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流寂与夙颜一道回紫烨神宫,半路上被天宫的小仙童叫了去,说是天帝有要事相商。流寂本推辞了,说着今日既是夙颜的生辰,便该整整一日都陪着她才对。但那小仙童大抵是见过世面的,弯腰站在流寂面前再次请话虽有些胆怯,却也将字句吐了个清楚,说天帝特意告知,切不可推脱。
夙颜思索半晌,催着流寂同那小仙童一道去了。流寂走时对夙颜千叮咛万嘱咐,说不可出紫烨神宫,他回去再找她。夙颜乖乖应了。
夙颜方才还感动着,差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那手绢将掏未掏,正卡在她袖口。此刻她一人独行,倒是大大方方地掏了出来,就了些凉凉的水擦了把脸,瞬间清醒不少。
她有了生辰,甚是激动,一路又蹦又跳地回了紫烨神宫,敲看见独自站在柳树下的连朝歌。
初春的风不大,却有些冷意,夙颜昨晚沐浴时将麒麟吊坠取了下来,后来又忘了戴上。她有些冷,手缩到衣袖里搓了搓,暗道幸好今日哥哥没有发现,不然该挨骂了。
连朝歌本是整个东海数万年来最为儒雅俊逸的男子,从发丝尖尖到脚趾甲没有一个地方不好看的稀世品种,此刻站在柳树下,只几根嫩绿的柳条搭在他头顶。夙颜一眼望过去,竟凭空有了几分凄凉之感。
流寂先前说他来寻笑笑来着。
夙颜提了裙角走过去,连朝歌听见动静,转身向夙颜行了一礼。
这么久以来,夙颜只知他在神界的盛名,却从未仔仔细细地观察过他。今日细细看来,的确是风姿出众,气度不凡,非常人所能及。那苏荷跟在他身边多年,他一边顾念着苏家的颜面,一边又能与苏荷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想来也是个懂分寸的君子。正所谓帅哥配美女,才子配佳人,如此看来,他与夙笑还是很配的。
思绪万千的夙颜丝毫没有意识到,连朝歌在她心中的地位已经蹭蹭蹿了好几个台阶了。
夙颜望了望紫烨神宫的大门,除了守门的仙童外再无他人,笑笑走了?
“你来找笑笑?”夙颜问。
他略微点头:“是!”
夙颜又望了望大门内那条空荡荡的路:“笑笑走了?”
连朝歌闻言倒是笑了,只笑得有些无奈:“上神明见。”
他言语间总归是有几分失落,夙颜听得惆怅,叹气道:“笑笑毕竟是笑笑,若是那么容易就被你追到手,怎么能体现出她的价值你的能力。你说对还是不对?”
他诧异点头:“对极了。”
夙颜努力作出看透一切的模样,负着手回了紫烨神宫。进了子衿殿,才发觉司嘉也在。加长的三人矮桌上放了上好的桃花酿,桌边有个花瓶,里边插了好些新春新开的迎春花,整个屋子都添了一抹亮色。
见了迎春花,夙颜更是坐不住了,只觉得一腔热血在内心澎湃,怎么也消停不下去。她抱着酒灌了一口,问夙笑要了昨日落下的麒麟吊坠,戴上后招呼着两人去了院子里。
院子里的树刚发了新叶,依瞎带着些冬日里光秃秃的姿态,无甚新奇。夙颜倒是想到了泗水殿里常亦楠寝居外的那可合欢树,那顶高的枝丫上竟有了一窝雏鸟,雏鸟身上有黑黢黢的绒毛,难看得紧。倒是鸟妈妈,夙颜曾见过一次,全身都是墨绿的羽毛,油亮油亮的,很是好看。常亦楠嫌雏鸟吵,本想让人将它们迁走,被夙颜拦下了。
迎春花在神界并不多见,就数紫烨神宫内最多,开得也最早,比人界还要早。刚开春,冬寒还未退完之时,便如火如荼,势不可挡地开了满地。夙颜三人搬了张矮几窝在树下,很是惬意。
司嘉中途进去抱了夙颜的丝音琴,笑眯眯道:“听闻神君进来都会教你弹琴,你也老早就自己学过了,我与笑笑甚想领教一下你这大名鼎鼎的夙颜上神的琴艺。”司嘉缩在夙颜旁边,夸张地挥手,“在这暖阳融融的大好春光下!”
夙颜与夙笑齐齐抖了一抖。
夙颜:“真酸。”
夙笑:“掉牙。”
司嘉咧着嘴,笑得欢心。
夙颜正声道:“既然你们那么想听我弹琴,那本上神不才,就献丑一曲吧!”
司嘉推她:“去你的!”夙颜笑嘻嘻地躲开,纤指抚上琴弦。一首《春风》弹得行云流水,张驰有度,清亮优雅,极其应景。手艺比起之前的魔音绕梁,好了不止成千上万里。
夙颜得意挑眉:“怎么样?”
