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 师傅
“那秦大人呢？”
秦渊砏虽位居燕国百官之首，却是一个年纪不过二十岁的年轻后生。
他衣着朴素，容颜素净，看上去不温不火，总是给人一种若即若离的感觉。
独孤焱回国后，第一个引起他注意的人也就是秦渊砏。
年纪轻轻，便在一年内连升三级，在短短的三年时间里，便从一个小小的县令升到了如今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成为既武灵天子时期的蔺溪涧之后的又一位天才宰辅。
“臣复议。”
秦渊砏这三个字说出，着实令众人都吃了一惊，燕王更是开始疑惑这上官季策到底是何许人，居然能得秦渊砏这三个字。
以往朝堂议事，总是秦渊砏提出建议，别人复议。今日却是别人提出建议，秦渊砏表示复议，着实稀奇。
“临易府的一个主簿，这人到底有什么特别，连秦太宰都知道？”
燕王的疑惑也正是李金泉和其他两位太傅的疑惑。一个小小的主簿，随手一抓便是一大把，这个上官季策到底有什么不同于人之处，能得秦渊砏如此亲睐有加？
“臣知道他，是因为临易府尹曾多次向臣提及。先前临易府的办事如何，想必王上比臣清楚。这两年，临易府上奏的折子条理清楚，事情分明，臣就心生疑惑，亲自去问过了临易府尹。当时上官季策也在旁，临易府尹便将他介绍给了臣，说上官季策帮他纠正了许多过错，也劝说他改了不少坏毛病。”
燕王忍不住笑了起来：“他那个倔脾气，发起犟来六亲不认，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居然肯改？”
临易府尹的倔脾气是整个燕国出了名的。他谁的帐也不买，做起事来一点儿不变通，只是一味认死理，连燕王都礼遇他三分，其他大臣也就更不敢惹他了。
“王上听了这句话就知道这个上官季策的能耐了……大人任临易府尹，属下知道大人是想要为民请命。可大人可曾想过，若是因此得罪了人，大人官位不保事小，导致百姓失去一位好的父母官事大……”
燕王听了这话，脸上的神色也越来越欣赏。一个谏官，要的不止是直言纳谏，还得懂得选择适当的方式，恰当的言辞，让听谏之人真正将他的言辞，他的观点听进耳朵里，用心记住。
单单听这一番话，一个上官季策，便让燕王喜欢，随即高兴地对李金泉说道：
“传旨，革职，升任。”
短短六个字，便是一份旨意。在座几人早已习惯了燕王的这种传旨方式，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惊奇。
李金泉弓身答应了一声“是”，便出了后堂，过了一会儿，便手捧一卷圣旨走了进来。
燕王接过，粗略一看，点了点头，李金泉便取过桌上放着的玉印盖过章，下达旨意。
朝堂上的众官都已经等得焦躁不安起来。燕王的心思让人捉摸不透，越是无法得到消息，心里便越是着急。
独孤焱和独孤淼却都是一副云淡风轻，举止自若的模样，似乎此刻朝堂上所发生的足以扭转当前夺嫡形势的事情与他们兄弟二人没有任何关系。
圣旨下达，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地，却又落得那么实在。钱大人呆愣愣地跪着，“散朝”的声音传了许久，他都没有任何动作，不知道是脚跪麻了，还是这个打击实在太沉重了，他几乎承受不起。
朝臣已一一走完，等待中的焦躁在最后李金泉传来的“散朝”声中缓慢地消散着。
独孤焱与独孤淼两人走在最后，疑惑地走到钱大人的身边，提醒道：
“钱大人，散朝了。”
钱大人似乎此时才意识到一般，他慢慢抬起头来，双手撑着腿，苦笑道：
“没想到还有人能看到微臣。两位太子殿下，微臣斗胆，能不能烦劳二位扶一下微臣？”
独孤焱和独孤淼一愣，对视一眼，随即大笑道：“好！”
两人说着，便上前扶起了钱大人，慢慢地搀着他往殿外走去。
他们政见不合，且钱大人又是帮三太子的人，却不想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钱大人不过刚刚被罢官，便落得如此凄凉。
出了宫，朝两位太子谢了礼，钱大人便上了府中的马车离去。
他在官陈海起伏多年，早已看透了世态炎凉，尝尽了人心凉薄，如今罢黜，反而让他松了一口气。
