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9章 来生不见

拖延时间,对容华他们几个来说是很不利,却又不得不做之事。

一则,一旦时间拖延下去,早先那些中了毒的黑衣人便会逐渐恢复,即使行动会受到一定的影响,但单是人数,就足够让人头疼。

二则,他们如今以寡敌众,武功终归不敌,加上容华的手又受了伤,更是不利。他们只能勉强地拖延住时间,等待侍卫的到来。

这注定会是一场持久战,比的却是体力,谁先懈怠下来,谁就死得越快。

夏初汐跟在容华的身后,每每剑要刺到她的时候,都被容华及时地拦住了。他用他的剑和身体,开辟出让她逃跑的道路。

待夏初汐趁其不备跑出去后,容华又故意几个飞跃,到容诩的身边,成功地将黑衣人的注意力引了过来。

容华和容诩背靠着背,均是脸色沉凝,彼此的剑尖上都淌满鲜血,污浊了干净的剑身,分不清是他们自己的血,还是敌人的血。

青阙的身形也缓了下来,她擅使暗器,任何暗器在她手中都似活的一般。但相对的,她不适合近身作战,如果有足够的暗器,这些人她一人便足以对付。

他们三人被团团围住,彼此背靠着背。此刻,容诩和青阙方才知道,夏初汐已经顺利地逃出去了。

“听着,援兵很快就会来,我们要再坚持一下。”容华的声音依旧从容而淡定,他将受伤的左手负在身后,右手拿着剑,目光犀利沉稳。

容华的消息无疑给他们吃了一颗定心丸,说实在的,他们的体力已有些不支,如今是在勉强对付。

青阙的脸上没有多大的表情,只是很懊悔身上没有多带些暗器。没有暗器的她就如同没有米的巧妇,纵然有双巧手也无可奈何。

“狗皇帝,今日一定要让你血债血偿,复我宣国国威!”黑衣人中一人喊着,脸上是视死如归的表情。

他的话一出来,更是激起了众人的气势,也燃起了他们的斗志。手中的剑泛着银白而污浊的血污,犀利无比。

人有所求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别无所求,更有一颗视死如归之心,这样的人劝不通,讲不明。

其实,宣国没落并非全是容华之错。因容华夺国之时,宣国其实早已剩下个空壳子,皇宫贵族的奢侈糜烂的生活让宣国逐渐地走向腐败。但即便是这样,依然有保守派的爱国者不满,势必要复国。

两边很快便厮杀在一起,容华他们三人也被他们隔了开来,他们妄想逐个击破。

容华起先还对付得很轻松,但时间已久,渐渐有些不受力,随着手上鲜血的流逝,逐渐地有些缓慢下来。

青阙和容诩也好不到哪里去,黑衣人摆明了就是在拖延时间,消耗他们的体力。他们从刚才打到现在,体力肯定是不支的。何况黑衣人还是分两批前来,人数众多。怎么算,都是他们不利。

容华见形势不妙,一边费力地对抗袭来的攻击,一边思忖着该如何拖到侍卫前来。他的眉头紧蹙,除了这一点,依旧看不出他的表情有任何的焦急神色。

他猛然跃起,将手中的剑朝身后刺去,正中后边人的胸膛。他不可置信地睁着眼睛看着容华,缓缓地坠落地面。

扔掉了手中的剑,容华的处境更是处于被动,他一只手受伤,无法使力。那些黑衣人似乎刻意不让他有机会拿到剑,将他困死。

三人都被左右夹击,情况不容乐观。那些中了蝎子草毒的黑衣人也恢复过来,更是加重了他们的负担。

容华的身形很是缓慢,脸色也不太好看。他运掌将眼前的人击落悬崖,却没看到身后袭来的另一个人。

“小心!”很焦急的声音,也很熟悉。容华下意识地转过身来,可是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尖锐的剑端就这样没入夏初汐的心口处,她的血液染红了她雪白而残破的衣裳。他只能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瘦弱的身子就这样挡在他的面前。

“初汐!”

“公主!”

是容诩和青阙的声音,清晰却又很模糊。夏初汐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做梦,噩梦是不是就这样变成了现实?

“噗!”