司嘉赞道:“甚好!”她侧侧身,问,“颜颜你今日心情不错啊!”
“一直都不错!”
“是,今日尤其不错!”司嘉说,“说说,有什么好事?”
夙颜作神秘状,两只手伸到了两人面前:“哥哥说,今日是我……”
“什么?”
“生辰!”
“……”
夙笑倒是问:“怎么以前没听你提过?”
“不知道啊。”夙颜耸肩,“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
司嘉说:“神君可真够意思,不过你不是神君救回来的吗,他怎么知道你的生辰?”话落,她又想起了什么,一拍大腿道,“我记得你三年前就这几天被救回来的,莫非……”
“对!”
司嘉哭道:“为什么上天不给我一个哥哥!”
夙颜转头对夙笑说:“她疯了,别管她。”
夙笑微微一笑,点头。夙颜看得疑惑,只觉得方才她那笑,怎么看,怎么同连朝歌的笑有点……有点像啊……
夙颜说:“笑笑,方才我还在外边看见了连朝歌,他又来找你了?”
夙笑清亮的眼神一暗,略显僵硬地点头。
司嘉凑过来,激动道:“对啊,我看那连朝歌好像很是喜欢你呢,这不都来找了你好多次了,你到底怎么想的?有没有一点……看上他了,嗯?”
夙颜说:“是的,从前我对他还是有些成见的,毕竟那个苏荷给人的感觉十二分不好。但后来倒是改观不少,连朝歌贵为东海储君,倒也是不近女色,也不知算不算是在为你守身如玉。不过哥哥对他也是很欣赏的,是个不错的人。我看他对你也是真心的,就不知笑笑你是怎么想的?”
夙笑沉默半晌,抿嘴道:“我不知道。”
司嘉与夙颜对视一眼,都颇感无奈。
几人呆到天黑,夙颜想去找常亦楠,但无奈已答应过流寂要在宫内等他,便只得老老实实地呆着。夙颜心底悲伤逆流成河,明明想去找常亦楠的……
哀怨间,脖子上的玉佩突然一阵发热。一个念头闪现在脑海中,夙颜乐开了花,撒开脚丫子就往外边跑。醉醉月光下,常亦楠静静地站在宫门外,玄衣如花,几乎要融入黑夜中。
他察觉到了夙颜,脚步一移便转过身来,看到夙颜飞奔过来的身影,嘴角一勾,丝丝笑意在眼底氤氲开来。
夙颜扑到他怀里,双臂环着他的腰,问:“你怎么来了?”
常亦楠凉凉道:“某人生辰都不来找我,我便只有厚着脸皮自己来了。”
原来是醋了……夙颜暗笑:“你消息挺灵通啊!”
“那是!”
“礼物呢?”夙颜吸吸鼻子,伸手。
常亦楠将她的手捉住:“难道我来了还不显诚意?我还没礼物重要?”
“不是。”夙颜说,“就是觉得有点对不起你。亦楠……你别生气。”
“你这样一说,我还真有点生气了。打算怎么哄我?”
哄他……哄他……
一个大男人,哄什么哄……
但夙颜自知理亏,也不敢反他的话。看着他眼底闪烁的光,踮起脚尖朝他的嘴亲过去。
常亦楠箍住她的腰,亲得心满意足了才放开她。在这期间,夙颜已将他的衣袖从里到外摸了个遍。
“可找到了?”常亦楠微微喘着粗气,笑问。
“……你耍赖。”
她翻遍了,也没找到她的生辰礼物。
她眼中并没有什么失望一类的情绪,她知道常亦楠不会缺了她的东西的。果然,常亦楠低笑一声,低头蹭蹭她的额头,道:“今日太晚了,明日带你去怎么样?”
“嗯。”夙颜抬头看他,以他的能力,既得知了今日是自己的生辰,便不会太晚。然而他却天黑了才过来,也不知是等自己等到了天黑还是一直忙到了天黑。
“你在等我?”夙颜问。
“没。”
那便是忙到了天黑了。
夙颜一直觉得常亦楠很神奇,明明铁血手腕,处理事情毫不含糊,果断得很,却偏偏不慌不忙,一点一点地过。他一天的事,若是紧凑点,不到半天便可处理好,他却偏要延缓一整天。
这大好的时光,就这样被浪费了。
夙颜痛心。
可转念一想又有些心痛。
她成日自在逍遥,常亦楠却陷在这些事里脱不开身,一边护着她一边防着别人。
她柔声问:“魔帝死了,你准备怎么办?”
这个问题,她曾问了好多次,他都没有回答她。这次……
“这不是你该烦心的,好好呆着吧。”
果不其然。
“你先回去吧。”夙颜推他,“我明日再来找你,我还得回去等哥哥的礼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