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3章 夜半呼声
帝俊十三年,腊月十七日,碧空万里,无云亦无雪。
左青一行到达卞陵城正门口时,去接风清儿的车马已再次等候多时了。
此番回京,左青、映竹、菊香、贼眉鼠眼的柴孝、风清儿、嫣红,车队共有三辆马车,一车供风清儿与嫣红二女使用。一车左青自用,还有一车,则是装满了卞州府各种土特产,是左青要带回京都,敬献各处的礼物。映竹、菊香、贼眉鼠眼的柴孝各自骑马高头大马,在三辆车附近护卫。最后就是三位出自双子门的车夫伙计了。
一行九人三马三马车,就此离了卞陵城,沿着向西的官路,一路而去。
从卞陵到京都,需经卞州、降州、凌州,三州十一县卫。沿途七百里。当日晚间,车队到了卞州府边缘的阳风县。
阳风县地处卞州府与降州府交汇处。却一直不受两府重视。毕竟都是东凌国土,此地也从来不存在兵家必争之地的意义。直到左青到任。
原来是双子门众中也有善于勘察地形者,却早在左青离宫之前,就已在各处勘探地形,尤其是金铁矿所在,为双子门聚集资源所用。这阳风县中正是有一处铁矿。只是一直不被当任官员发现。左青在处理完汛期事件之后,便已着手安排双子门门众到此地,开采铁矿。矿井开采大事,自然是要走官家的路子。在左青的运作下,小半铁矿上缴国库,大半则被双子门自留。但是只是小小半的铁矿,已经使得阳风县一跃成为整个卞州府的重头县卫。当任县令更是对左青感恩戴德。
左青回京过年一事,早已卞州皆知。早早得到消息的阳风县令祝人杰,更是早早的在太守大人的必经之路上,恭候多时了。
天色已晚,车队中又有女眷,左青示意映竹,今晚在阳风县歇息。
当缓缓进城的车队,遭遇到阳风县令祝人杰带领全县上下所有官职在身的人员在城内大门两侧恭迎的时候,马车内的左青还是跌破了眼睛。
左青苦笑着下了马车,没等祝人杰带着随众跪拜在地,已经急急赶上前去。搭住了祝人杰的手。左青说道:“祝大人,你叫本府很是无奈啊。快快叫诸位散去,今日我去你府上休息。”
祝人杰一开始听到左青说无奈的时候,已惊出了一身冷汗,及至左青后半句传到耳中,他才变忧为喜。祝人杰已知晓左青不愿这样大的行帐,忙挥退左右官员,小跑着领着左青的车队,向着县衙走去。左青却也没有上车,只是陪同祝人杰一起步行,祝人杰心中更感荣幸。
却说这祝人杰,已经四十二岁了,在阳风做县令也已经足足七年。东凌帝国常例,是官员五年一大评,考评优者自会提拔,考评差者自要被朝廷追究责任。偏偏是我们这位郁郁不得志的祝县令,愣是“稳坐钓鱼台”,大概是官员考评中,他是在太不引人注意了,乃至朝廷、卞州府前几任太守、王子尧等人就一直把他安在阳风县令的位置上,好不尴尬。
如此的祝县令,怎会不对,给自己带来在任中,最大政绩的太守大人天狼公子左青,感激不尽,
到了县衙,祝人杰急急召来下人准备酒菜宴席。左青却只说道多谢祝县令美意,但此番从卞陵城到此,已是车马劳顿,何况车队中还有女眷,着祝县令准备一桌简单的饭菜便可,酒就不要上桌了。
祝人杰轻快的应允,并亲自去了后厨,安排太守大人一行的饭菜。祝人杰很知味的,并没有厚着脸皮,与左青同席。左青也没有对祝人杰客气一番。用过饭后,左青一行人,径自去往祝人杰安排的房间中休息了。
却说祝人杰将自己的住房,好肆打扫一番,并重新摆设了在这阳风县中可以寻到的物件,摆放一番,安排给了左青居住。
左青看着比自己太守府的住房,还要好上许多的房间,苦笑着,没有多说什么,就此休息去了。
到了第二日,左青早早醒来,映竹却更早收拾妥当,在左青门外守护。近乎一宿没睡的祝人杰,更是一直在廊下待着。
出了房门,左青看着瑟瑟发抖,一脸菜色的祝县令,笑了笑说道:“祝大人,我们就不再府中用饭了,今日已是腊月十八,我还要早早赶回京都,即可便走。”
祝人杰苦着脸没有说话,不想左青却继续说道:“祝大人,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来年,我们卞陵城相会。”祝人杰兀自觉得左青话语中,有要将他提拔到卞陵城任职的意思,但是一时揣摩不透,还不待祝人杰上前同左青说话,左青已安排映竹,知会各人,启程继续路途。
