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垂死终重生
虽然钟离寂一派云淡风轻的说着她笨,但心中那处的失落是任何人都无法弥补的。
“阁主是该要好好伤心一番的,云姐姐那么善良却被什么天命给逼死了,太可恨了!”知乐很是同情云迦安。
钟离寂眼中渐渐聚集些戾气,“人所禀受者,命也!命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人又凭什么去遵守?小美人不欠任何人,那些欠了她的,我帮她讨!”
据红姑说,那宋国将在来年三月,兴兵南国,正好借此来除掉平安。
随后钟离寂独自去了一处精心搭造的坟墓,墓碑上刻着‘吾爱小美人之墓’,虽然不合章法却简洁情深,这是衣冠冢。墓地边种满了盛放的槐树,人常道这是墓地聚阴的不详之花,入了活人的地界,便是要引灾的。可迦安最喜它,大抵是惺惺相惜吧,她又何尝不是人世的孤槐。
这几株槐树挺立葳蕤,那攒簇白雪般的槐花,密集垂弯枝桠,清芬萦绕在鼻尖。
小美人曾说:这槐花总是大串大串的开着,定是最亲密友爱的,不似那虞美人独立枝头,孤孤单单。
她是羡慕这花热闹罢了。
人貌非前日,蝉声似去年。槐花新雨后,柳影欲秋天。听罢无他计,相思又一篇。
这正和了钟离寂的心境,他从怀中掏出根白玉笛子,幽幽吹起,诉说着对她的相似与内疚。
这是一片广袤的草原,浓绿满目,苍茫的天际辽远无边,无数的牛羊低头吃着鲜草,放牧人时而互唱情歌,时而摔跤游戏。让人感到十分亲切安宁。而身后是一座巍巍高楼,楼下是错落有致的屋舍,街道都是黄土,车马喧嚣,人声鼎沸,女子都带着面纱,男子都是莽汉粗犷。却毫不做作,一派淳朴豁达。
这就是卑族,一个草原上的民族,质朴而热情。
族长带着云迦安进了王宫,她被安置在池浮殿里,日日由宫人小怜与魔骨照顾。她每日都感到头昏脑胀,神志有些不清。
夜色初起,她靠在冒着热气的药桶中,缓缓睁开眼,目光顺着左臂而下,一路褶皱暗红的疤痕,而右臂却是洁白如玉,在乌黑的药水映衬下,好似汉白玉般润泽,不由心中冷笑!她的双手被架在一手宽的密竹排架上,浸泡在药水中,断裂的十指能不能治好,就得看造化了。瞧着身上道道交错的鞭伤外翻着皮肉,在药浴的作用下已慢慢愈合,纵使小怜夜夜用药膏涂抹鞭伤,却还是留下淡淡的肉粉痕迹。
这身子,都是拜他们所赐!
她是彗星?那好,她倒要看看宋国是否会灭?南国是否会乱?
小怜正端着药膏进来,瞧见她面色如霜,清秀的眉间杀气微生,明明一张死灰无血色脸,却偏偏叫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抖抖肩,甩去这突来的森森寒意。
“小姐,来上药吧。”
“有劳!”
进来四五个宫女将她小心翼翼抬到床上,燃起暖炉,小怜开始帮她抹药。
她听小怜说,当日族长将她带回宫,她已气若游丝,若不是莎夜公主帮她施针施药,她怕是早已魂归天外。
她穿戴好,开始学内功心法。族长说她太弱,得学着自保,就让魔骨找了些逃命路数的功夫教她,她这些日子已将这本心法背的烂熟于心。
门外响起宫女的请安声,随之进来一身着窄袖紧衣,腰间挂着淡紫流苏,体态丰腴的女子,眉眼与云迦安有几分相似。
她身后跟着花狐狸,它瞪着一双滴溜溜的小眼睛,如灿灿烈火一闪间从纱帘中穿过,扑在云迦安身边,很有分寸的不碰到她,朝着她叫了两声。
“参见莎夜公主。”云迦安对着莎夜颔首行礼。
“不用多礼。”她近前坐在床头的凳子上,帮她把脉,“云妹妹的身子恢复的很快,现在只要等外公找到翼鼠的尾精,你的手可就有救了。”
“有劳族长及各位费心,迦安给你们添麻烦了,再造之恩,定当竭力偿报。”
她一直很好奇为什么自己与莎夜公主会有几分相似,这卑族族长又为何会出现在圣林中,又恰巧救了她?他们都姓独孤,娘亲又是卑族独孤氏,她们之间会有联系吗?
她问道:“莎夜公主,您可知独孤懿?”
莎夜心中一惊,该问的还是问了,但面色却是平常,她摇头,“本宫还真不知,况且我族皇室遍布卑族各地,要找这么个人,好比大海捞针。”外公吩咐过,任何人都不准提独孤懿这个名字。
云迦安一直盯着她的脸,看不出任何破绽,只能作罢,难道真的没有联系?
