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零一章 神界婚礼
已至黄昏。
丹霞殿内喜红一片，红烛排排点亮，一旁安置着雅致的长琴鼓瑟。
殿外彩凤衔着万丈红绸漫天舞动翱翔，从各路争相赶来的人流济济。
神仙两界的弟子，一并着许多弃暗投明的妖魔驾云上岛，穿戴气派，携着贺礼浩浩而来。
白马金銮流云红轿一路自南海赶至沉香山头，一侧随了不少样貌美艳异常的尖耳鲛人。白色碧莲被落日红光映成了微醺的淡粉，恍如醉酒酡红的少女。前方百鸟清鸣奏乐，彩凤口中衔着明珠搭成一座弯桥。
阮灏神老的资历老些，便成了这抽礼的主持人。
时辰一到，澄澈的铃声响透九天，头盖红色喜帕的神女在鲛人阿音搀扶之下缓缓踏出红轿，步子迈上彩凤长桥，桥的另一头正是丹霞正殿门口，兰陵神尊凛神站着，玉树临风。背后多少女子黯然侧目，一颗玻璃心碎得彻底。
纤纤素手自红袖中伸出，兰陵不愁不喜，却不知何故愣神许久，眼神飘忽，幸得身侧渺神推了一把，他才反应过来，接过神女的手，转身步入丹霞殿喜堂。
阮灏执杖坐在高堂之上，喜笑颜开。
一旁站了沉香山诸神，姿态悠然，浮屠山派了几位上佛前来，神界之主傅容尘淡然喝着茶，蓬莱岛主楚蒹葭也在，坐在南玦腿上鼓囊着腮帮子吃吃喝喝，其余弟子小辈都站在后排，孟采霜身边依旧围了一大群太乙仙门的男弟子，百般讨好献殷勤却换不回佳人垂眸一眼。
一阵冷风不知从何而来，灌入堂中。
白莲神女的喜帕掀了掀，她气定神闲，露出姣好的下巴和微扬的红唇。
一旁人都偷偷瞧着新娘子面容，细细碎碎地讨论着这白莲神女美艳四方，换上这身妆容又要美上多少倍。
冷风吹得有些刺骨，门口却跌跌撞撞闯入一个带血的身影。
脖颈处被咬出了血窟窿的仙门某弟子持剑插在丹霞殿玉石地上，浓腻的鲜红不停地往下滴着。
“仙君，神尊，大事不好，湮华邪神派了大批魔物围攻我们。我本是来传讯的，但是半途遇上了吸血会飞的魔物，一路缠打至此……”
礼乐之声听来却是十分刺耳了。
众人皆惊。
兰陵神尊听话愤然转过身来，傅容尘将那重伤弟子扶坐在一旁，阮灏神老皱了眉，无奈暂停了婚礼，且对那弟子说：“你别着急，慢慢说，把话讲清楚！”
重伤弟子把话重复一遍，动脉破损血流如注，不一会儿就丧命了。
兰陵安抚人心，沉吟道：“守在天涯海角的仙神两界弟子众多，资质都是上乘，且有青龙白虎两大神兽坐镇，擎天柱也被我封了几层结界。湮华若真想动手，便是该冲着沉香山来。他不过是试探天涯海角的防线，不会动真格。”
众人这才安定下来。
礼乐继续。
兰陵和神女就位，正要拜堂，第二名弟子衣冠整齐了些，却也横冲直撞。
闯入的弟子欲开口说什么，神尊抬手止住：“今日大喜，不谈战事。”
弟子神色急躁，欲出口的话哽在了喉咙，一副吃瘪的表情。
白莲神女立在一旁，稍有些乱的心思渐渐平静下来。
——兰陵该是在乎这桩婚事的。
傅容尘将这第二名报讯弟子扶到一旁，那弟子轻声道：“仙君，方才出了一个白发魔女，虽是魔物却……却杀退了大半敌方，还有，战神的嫡传弟子好像受了伤，现下正昏迷不醒呢！”
一旁的战神玄天耳朵尖，一听自己的小徒弟受了伤，心不由得一紧。
但兰陵……
他绝不会停下来的。
这桩婚事有多重要，对于神界来说将是一次重大的结合变革，神女南海的势力范围实在是大，若能合于沉香山，一脉一力，对抗湮华邪神的胜算才能大一些。
且白莲神女痴心盼了这千年，怎么能罢休？
第三名报讯的弟子急急闯进来的时候心直口快，也没在意阮灏神老发黑的脸，只厚着脸皮道：“禀报神尊、仙君，那白发女子似是为我们战死了。湮华邪神还在，魔尊又气势汹汹赶来了。我们死伤无数，招架不住魔尊的军队了！”
