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大结局(下)
颜盏已惨无人状,只能仍由她饮血,将他的意识一点一点抽离。
她似乎喝够了,微微抬起头,伸手抚摸着他的毫无人色脸颊,在他耳边呢喃,那声音比寒冰湖中的千年寒水都要冷,“你!去!死!吧!”
颜盏胸脯微微起伏,双眼渐渐闭上......
云迦安狂笑着离开,整个寝宫长出了红蓍,大火开始沿着寝宫向四周蔓延,陡然上升的温度,令雀鸟纷纷逃离这个人间炼狱。守宫的兵卫惊恐的逃跑,却都被云迦安像拉扯木偶一样,给抓了回来,不管是谁都被扔进火里。
她向前走一步,脚下就生出一片红蓍,燃烧着所有的一切,直到一无所有......红蓍蔓延在整个皇宫,皇宫成了火炉,壮烈而凄惨~
她踏在蓍草叶子上,凌空向正午门飘去。她站立城头,居高临下的俯看着外面的千军万马。城下之人,目之所及皆是满目橘红的火光,唯有她洁白如九天仙女。她一身白衣从熊熊烈火的皇宫一直铺就的城门顶端,衣摆在火中起伏,脸颊上的红蓍给她添了几许魔鬼般的邪恶。她是从地狱来的仙子,来涤荡一切欺骗和罪恶。
“四妹,你回头吧,你恨大哥是吗?大哥把命给你,你停手吧!”云宫榷在马上仰望着她,冷酷的双眼盈满了丧亲之痛与自责。
“云宫榷,你的贱命,我要来作甚?我要的是你们所有人的命。你们都说我是灾星,那好啊,我就祸殃南国,血洗苍生。普天之下,谁敢忤逆我!”
杨青却是等不及了,挥剑而上,“将士们,杀了这妖孽,替天行道!”
弓箭手成排的开始对着云迦安放箭,她冷笑一声,双袖一震,一股强劲的内力夹杂着诡异的力量袭来,所有的箭均被定格在她眼前,‘咯啦啦’全部从中间开始炸裂,成了一堆碎木。
“接下来可轮到我了!一下子杀完了就没趣了,我们慢慢玩儿!”云迦安一挥衣袖,千万根红蓍从身后飞出,如漫天流火般射向万千兵将,顿时满地哀嚎,那蓍火并不大,却灼烧着他们的每一寸肌肤,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小美人,你不要玩啦,他们都死了怎么陪你玩?”钟离寂摇椅晃的踏着一地残兵而来,神色不羁,挑着眉道:“你下来啊,我给你酿了梅子酒,你最爱喝啦,还有素焖肉!”
云迦安盯着他,许久,飞身而来。杨青握着剑准备动手,他看了眼云宫榷,示意他动手。云宫榷挣扎的摸上剑,手指捏的发白。他们三人昨夜已商量好,等这时钟离寂将他引下来,二人就一齐将她刺杀。
她笑着接过梅子酒,仰头喝了口,拧眉道:“这味道不对,你要加毒药怎么不加见血封喉?这琉璃繁缕可麻痹不了我啊。”
她松开手,酒坛子掉落在地。同时,云宫榷和杨青一跃而起,两人以极快的速度配合着出剑,形成天罗地网之势向云迦安袭去。
她露出一个妩媚至极的笑容,站在原地,遍地的红蓍脱离泥土,在她面前形成一张草盾,挡住二人的剑锋。可剑气太盛,透过草盾,插入她的肋骨。她狂暴的开始将二人的剑绞碎,只差一点就要将二人化为灰烬。她五指化作利爪,刺入云宫榷心口处,“大哥?你好让我失望!”
杨青趁着这空隙,抽出匕首插入她背后用力拔出,血液顺着伤口流出,染红了半边衣裳,她却仿若未觉。
“四妹,大哥从来都不嫌弃你,都是大哥的错,对不起,你原谅大哥,不要再恨了!”
“不恨?那你又为何要和他们一样来杀我?告诉我为何不恨?这世间人心皆是自私的。”她将手指又探入一分,血液躺满了她的手。
云宫榷已是痛的说不出话来,他本能的挣扎,怀中一块儿整齐的汗巾掉落在她脚尖上。她凝着汗巾上绣的歪歪扭扭的花,为何这么熟悉?谁绣的?她仔细看了许久,任凭杨青在她背后刺了许多刀。
她记起来了,这是当年二姐教会她女工,她迫不及待的绣了朵花在汗巾上,见大哥正在练功,就送给了他!大哥竟还留着,十年了,他还留着。他失声轻呼:“大哥...大哥...”
她松开云宫榷,脚尖一钩,汗巾落到手里,沾了血。她如呵护珍宝般将汗巾上的血渍给擦干净。
钟离寂在一旁观察许久,此刻吹起玉笛,熟悉而安宁的笛声,飘荡在她耳边。
她踉跄一下,这笛声...是无赖!但很快魔魇杀戮的欲望将她的理智淹没,她只想让红蓍燃遍南国。
倏忽,空中一阵疾风,一抹蓝衣从天而降,带给所有人希望,颜盏神色恢复如常,他双袖一动,将三人拉至身后,他孤身面对着云迦安。
“你的所有悲苦皆是因我而起,那就由我来终结!”