一大口鲜红的血液从夏初汐的口中喷洒而出,她的手搭在剑上,费力地拔出剑端,血就这样染上了她的手。

夏初汐虚弱地笑笑,疼痛感不断袭来。她终于支撑不住倒在容华的怀里。容华搂着她跌坐在地上,墨黑的瞳眸失去了以往的光彩,黯淡无光。

一旁的黑衣人瞅准时机,还想杀了现在毫无防备的容华,却被容诩一剑刺穿了胸膛,当场毙命。

夏初汐唇瓣殷红,都是血迹,她依旧轻笑着,看着容华道,“我把衣服撕了一些,绑在了树上,应该很快就有人找到这里来的。”

容华怔怔地凝视着她的脸,拥着她的手不可抑制地打颤,他蠕动了几下嘴唇,声音沙哑道,“为什么要回来?不是让你走吗?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

“因为我放不下你们,放不下青阙,放不下容诩,也放不下……你。”夏初汐的声音很微弱,却很清晰。她唇瓣绽笑,炫美至极,她柔声道,“容华,好好……活下去,你会是最好的君王。”

他有雄才伟略,有胆有识,又体恤百姓,知人善任。他具备生为君王的所有特质,甚至远远超出这一切。夏初汐知道,他会是位明君。

容华的身体颤抖不已,拥着她的手那么紧,紧得想要将她融入他的骨血之中,生生世世都不分开。他抱着她,她的鲜血染了他一身,他的心,痛得快要无法呼吸。

容诩已经快要遮挡不宗衣人的攻击了,再有早先那些黑衣人的加入,他一人分身乏力,身上被划了不少的小伤口。

“初汐,等我。”容华突然放开了夏初汐,将她轻柔地放在地上。眼睛里是从未见过的温柔情意,他安抚着她,像在安抚一个孝。

夏初汐睁着迷蒙的眼眸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拿起地上的剑,看着他如刹罗一般剑剑淌血。他踏过无数的尸体,一身黄袍之上鲜血濡染。

这个时候的他,是她最不想看到的。她不喜欢看到他的手上沾满了鲜血,那会让她想起曾经的背叛和三年的折磨。他们的世界,隔得如此遥远。

夏初汐慢慢地支撑起身子,一步一步地向崖边走去。她的手捂着胸口,它还在汩汩地淌着血,像是永远不会停下一样。血迹顺着她的嘴角流下,她轻轻拭去,唇瓣自始至终盈满笑意。

太阳不知何时从云层之后出来了,温暖的阳光依旧轻柔得如母亲的双手,抚慰那颗伤痕累累的心。夏初汐眯着眼眸,她的脚离崖边仅有一步之遥。

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印着她雪白却染上血污和泥污的衣裳上,她的裙摆破碎不堪,微微露出莹白的小腿。

身后响起阵阵的马蹄声响,有人在喊,“护驾,护驾!”她知道,这一仗,容华挺过来了,可她,已经挺不下去了。

“初汐,你干什么?那里是悬崖,快过来。”是容诩略显惊慌的声音,他的声音终于唤回了狂怒中的容华。

夏初汐转过身时,容华站在尸体堆里,他手中的剑血流如注。他凝望着她,轻柔笑道,“初汐,你过来,那边危险。”

他们其实都明白,方才刺中她心口的那一剑已足以致命,夏初汐更是清楚。她回眸看着他笑道,“容华,你可知,我最想要什么吗?”

“无论你想要什么,你过来,朕都给你。”容华向前走了几步,瞳眸之中尽是期待。

夏初汐摇了摇头,唇瓣苍白,她抿唇笑道,“你给不起我,也永远不可能给我。容华,这一剑抵消了我们之间的恩怨,谁也不欠谁了。”

她笑得风华绝代,破碎的裙摆似扑火的飞蛾,永不再回头。她的脚后退了一小步,笑道,“容华,我要的自由,很快就可以得到了。”

“不要,初汐,你过来。” 容华说不出心里的害怕,他小心翼翼,声音轻柔,似是害怕吓着她。

夏初汐回眸看他,凄然一笑,“容华,我只剩最后一个请求,若有一天,你遇到了我的弟弟夏凌轩,求你放他一条生路,好么?”

“朕答应你,什么都答应你,你快点过来!朕没说过结束,就不准结束!”容华的嗓音轻颤,他的心害怕得似要停止跳动

“可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容华,来生,但愿不见。”她胸口的鲜血已流淌不止,苍白的脸色恍若透明,她的笑容里含着的是释然,是解脱。

她的身子缓缓地向后倒去,美丽的眼眸安宁地闭上了,染血的唇旁是满足的笑意,满足得像拥有了整个世界。

“不要!”容华不顾自己受伤的手,扑身上前想要抓住夏初汐。可最终,他还是握不住她,只抓住了她衣裙上的一点碎布。他痛苦地看着她逐渐被烟雾缭绕,逐渐消失。

“夏初汐,你是朕的,永远都是朕的!就算是死,你也是朕的!”他苍凉的吼声响彻在悬崖边上,可再也不会有人会来反驳他,再也不会有那样一双倔强的眼神看着他了。

“给朕把所有人都杀光!”他站起身来,手中紧紧地握着碎布,双眸嗜血,如同刹罗。

祁国二十六年春,春猎遭刺,君王受伤,故而提前结束春猎,返回皇宫。不久,祁国定后,后位之上仅有牌位一座,而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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