花狐狸这时一副欲走欲留的模样,莎夜一瞧,便知它饿了,起身离去,道:“楔,走,去吃烤羊肉串!”
花狐狸那妖异的兽瞳一亮,蹬的一下就追着莎夜而去。
云迦安瞧着他们的背影,笑骂:“果然是畜生,羊肉串就把它给收买了。都吃的这样肥了,还能跑这么快,莎夜公主太纵着它贪吃了。”
沉静的湖泊周围矗立着棵棵络柳,相交相缠的柳条织成一方半圆罩头笼着寒冰湖,从上看来仿若被割去一块的青绿笊篱扣在湖泊上。
头顶的人面鸟身的异鸟桀桀怪叫,扑楞着灰黑的翅膀,在络柳间一窜而过,躲在树桠间瞪着乌黑的眼珠窥视着湖边的一人一鸟。若是平日里有人,定会被它们给吃了,可在白羽凤凰面前,它们不敢造次。
颜盏挺立在湖边,白凤站在不远处闭眼打盹,它看似睡着,可翅膀不时轻轻扇动,警告那些妄图靠近的妖物。
“她竟然死了!早知她会丧命于此,倒不如我亲手杀了她。”
颜盏对着平静的湖面自言自语,幽深的白目中仿佛积蓄着万年寒冰,直叫人不敢正眼相视,似是对上一眼,便会被看杀。
“可为何我却心有不舍?韵儿,你可会怨我对你不再一心一意?”
颜盏从怀中取出云迦安送他的兰苏香,清雅的兰花香在指尖流转绕泄向鼻尖。平静的湖面起了一丝波澜,原是一只怪鸟从水面划过,留下一圈涟漪。
“她死了,回魂珠随她而去,我再也无法将你复活。难道是天意不成?我害的她如此凄惨,她要我孤寡终生。”
一切诸报,皆从业起。一切诸果,皆从因起。因果循环!
他将手中的兰苏香绣荷一扬,刚刚恢复平静的湖面‘咚’的沉闷轻响,顿时荡开一圈又一圈的粼粼波纹,向周围四散开来~
白羽凤凰在漆黑的夜里展开雪白的鸟翅,一腾空,在黑幕中划出一道优美而惨白的弧线,它的背上站在八风不动的蓝色身影,衣袂在风中如妖姬般冷肃绽放,迎着黑夜似神只在人间游荡。
云迦安坐在榻上,矮几上摆满了各色针线小刀,她冷漠的看着,这些东西都要用在自己身上?
族长推门而入,一阵凉风夹杂着青草的腥味灌进屋里,炉火矮了下去。魔骨跟在他身侧,手中拖着一张带刺的蒲叶,叶中盛着十根血淋淋的透明线,是翼鼠的尾筋。
“外公,这翼鼠筋找到了?那她的手有救了。”莎夜跑上前去,接过蒲叶。
“嗯,开始吧。”族长坐在一旁。
魔骨和小怜上前按住云迦安,莎夜医术高明,她净了净手,在托盘中挑了把尖细的弯曲尖刀一根一根的割开她的指骨间关节的皮肉,挑起洗净的翼鼠尾精开始连接断处。
“啊----”
云迦安一声凄厉的惨叫,如尖锐的锥刺无情的划破这漆黑的夜空,生生扯开个口子,枝头栖息的鸟儿也被惊得扑棱棱飞离这宫殿。
额上渗出一滴、两滴的汗水...很快濡湿了整个面颊,原本红润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殷红的鲜血如从漏斗中滴落,浸湿了素白下裳。浓烈的血腥味四处飘荡。他用处理干净的翼鼠筋来连接断裂处,那中间被钉子钉开的裂口有些骇人。小怜和魔骨两人死死按住云迦安不让她动弹,她口中也被塞进了汗巾,免得她经受不住咬舌自尽。而那花狐狸早就被迷晕,否则听到惨叫还不攻击他们。
她死死的瞪大双眼,剧烈的痛苦令她仿佛去鬼门关受了酷刑,这比当日受刑更加痛苦万分。口中‘呜呜呜’的哀叫着,她痛^不能立即死去。可她明白这是唯一的机会。莎夜终于缝完最后一根手指,帮她上药包扎好,命人端药来给她服下。
云迦安战栗不止,身体的每一处肌肤、毛发都因疼痛而颤抖,耳中轰鸣,根本听不清外界的声音。
族长看了她一眼,心有不忍,“孩子,手最多恢复八成。等伤好了,让魔骨教你轻功。”
剧烈喘息许久,双手似被拆筋分骨,沉默半晌,她才恍惚点头。她明白自己的身体是不容许学硬功的,那不如学个能关键时刻逃命的,她还不能死。
族长点点头,看了魔骨一眼,魔骨拿起那本心法开始给她讲解。
云迦安眨眼表示在听,她已经连点头的气力都没了。她虚脱的凝视着烛火,心智一点一点坚定,“残躯不毁,血仇必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