“你没死?”她嘴角噙着一抹冷冷地笑意,眼神锐利如刀,“阿盏,我把你变成傀儡可好?这样你就不会骗我又能陪伴我左右了!”
二人静立,空中开始狂风大作,呼呼怒号,吹的幡旗从竹竿上掉落。四周的一切仿若急剧皱缩,被生生揉压着,所有人都痛苦的揉着胸腔,好像有两只手在胸腔里打斗。
颜盏双手结印,蓝蓍冷艳如冰似泄洪般涌向云迦安。云迦安毫不在意的腾起漫天火红。一红一蓝,两厢交锋,可渐渐的魔魇气势大涨,云迦安疯狂的毫无人性,四周的房屋一座一座都被烈火吞噬...
颜盏受伤太重,暂时不是她的对手,他身子猛然一震,随着他的震颤蓝蓍爆裂在空中。云迦安一瞬移到他面前,并不急着杀他,反而从他袖中掏出当年送他的兰苏香,周围的杀气仿佛凝固。这一分神,颜盏趁机一刀插入她的右肩红蓍图纹,这是大神官的死穴。
她剧烈倒退两步,雪白的衣衫如同一朵盛放的莲花。气息紊乱,她不辨方向猛地挥出一掌,那一掌如喷薄而出的岩浆向钟离寂袭去,他伤重难动,却见一身战袍的杨青将他扑倒,生生捱了那一掌,他大口的吐着血。
杨青微笑的看着一脸惊愕的钟离寂,“小寂,你可千万别死。”
钟离寂摇着他,急道:“喂?杨青,你个蠢货,你找死吗?”
云迦安不解杨青为何要这么做,跌跌撞撞的向他们走去,每一步都流下鲜红的血迹。
钟离寂怒瞪着她,“小美人,你真的疯了吗?你快醒醒啊,你到底要杀多少人?”
云迦安自顾的伸手贴上杨青的心口,帮他撑着最后一口气,茫然且疑惑的问:“你为何要救他?你不怕死?”
“怕,当然怕,可我更怕他死!你说这人心皆是自私的,那是你不愿再去相信他们罢了。我曾和你一样疯狂,可这次我清醒了!”
杨青再也撑不住,倒在了钟离寂身上。
身后杀气浓郁,她却一动不动的看着杨青的尸体,安静的思考着他的话,原来人心不全是黑色的,她要去相信吗?这一犹豫,一柄蓝蓍化作的利剑从背后直穿她的心房。
她仿若不知痛,站起身面对颜盏,认真的凝着他,在看到他眼中那痛苦绝望的神色时,释然的笑了。原来,阿盏不想杀她的,他会为自己要死了而难过绝望呢!
颜盏颓然的抱着她萎顿的身子,跪在地上,他伸手贴上她的脸颊,素来平静的脸上写满了绝望,他滴下泪来,一颗颗打在云迦安脸上,将那朵魔魇红蓍也淋去。
他哽咽道:“迦安,别怕,我来陪你,不会让你孤单的!”
她安详的笑了,“你也和杨青一样怕死的对不对?”她方才早已察觉颜盏的动作,只要她动动手,颜盏必死无疑。
“怕!”颜盏将她抱紧,脸色渐渐变得惨白,刚才那拼尽全力的一击,已经耗费了他所有的灵力,“我也更怕你死,可我做不到两全,我救了南国,却杀了你,那我来陪你向你赎罪可好?”
“不好,我要你活着!”
有他那句话就够了!她一把推开颜盏,咬破舌尖,将血涂在指间,挥手结印,那满地燃烧的红蓍开始悉数向她飞来,根根没入她纤瘦的身躯。而原本被红蓍折磨的兵将都恢复了正常。
云迦安燃成一团烈火,“我做了错事,手上沾了那么多血,都由我来承担罪恶吧。魔魇之火焚毁宿主,一切将归于平静!”
“不--小美人!”
“不--迦安!”
“不--四妹!”
三人同时惊叫出声,可阻止不了火势的蔓延。
颜盏飞身而上,紧紧的抱住她,忍受着烈火的炙烤,轻轻呢喃,“痴儿~你解了姻缘绳的咒,好让我独活,可我却是知道的!你常受蚀骨剧毒的折磨,我与你生死相同,每日都会与你一起忍受,又怎会察觉不到那种折磨忽然消失了。黄泉路太长,你怕黑,那就让我牵着你走。只可惜,我见不得你的模样,怕是来世要认不出你了。”
云迦安仰头,浅露梨涡,“我能看见你啊,你的眉眼都印在我心尖儿上,来世,我寻你便好!”
两人似交颈鸳鸯相缠相绕,远远望去,橘红火光将秋日的肃杀给驱散开,似比周围的枫叶还红艳上几分,映着碎影明媚的斑斓晚霞,两人成了责凤凰,添得一分壮烈,二分明丽,渐渐化为细碎零星。伴随着粒粒金桂,二人亦作飞灰,迎日而去。
最后的刹那,只听得悠悠衷情在众人耳畔勾绕。
“君若扶青树,妾似缠丝藤,藤缠树来树绕藤,树不折丝不断,至死亦不休!”
此刻,伽蓝寺中响起颂经声:一切世界,始终生灭,前后有无,聚散起止。念念相续,循环往复,种种取舍,皆是轮回。
(全书完)
[PS:琉璃繁缕是一种蓝色楔,有毒,能麻痹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