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过去留下的痕迹,没有人可以彻底消灭,未来只能叠积在“过去”上面,这是定理、是法则,人生是一个接着一个的环圈,断了哪个环结,都无法延伸。
那段过去,她永远都无法厘清心上的洞口,也永远无法抹平,情人座上的他,她只能无助地任由他霸在那里,直到生命耗尽,他再也为难不了自己。
这一趟,白来了。
拿起桌上的矿泉水,她像饥渴的旅人,打开瓶盖仰头灌水。这时,edward打电话给她,她接起。
“你到底在哪里?我以为我们约了晚餐。”edward的口气里,没有愤怒,他是谦谦君子,一个不会改变的绅士。
他们在飞机上说好的,要…起吃晚饭,所有的行程留到明天才开始。
“你没收到我的留言吗?”
“没有,我以为你被绑架。”
edward的口气始终温润,他像多年前的杜岢易,不管有心无心,都会对人温柔体贴。
天,她是因为这样,才不拒绝他的吗?
想清什么似地,心猛地一揪,还要往下深思时,她理智地阻止了自己。不行,现在不是想这个的好时机,至少她得先离开这里,离开杜岢易。
“不,我很好,我正在朋友家里,他……请我喝矿泉水。”
“你居然为了一杯矿泉水放我鸽子?”他在开玩笑,试着解除她的歉意。
“不是一杯是一瓶。”她也试着让自己轻松。
她应该告诉他,自己在什么地方,请他来接,或者让他订下一班飞机,两个人一起回去,如果礼堂的布置尚未拆除的话,或者可以将中断的婚礼继续完成……但当她对上杜岢易黯然的眼神时,她居然说了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话。
“edward,对不起,我临时有事,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吗?等我忙完,马上联络你……是,好,就约定七天……没问题,我会到。”
她挂掉电话,而杜岢易接收到一个讯息——他有七天。
***
周采萱一面打呵欠、一面走进女厕。哇,有一排女生对着镜子补妆,算了,她不跟人挤,转身离开,直觉往男厕方向走。
没人?正好。
飞快从包包里面翻出牙膏牙刷,她用右手刷牙、左手洗脸,她天生丽质,脸皮怎么摧残都无所谓。
泡泡同时在嘴里和脸上成形,她在享受洁净感同时,一个男人拍拍她的肩,吓得她差点儿把泡泡吞进肚子里。
搞什么?
右手有牙刷,她只能用左手拍拍被吓得七零八落的心脏,安慰它被坏人惊吓。
她斜瞪他一眼。
幺寿,魂差点儿被他收掉。袂惊、袂惊,阿弥陀佛来保庇,保庇小鬼拢拢乎钟馗抓抓去。
“小姐,你走错了,这里是男厕。”男人说。
她没好气地吐掉满嘴泡泡、漱漱口,再随意掬起水泼在脸上,脸洗干净了,再用水弄掉胸口的肥皂泡。
她没发现男人太阳眼镜后面的两颗眼睛正逐渐扩大,她对着镜子,拉下后脑勺的橡皮圈,用五根手指头当梳子,扒扒扒,把马尾扒整齐一点,再套回圈圈。
她的手忙,嘴也没闲着。“这位先生,第一点,这里是室内、不是户外,在厕所里不必戴墨镜……”
莞尔,他认出她了!男人好整以暇地把双手插在口袋里,身子斜靠在厕所墙边,微笑着等她把话说完。
“如果您拔掉您的眼镜,就会发现女厕现在人满为患,如果我要在女厕完成刚刚的动作,至少得多花十五分钟,如果我多花十五分钟,外面来接机的大哥,将会以公务繁忙为由,放我自生自灭。”
她耸耸肩,任由自己的唠叨症发作。“我猜,是不是所有的建筑师都是男人?他们难道没计算过,女人使用洗手间的时间是男人的三到五倍,女厕至少要盖成男厕的三倍大才符合公平原则……”