左青一行人就此离开了阳风县城,离开了卞州。
一路无话,偶尔路上休息,风清儿回到左青马车外,等候左青下车,与左青说一些话,也不外乎是一些感谢左青带她同行的感激话。
却说到了晚上。车队已过了降州大半,刚过降州府城降涂城。到下一个县城还有五六十里的路程。左青安排左右,连夜赶路,绕过下个县城,明日直接到凌州地界。
却说晚间用饭的时候,风清儿婢女嫣红,来寻了左青,只说是风清儿有情,也没有多说其他。左青跟着嫣红来到风清儿马车前,风清儿闻听左青已到,下了马车。
却说风清儿带着左青一路偏离车队,向着远处去了。
风清儿一身简单的素色衣服,头上戴着一顶毡帽。在左青身前徐徐走着。
左青也自跟着风清儿的脚步。却说到了离着车队驻扎大概五百米的地方。风清儿停住了脚步,左青也这跟驻足不前。
风清儿回身,说道:“天狼公子,我听闻的你大名,好多年了。”左青只是疑声道:“哦?”没有再多话。风清儿继续说道:“我是西庆人。”
“恩。”
“我是西庆庆都人。”
“哦。”
“我是庆都西庆皇宫里的人。”
左青笑了起来,说道:“原来如此,难怪清儿小姐的风采如此。”
风清儿看到左青一直不惊不喜的样子,已经猜到了几分,左青必然对自己的身份多少有了几分了解,她竟然还在这里,觉得是卖给左青一个大人情,入京前,将身份告诉左青一丝。风清儿想到此处,也是尴尬的笑了笑。
左青却转身开始往回走,说道:“清儿姑娘,你在我车队中一天,我便护佑你一日。到了京都,俗事缠身,只怕左青无暇顾及清儿姑娘了……”
风清儿明白,到底左青还是顾及她的身份的。
不待两人走回车队,突兀的一道亮光从车队旁一闪而过。一声女子的惊呼声,响彻了这片夜空。
“啊……………………”
高分贝的女声,惊扰的这片夜空,似乎都要压了下来。
还不待左青与风清儿走回车队驻扎的位置。一直隐藏身形,护卫在左青身边的贼眉鼠眼的柴孝,已主动走到左青身侧。
左青挥手,示意贼眉鼠眼的柴孝无事,陪同着风清儿回到了马车的位置。
原来在风清儿随左青去了之后,嫣红一个人在风清儿的马车里太过冷清。而左青的马车里有映竹一早就准备好的火盆。
这冷寂的天地里,嫣红就自作主张,坐进了左青的马车。马夫也没有拦阻嫣红。却不想,嫣红刚刚坐进马车,一只箭弩就突兀的射向了左青的马车。还好嫣红身材娇小,又是半窝在温暖的马车里。这才侥幸躲过一劫,保存了性命。
映竹听到箭弩破空的声响,已从马前飞奔到临终,追随黑影去了。菊香上了左青的马车,看嫣红去了。几个马夫在左青与风清儿离去的方向守候着。
贼眉鼠眼的柴孝,远远在后面跟随着左青与风清儿,到了此地的时候,菊香已经从马车上下来了。
看到左青归来,菊香上前说道:“大人,嫣红姑娘无事,被惊吓到了,只是……箭矢上有毒。剧毒,见血封喉。”
左青已知晓映竹去追刺客的事情,也没有在箭矢上多问菊香,只是让开身形,好叫风清儿去车厢里看看嫣红。风清儿一颗心早就随着嫣红的尖叫声,高高悬起来了。也不待左青说话,已直奔左青马车而去。
嫣红兀自在车厢里哭着,风清儿进来车厢,嫣红可算是找到了亲人,跪伏在马车里,趴在风清儿双腿上,痛哭不止。
左青示意贼眉鼠眼的柴孝带着左右马夫,好生护持着马车。自己却带着菊香,到了篝火出,等着映竹归来。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映竹提着一个人影,快步回到了此地。映竹到了左青、菊香二人身前,挥手一掷,将人影摔在了地上。被摔在地上的人影,滚了几滚,却没有了动静。正是映竹追上他之后,三两下解除了他手中的短刺,更是制住了他的穴道。左青只是皱着眉头,看着地上静止不动的身影,没有说话。
映竹上前,踹了地上身影几脚,顺势解开了他的穴道。
“咳……咳咳……”
还在地上趴着的刺客,惨烈的咳嗽了起来,似乎要把他的心肝肠肺都咳出来才停下。左青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菊香、映竹二人更是各在两边站了,以防他纵身起来,加害左青。映竹二人却也知道,左青身手很好,好到映竹都不知道可以从左青手下,走过几个回合。却仍一心守护了左青。