兰陵揉了揉眉心，疲惫道：“派弟子支援。”
什么白发女子……
他突然想起前些日子和洛九桑一同巡视人间的时候，也遇到了一个一头白发的魔道女子，被护短的魔尊妖烬救走了，就这么让她逃了，他那时若非有要事要赶奔天涯海角，一定会穷追猛打。
战神玄天再也坐不住，满脑子都是自己初夏小徒弟受伤的模样，急急请命。
“请神尊授命，玄天愿亲战杀敌！”
兰陵正欲开口说什么，几只受伤的彩凤跌跌撞撞伸长脖子死在了丹霞殿门口。
浩浩荡荡的魔气伴着一团团乌黑的旋风入侵大殿，扬翻了火烛美酒。
众人以结界护体。
旋风过后，一身黑袍缝金狐领裘衣的妖烬执着弯刀立在大堂中央，邪气满身，冰冷而锋利，杀气浑然。
一干佩刀神侍将他包围，诸神警戒起来。
“你来的不是时候，今日是我的婚期，即便要打，也要隔天。”兰陵面不改色，徐徐道。
妖烬面色比兰陵还有冷上几分，他瞪着对面的喜服男子，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却一一都忍了。
他抬掌幻化，臂间抱了一个浑身是血的白发女子。
妖烬抱着白悠兮的遗体上前两步，冷冷道：“若你还有良心，看清她是谁，再决定要不要救她。”
“兰陵，今日是你我……”白莲神女不得已掀开喜帕，看到妖烬怀中女子的面貌之时，不由得一阵惊恐。
怎么可能？白悠兮早该冻死在寒荆崖下了……
“她是谁！我们神尊凭什么要救一个魔女！”阮灏气急，抬杖便要打。
兰陵一手拦在阮灏和妖烬之间，目光死死地锁在白悠兮脸上。
五年。
他见不到她，五年来日日在她屋子外徘徊。
她怎么敢！怎么敢一声不响地就擅自离去，还带走了屋里所有与她有关东西，唯独剩下两坛子酒酿，这算什么！
尤其是他夜里气息紊乱，化作上古之身的时候……
那时的他满心满肺都是她，所有往昔的感情都化成一柄柄利剑将他剐得体无完肤，他后悔将她驱逐师门，后悔此后见她一面都是奢侈，可最让他受不了的是，他完完全全失去了她的音讯，所有的搜寻都仿佛石沉大海，他不死心，上天入地，还要一手应付湮华的侵扰……
天晓得那时候他有多么怨她……
此刻她终于出现了，却入了魔。
他探不到她的气息。
她死了。
她为何而死？
妖烬似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解释道：“她替你守住了擎天柱基。最后杀了她的，却是你的幻象。”
多年不见白悠兮的守清和红菱顾暄等人见到了她，都急忙赶到人群前头来。
“她早已不是我沉香门下弟子，她既入了魔道，便是你门中人……”兰陵痛心，他只听闻白悠兮是下界自赎，竟却入了魔道，妖烬对她百般庇护，不由得掀起他心口不快。
“我算是看不下去了，”一道出挑的女声自一旁响起，楚蒹葭心口不平，南玦也拦不住她，“你既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却从不见你如何庇护你的徒弟。她被凶险恶徒推下寒荆崖困了五年，如今深受寒毒之苦，本就活不过几日，还要替六界守什么劳什子擎天柱。我楚蒹葭以前是瞎了眼，这劳什子婚礼我也不想参加了，你们神界中人，个个都是冷心冷肺的禽兽之徒！”
“你！你说什么！”阮灏吹胡子瞪眼。
兰陵面色更差，简直苍白。
他伸了手：“把她给我。”
白莲神女一手暗暗握紧了拳。
“兰陵，你终究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