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章 斜阳会盟(十七)
“又是一个天真的人。.”离蔚嗤笑,“你和离轩还真是像!都是一样的傻瓜!”
离轩也曾对南氏旧人说过,南氏一族的仇恨,不过是一时意气,怎么能与重振南氏,将南氏一族再次发扬光大相比。所以离轩没有选择报复,他选择立功进身,手握权柄,为自己择一英主,再次让南氏成为大玄声名显赫的世家大族。
“难道因为我们渺小,就不能够觉得痛,不能够觉得恨么?”离蔚回过头来,他那张从来淡然自若犹如谪仙一般的面孔,终于摘掉了那不食人间烟火的面具,露出狰狞与阴沉。
“南氏一族罪有应得,你既然对一切洞悉明了,就该知道无论是皇上还是我母亲,当年都没有做错!那不过是上一辈的恩怨,我母亲当年既然决定将你和离轩送走,不让你们顶着南氏罪臣之子之名活着,就是希望你们重新开始,你又何必始终抓着那点旧怨不放呢!”九方梦冷冷道,
“重新开始?”离蔚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南氏覆灭时,我不过四岁,对当时之事记忆极为模糊,所以到了离家,我很快就忘记从前,把自己当作真正的离家人。曾经,我以为离家的生活是我一生最快乐的时光,有疼爱我的养父母,还有一个长我三岁,从小悉心照顾我的姐姐。她是那么美丽,那么温柔,她本是我一生之中最美好的记忆。”
“你爱她?”九方梦问。
他的眼神变得恍惚,仿佛是在回忆从前最美好的时光,“所以我拼命读书,一心赴考,就是为了能够高中之后回来之后能够正式向我养父母提亲。.可是——”
他的眼神瞬间又变得阴冷,充满了刻毒。
“她拒绝了你?嫁给了别人?”九方梦皱起双眉,她忽然想起离轩曾经告诉过她的事情,她看着离蔚那双疯狂又怨毒的双眼,声音陡然转冷,“离蔚,离家人是怎么死的?”
“我杀的,我故意给山贼送信,告诉他们离家和我姐夫家有大笔钱财,而两府的水井里都已经下了药,晚上所有人都会沉睡不醒,那些山贼就真的闯入两府,将钱财抢掠一空。”离蔚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妙的韵律,仿佛他不是在诉说一场残忍的灭门惨案,而是一出精彩绝伦的折子戏,“山贼走后,我就将他们所有人的喉咙一个一个割断,嫁祸给山贼。”
“为什么?”九方梦只觉得离蔚那颗心里藏着让人无法理解的毒液,让她全身泛冷,“只因为她不爱你,你就杀掉你养父母和姐夫全家?难道他们曾经对你的好,对你的爱,你全然不记得了么!”
“他们是对我很好,可我后来才知道那是因为我是南氏罪臣之后,他们得了皇上的指示,要监视我和我大哥而已。”离蔚冷冷道,“所以她拒绝了我,因为她内心里从来都没有爱过我,从来没有真正把我当成家人看待过!他们所有人都一样,明明心里是厌恶我们,忌惮我们的,偏偏又要用一副假仁假义的面孔来欺骗我们的感情!”
“就算如此,他们将你养大,不曾伤你们分毫,单是看你们兄弟俩后来一个为国之大将,一个钦点翰林,就知道他们不曾有有半点亏待你们的地方!”九方梦厉声道,“仅仅因为他们不够真心,你就将他们满门残杀,这十年来,难道午夜梦回,故人入梦,你都不曾后悔愧疚过么!”
“不曾,”离蔚冷笑道,“只要他们入我梦境,我就会一次又一次地在梦里再次杀死他们!”
这是何等刻骨的恨意,若说九方蝶因为从小受尽折磨而变得心灵扭曲,一心报复,九方梦还能理解,但是离蔚——
“你以为我只是因为发现他们待我不够真心,所以愤怒憎恨么?”离蔚冷冷笑道,“你知道我是怎么发现他们其实一直都在替皇上监视着我和大哥么?”
九方梦没有说话,但是她已经隐隐感觉到,离蔚要说的将会是他最大的伤口。
“当年南家倾覆,男子未被斩首的多半被流放边疆,女子没入奴籍,但总会有一些想着法子逃出来的人。”离蔚的语气忽然又归于平淡,他的嘴边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自然也会有人打听我们两兄弟的下落,想方设法找我们。但是我在南家生活了九年,从来没有见到过来找我的南氏族人,你猜是为什么?”
离蔚转过眼来,笑着看九方梦,九方梦不语,她已经猜到了。
“那年我高中探花,锦衣还乡,离家张灯结彩为我庆贺。那天的庆贺之宴后,我就先去问她的意思,问她愿意嫁给我,我知道我只是一介养子,无家族可恃,所以才拼命考取功名,这样才不会委屈她,可是当我剖白一切心思时,她却是很直接地拒绝了我,并告诉我,她与我绝无可能。为了让我死心,第二天她就主动请我养父母为她订下一门婚事,而且仓促完婚。”离蔚摇摇头,“当时,我只觉得受伤难过,但她若无心于我,为了她的幸福,我自然是不会勉强。直到她大婚的前一夜——”
他微微抬头,看着山洞里火把刺眼的火光,又不笑了,“那天晚上,想到她第二天就要成为别人的妻子,我辗转难眠,忍不住半夜起身悄悄去找她,想最后再同她说一次体己话。可是我却是看见她在院子里命人毒打一个女人。”
那天是冬天,地上落满厚厚的白雪,他站在她院子外,看见她那张从来温柔美丽的脸冰冷如地狱修罗,她狠狠地掌刮着面前一个被两个粗使婆子押着的女人,口中冷冷道,“你们居然还敢来找他J上没让你们全族人人头落地就已经是仁慈了,你们居然还包藏祸心,你已是被卖之奴,还敢逃到这里来!”
“我真的没想做什么,就是想见上他一面,看看他过得好不好而已!”那个女人哭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