oK!弄好了。最近出版社来了个斯文的朱自清,啊,不对,是斯文可爱的新编辑啦,才刚从研究所毕业:又嫩又白皙……厚,她在说什么,是男人啦,她把他说得像春鸡,连口水都快滴下来。
总之,她平时邋遢可以,但有意思和众美女抢鸡的话,外貌好歹要稍微注重一下。
她把盥洗用具收进包包,在准备踏出男厕时,发现那个爱管人的兄弟堵在门前,她正想拍拍对方看起来强健有“肌”的胸口叫他让路,顺道吃几两豆腐同时,电话来了。
“喂,我是周采萱……嗨,老板好,最近老板身体好不好啊……”
听到老板来电,她的口气马上转变得谄媚巴结。
“不要这样说咩,我怎么会故意气坏伟大的老板大人呢……是,小的马上到,我已经在机场了……老板,你都不知道英国昨天发生大雷雨,飞机飞不上去,我在机场等超久的也不敢走开,我一直在等补位,好不容易补上,我马上赶回来,就怕误老板的事,好,待会儿见……老板再见、老板再见。”
挂掉电话,她飞快耸了下肩膀,吐了吐舌头。
一旁男人颊边的笑意扩大。没猜错的话,她是和自己搭同一班飞机到的,可他确定,英国并没有发生大雷雨。
她看一眼挡在身前的高大男人,他丝毫没有让路的意思。“先生,你挡到我的路了。”她用手背拍拍他的胸口,嗯……豆腐不错吃,弹性佳、肌肉练得满大。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将它压在自己胸口,摆明了今天豆腐Free,有意者请尽情取用。
哦哦,这家伙很大方哦。要不是老板的追命连环call太惊人,她还满想继续享受帅哥的免费招待。唉,可惜!
把手抽回来,她扁扁嘴,往外走去。
“丫头。”他唤她一声。
她顿住,转身回来,从上到下打量他一番。没给他认识的啦……摇头,继续往外定。
“丫头,你忘记我了?”男人走到她背后,将她拉住。
周采萱仰起脸,在记忆里搜寻她认识的高个儿。匡仔?不对,他胖得多,就算迅速减肥也不可能变成这样。李片子?也不对,他比片子要高上半个头。
不会是老板家那个暍洋墨水的儿子吧?厚厚,早就看出来他对她有意思。
但……不可能啊,因为不管是匡仔、李片子、小老板或其他男人,就算他们集体去整形减肥,都没有任何人知道丫头是她的小名,从上大学之后,她就不对外公布小名了。
edward拿下太阳眼镜,戴眼镜是因为连续的忙碌和意外状况让他长出黑眼圈,而他是个很注重外表的男人。
“请问贵姓?”她站着七字步,一身的吊儿郎当。
“edward。”
“edward?”没听过,但他那双蓝眼睛好像在哪里见过,但是整体……她退后两步,再退后两步,她抓抓耳后,深思……
“中国面包?雨伞?麦当劳?”他好意提醒。
回忆瞬地涌入脑袋里。“啊!是你!”她尖叫一声,冲上前,一把抱住他。
“对,是我。”回拥她,他喜欢她的热情,十年了,她看起来还是当年那个小女生。
“你染头发,害我不认得你。”她把自己的眼睛脱窗归咎于对方头发乱染。
“现在没染,以前那个才是染。”
“对嘛,你皮肤又没有多白,蓝眼睛被墨镜遮住,金头发也不见了,一点都不像我认识的阿兜仔。喂,你又来台湾观光?”
如果他的答案是:“对啊,我来度假。”那么,她会说:“太好了,我当你的向导,台湾有太多好玩的地方,我曾经帮出版社写过台湾导览,那个书卖得有多好多好……”
可是,他说的是:“不是观光,我是陪未婚妻来台湾探亲。”
“未婚妻?”莫名的不爽涌上,感觉很像多年前发现一盒无主珠宝,本来想收归己用,却转个头,忘记放在哪里,好不容易,她又找到同一盒珠宝,上面却贴了封条,写着“此宝归XXX所有”。
是不是超不爽?不爽到像当年,发现他的住址被红茶淹了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