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不算。”周以谦轻挑剑眉,“我不拜神。”

“那符纸呢?”她依旧低着头。

“无用。”

“那……冥纸呢?”展桃花不禁将头压得更低。

“姑娘瞧我是短命之人吗?”

“不是的!”展桃花猛然抬头,对上周以谦清冷的面容,“啊!”她突然轻讶了声,赶紧扳过他的下巴,仔细将他的面容瞧了一遍。

她真大意,刚才怎么会没发现?

“姑娘?”

“公子在来芙罗村的路上是否有遇上怪事?”她边问边仔细瞧着他。

“怪事?”周以谦努力思索,一阵寒意突然自背脊袭来,“要真说怪事,有一座以红绳围界、穿挂铜铃的湖倒令我印象深刻。不过,或许是我少见多怪,不了解当地风俗,所以……”

第2章(2)

“旱鬼湖!”展桃花诧异不已,连忙用双手捧着他的面颊,“公子的身子有任何不适吗?”

“没有。”

“声音呢?有没有突然听到奇怪的声音?”

“……没有。”

“不可能!”展桃花瞪圆了杏眼,又将周以谦彻头彻尾的瞧了一番,“公子印堂发黑、乌云罩顶,恐怕已遭旱鬼诅咒,要是不赶紧处理,十日之内必有血光之灾。”

周以谦轻哼一声,挥开她的手指,“生死有命,岂是姑娘的能力所能预料?况且你的鬼怪之说,周某实在难以信服。如果姑娘只是为了凑不出银两而发愁,尽管跟周某说一声,周某可以让你慢慢偿还,用不着编派妖物吓人。”

“公子,你误会了,我……唉,不能再说了,救命要紧,你等我一会儿。”展桃花神情慌乱,一跛一跛的走出药铺。

“旱鬼?哼……”周以谦收拾药罐,脸上微露轻蔑的冷笑。

从没见过这么怪的人,竟然想利用鬼怪之说来蒙混报偿之事。不过……这姑娘的招数倒也高明,寻常人或许会吓得打退堂鼓,但换作是他周以谦,门都没有!他绝对会让她付清应偿的代价。

“公子。”展桃花端着木盆,重新回到药铺门前,“你过来,到外头来。”

“在里面不行吗?”

“不行,在里面会污了药草。”

“是吗?”周以谦半信半疑的踱出门外,纯粹是想看看她在玩什么把戏,“我出来了,有什么事就……”

“混帐东西,还不退下!”展桃花大声喝斥,将木盆中的液体朝周以谦身上泼去。

好冷……好臭……

一瞬间,衣袍素洁、面容略显苍白的周以谦被染得通红。他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眉心微微抽动,提起一身湿透的衣裳,踏着忿忿的步伐走向展桃花。

周以谦拨开额上犹带水珠的发丝,紧抿薄唇,强压住满腹的怒火,许久才开口:“这是什么?”

“黑狗血。”展桃花唇畔噙起满意的微笑,“这盆黑狗血……”

周以谦紧绷着面容,退回药铺,迅速关上大门,留下展桃花独自一人对着木门发愣。

“公子,我话还没说完,你怎么闷不吭声的就把门关上?”她轻拍门板,“这盆黑狗血只能暂时压抑公子体内的瘴气,往后还得……唉,算了。”她无奈的叹了口气,“反正就住在对面,以后有的是机会慢慢驱邪。”

周以谦只手托腮,半眯着双眼,慵懒地对着窗外的天际发愣。困哪!昨晚被对面的女子一闹,害他整夜辗转难眠。他将衣袖凑近鼻尖细闻,忍不住干呕起来。可恶!费了好几个时辰清洗,却怎么也洗不去身上的腥味。

“大夫,您不喜欢我身上的油味吗?”满身油污的青年不断往自己身上嗅。

“不是,与你无关。”周以谦忍不住打了个呵欠,眼泪瞬间盈满眼眶,看起来泪眼汪汪的,“你得了风寒,吃些祛寒的药,多休息,三日即可痊愈。你先到外头候着,待我开张药方让仆人抓药。”

“多谢大夫。”青年俯首道谢,怯怯的将手里的铜板捏紧,“不知道该付您多少药钱?”