重咳声,终于止住了。地上的人影,跪起来了。猛烈回头,他看着左青,双眼通红,脸上神色狰狞。刺客突然有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
渗人的笑声传出好远,使得这空寂的夜晚,越发不平淡。
左青沉闷的嗓音,传到刺客的耳中:”孙公子,好久不见。“
“哈哈哈,天狼公子还记得孙某吗,竟然真的是好久不见了,哈哈哈。”这刺客,正是孙淼。
前任卞州府主簿孙想之子,孙淼。也是左青初入卞陵城,在越府人家酒楼,遇到的那位风度翩翩的玄衣公子,孙淼,孙子水。孙淼却就此住口不言。
左青也没有多做过问。只是示意菊香,将孙淼多加看管。一直处理双子门中各项事务的菊香,自然有能力叫孙淼开口说明白此事来龙去脉。
少倾,左青回到自己马车前站着。贼眉鼠眼的柴孝与几个双子门马夫已经四散开来,守卫者。风清儿走出车厢,嗔看了左青一眼。
左青歉意说道:“事因在我,惊扰了清儿姑娘。”
风清儿螓首低垂,说道:“天狼公子有心了,今夜,我与嫣红就在公子车上休憩了。”风清儿说罢,左青轻轻点了点头,风清儿便回去车厢,陪伴嫣红去了,
过了许久,左青一直在篝火前站着。菊香来到左青身前。右手食指带着一丝红色。
菊香在左青身后站定,低声说道:“王子尧之子,王琪。”菊香说完,便自行走开了。
左青没有说话,只是在沉思着。
王琪,王子尧之子,东方俊的事实孙子。正经的皇孙。孙淼大概是因为孙想之事,迁恨己身。左青倒是没有多想孙淼的事,不过是一个匆匆过客。反倒是王琪。王子尧虽然在回京路上,被人劫杀。王琪毕竟是皇家血脉。东方酷如何对待王琪。
东方俊多子。大皇子东方无涯,在帝俊夫一登基,便已立为储君。二皇子早夭。三皇子东方无乂,因一直为“清君侧”之事,心里违逆东方俊,为东方俊不喜,现在东海驻军任职团总。四皇子、五皇子均封地各处。六皇子年幼,尚在宫中。
但是,东方俊少孙。仅有大皇子有一子,东方青明。在太子府中,却也少有贤名流出。四皇子、五皇子无子。
三皇子东方无乂更是未婚。这样说来,王琪竟然是东方俊仅有的两个孙子之一了。
想到此处,左青眉头皱得更紧了。
此番回京,怕是不太平。到底是谁杀了王子尧?原本左青心中是觉得,东方俊安排人手劫杀了王子尧的。这位国之帝王,一总是如此的“心狠手辣”。王子尧毕竟是东方俊私生子,何况,储藏私军,密行谋反之事,更是事实。
王琪,东方俊却可以随意假与太子,做太子的儿子,甚至做东方俊其他子侄的子嗣。为东方家国,再延三世。东方俊断不可能随意丢弃王琪。
左青身边的映竹,一直都是各方人士都知道的。孙淼虽乐于武艺,又怎可能刺杀得了自己。王琪还是把孙淼使唤到了此处。所为何来?
想到此处,左青却笑了起来。
果然,映竹来到左青身后。声音传到左青耳中:“子兰今早已有讯息到达卞州,方才大人与风清儿姑娘出行时,才传到此处。东方无涯已奏禀皇帝陛下,王琪是他在炎王府时,与婢女所生之子。皇帝陛下允诺,元宵节后,王琪认祖归宗,改名东方青琪。”
左青没有应话,只是嘴角的笑容,越发冷了。
过了好一会儿,左青才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当今我们的事,就是回京过年。”说罢,去风清儿车上休憩去了。
夜更深了。
车队以东五百米一处密林里。一个人影,死狗一般趴在地上。孙淼的手筋脚筋都被贼眉鼠眼的柴孝挑断了。事到临头,到底是从未经历过此种事的孙公子,张了嘴。但是菊香那只右手。横空而出的右手,插进来孙淼的后背,插入了他的脊梁。孙淼只觉得,天更黑了。他已无力抬起头颅。
心存侥幸者,便是赌徒,只是孙淼从来未发现。他根本没有上桌的资本。
棋子,末路。一颗再如何的棋子,最后也只能是一颗棋子。被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