就放我走的……妖烬,我不能一直在这里。”
妖烬微微转了转脑袋,冰凉的唇贴上白悠兮的脖子,微微呼出些热气:“我只答应留你一命,没有答应放你走啊。”
白悠兮推开了他,就像推开黏在身上的一团烂泥。
“你我不过互相利用,即便婚礼也不过逢场作戏。妖烬,你玩够了吗?玩够了就放过我。我还有债要还,我还有人在等!”
青白色的光里他笑了两声,听来很是凄凉。
“前世你爱傅容尘,今生你爱宿蝶,爱兰陵,”他眯了眯笑眼,喉口滑动一下,似梦呓一般,“我陪在你身边的时间不比他们少,你何曾爱过我?”
最后的话音色极浅,绵绵长长彷如黑夜里的一声长叹。
我陪在你身边的时间不比他们少,你何曾爱过我?
白悠兮只是一愣,一手后撑着桌角,只感受到掌心尖锐的钝痛。
情债难偿。
妖烬笑:“呵,哈哈哈哈,你看,我不过三言两语,你就又听信了去。我的悬狸,你可真是天真。”
他乐不可支,白悠兮却又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彻底浇熄了心里头的不安,只剩下冷冷防备的枷锁。
“魔尊的戏做的真好,我次次都被你蒙骗,却还能活到现在,委实不易。”她吸了吸鼻头,与他对峙着。
妖烬忽地自在起来,拉过白悠兮的手臂,将她拉到床沿,于红烛之上掌起一豆火苗,絮絮叨叨:“今日浮屠山有个和尚闯了魔宫来要人,还有个黄衣服的小姑娘哭着吵着要我放了你。我琢磨着该是你认识的朋友,就把他们留了下来,正好明日参加婚礼。你觉得我此举可还妥当?”
白悠兮一听,便知是罗涅和小蕉来寻她了。
“你答应我不会伤害他们,否则明日的婚礼,我不会安分听你摆布。”
妖烬轻笑,灿金的眸子因为酒意而泛出些柔柔的光来,一张雌雄莫辩的脸美得不似妖魔。
“是,我的好娘子。”
“你还打算在我这呆到何时?”白悠兮拉了拉锦被,示意自己要睡觉了。
妖烬却早已在一旁宽衣解带,很是自然。
“为夫想着洞房花烛得留到明晚,今晚高兴便想在婚前与你躺一晚。如何,你真以为我迫不及待了?”
白悠兮不愿多听他鬼话,只是自顾自躺在了床的里侧,拿背对着妖烬。
浅浅的檀香很快倾覆过来,带着有些烈的酒味儿,一只手臂跨过她腰侧,妖烬把脑袋埋在白悠兮后颈下,哼哼着不知什么歌儿。
她心下抗拒,此时却怕惊扰了他。
记得那日弱水之上,她揭穿他身份被他掐了脖子,回到神尊阁之后躺着养伤,他也悄悄躲在她身后,替她治好了伤,也不管她愿不愿意,径自搂住了她蜷曲的身子,疲惫睡去。
那时候窗外下着静谧的大雪,她心中对魔尊畏惧,却并不是真的讨厌他。
他说的没错,她又如何不薄情了?
宿蝶抛下她化为尘土,兰陵陪伴着她的时间也不及妖烬那么长。
为什么自己爱上的不是妖烬呢?
身后之人传来浅浅平稳的呼吸声,白悠兮将心思收起来,且闭了眼睡去,倒也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