“不用了。”周以谦拿起墨条在砚上磨了几下,准备开药方。

“不用?”青年搓揉着发红的鼻头,惊讶地看着他。

“是的,不用付钱。”不收费,并不表示他宅心仁厚,而是昨晚从那凶恶的女人身上得到了证实——乡下人生活俭朴、以物易物,就算他开出价格,他们也未必付得出。要是他不识相地强行讨取,没准就会像昨晚一样,惹来一身腥臭。

“大夫,您人真好,知道我们生活艰苦,不跟我们计较。”青年感动得频频用衣袖拭泪,“可是让您吃亏,我心里过意不去啊!不然,我送上几颗自家种的地瓜作为谢礼好吗?”

“不用麻烦,你自己留着吃。”周以谦微皱眉头,心中盘算着先前到底收了多少篓地瓜。

“那花生可以吗?”青年再次询问。

“真的不用费心。”周以谦眉头锁得更紧,想起上位和上上位布送来的花生还搁在旁边。

“那……高粱呢?村人都知道我家的高粱长得最好。”

“高粱……”周以谦思索了一会儿,酿酒的计划顿时闪过脑海。高粱酿成酒后可以泡药草,制成药酒,比起地瓜和花生实用多了。正所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咳,好吧,我也不希望看你为了谢礼的事而耗费心神。”

“多谢大夫,您的大恩大德,我一生不忘,回头我就差人把高粱送来!”青年开心地奔出门外,拉开嗓门向村人宣扬周以谦的善行。

周以谦瞧见门外村民的崇拜眼神,不禁摇首叹息。

错误!天大的误解!不论是京城还是芙罗村都一样,人人都将他定位为视钱财如粪土的好大夫,怎么就无人想到他只是不好意思直接开口讨钱呢?看着腰间快发霉的玉算盘,他怜惜的用衣袖拭了拭。

“公子,药方开好了吗?”小梓上前探问。

“快好了,你……”

“啊——”

门外突来凄厉的惨叫声,吓得主仆二人呆了半晌。

“公子,您的药方……”小梓紧张的看着周以谦的毛笔正压在纸张上,墨汁瞬间晕成一片黑。

“不碍事,重写就好。”周以谦揉掉那张纸,扔进字纸篓中,“去瞧瞧发生了什么事。”

“是。”小梓倚在门边,向外张望,“公子,是昨夜的姑娘在拿树枝打人。”

“是吗?”周以谦顿时心浮气躁,揉掉起笔时晕开的纸张。

“公子,您不来瞧一下吗?那姑娘还在继续打呢!”小梓紧张兮兮地向他禀报现场的状况。

“那是她的私人恩怨,何须我去插手添乱?”周以谦又揉去新写的药方,重新拾起墨条在砚上磨了几下。

“可是您昨夜就出手救……”小梓瞥见主子眼神中的寒意,连忙将话吞了回去,“奇怪呀,怎么村人都不制止她呢?”

“村人或许在看好戏吧。”周以谦随便敷衍,再度扔了一张不小心扯破的纸。

“是吗?”小梓困惑地搔搔脑袋,“啊,公子,那姑娘开始对人泼红色的水,好大一盆,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啊?”

“黑狗血。”周以谦起身,双手用力拍向桌面,“小梓,药方待会再写,我到外头瞧瞧。”

他快步走出药铺,见着地上躺着一名惨不忍睹的伤员,衣上的鲜红早已分辨不出是自己的,还是黑狗的。

周以谦敛起面容,冷冷的看着甩动枝条的展桃花,“姑娘与他有何仇恨,需要以此相待?”

“公子。”展桃花用衣袖抹去额上的汗珠,调顺了气息才开口,“你的气色比昨日更差了。”

“拜姑娘的黑狗血所赐。”他努力持平音调,冷淡响应,“姑娘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随便打人?”

“打人?”展桃花招呼村人将地上虚弱的伤员抬走,“公子误会了,这叫驱邪,不是打人。”

“驱邪?”周以谦剑眉上扬,“又是那招用黑狗血驱除邪魔的方式?”

“嗯,差不多。公子厉害,昨晚瞧我做一次就明白了。”展桃花用粗布拭去桃枝上的鲜血,“不过昨夜我话还没说完,公子为何急忙将门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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