望着远去的蓝布马车，独孤焱缓缓伸开手心，一卷用鲜血写成的布条正安安稳稳地躺在那里，如它的主人一般变得安静恬淡。
捻指展开布卷，鲜血斑斑，血迹似乎还很新，还未干涸。
小心戚风。
戚风？！
独孤淼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张纸条，半晌无言。
怎么会是戚风？他们兄弟二人自小与戚风一起长大，虽然名为主仆，可实际上却早已将他当成了自己的兄弟。
“四哥当真了？”独孤焱看过之后，便将布卷握在了手心当中，再张开时，布卷早已化作飞灰，随着一阵风，吹入了茫茫大千世界，成为一粒粒没有人会再去在意的尘埃。
独孤淼又是一愣，看着独孤焱，皱起了眉头：“你是说，这又是一计？”
独孤焱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也许是，也许不是，已经过去的事情，再提起也没有什么关系了。走吧！”
眸光黯淡下来，独孤焱拉过兄长的胳膊，两人又重新相携回了宫。
钱大人这张布条的出现，到底是出于善意，还是早已经策划好的又一场阴谋，他自问没有那么聪明，真的猜不出来。但他十分确定的是，任何人都休想伤害他在意的人！
刚走到蘅潇苑门口，一脚刚刚抬起，便感觉到身后有一个武功不弱的人正在迅速靠近。
迅速转身，眼角却只扫到一抹清亮的紫色。独孤焱心里一沉，赶紧跟了上去。刚追到庄勤门口，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叫道：
“你们是怎么照顾她的？！居然连我都不认识！勤儿，你给我看清楚了，你要是再敢说一句‘不认识我’，你看我能饶过你！”
恶狠狠地威胁，那么夸张地音调，一听就知道是他的四嫂，秋水的声音。
放下心中的戒备，独孤焱笑着，满脸讨好地走了进去，叫了一声：“四嫂。”
随即就听见庄勤很是不给面子地说了一句：“我不认识你”，然后又转头看向独孤焱，“你又是谁？”
秋水彻底地生气了。她这段时间一直在连山帮忙。这才多久没有回来，师傅最疼爱的小师妹居然连她都不认识了！
“独孤焱！你把师妹交给你，你居然给我照顾成这个样子？！”
秋水皱眉看看庄勤，随即将头转向了独孤焱，气愤难当地瞪着独孤焱，似乎想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似的。
“四嫂，我......我......”独孤焱苦笑着，满脸讨好。
“你你你，你什么你！早知道就不让你帮忙照顾她了！这要是被师傅知道了，我就要被逐出师门了！”
他们几个师兄妹，尤其是师傅，没有一个人舍得让勤儿受委屈的。他倒好，才交给他几天，勤儿居然连她都不认识了！
“四嫂......”
独孤焱也很是委屈，他承认他没有照顾好她，心里也很自责。
“为师已经知道了！”
两人对视，一个生气，一个自责委屈，头顶突然传来一道严厉的声音。
独孤焱一怔，只是一眨眼，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便已经站在了面前。矫健的身躯，鹤发童颜，举手投足之间，似乎有一种超凡脱俗的气质。
“师......师傅......”秋水咽了咽口水，赶紧恭维道，“师傅的武功还是这么了得，这么神出鬼没。呵呵呵。”
老头却板着脸，一副生气的模样：“哼！你还知道有我这个师傅！”
说着，老头撇着嘴，看着坐在床上一言不发的庄勤，委屈地说道：“鬼丫头，你不会连为师也忘了吧？”
庄勤皱了皱眉，似乎努力想要想起什么来，头脑中却始终一片空白。最终也只是摇了摇头，难过得垂下了眸子。
她连昨天的事情都忘记了。
“算了，忘记了也好。有些事，不记得了，反而更轻松一点儿。你们给我好好照顾她，我去找能把草阎罗取出来的人！”
老头说完，身形一闪，诡异地消失不见。
独孤焱瞪着老头刚刚待过的地方，久久愣神。
这到底是什么武功？明明完全感觉不到内力，可是那个人却就那么一晃就不见了。他的武功也并不弱，居然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老头的武功，到底有多高？
“喂！你还愣着干什么？既然师傅说了有办法，有救，那就是没事了。在师傅回来之前，你给我好好照顾勤儿，她要是再出什么事，我唯你是问！”
秋水说完，又怜惜地看了庄勤一眼，便走了出去。
她匆匆忙忙赶回来，还没来得及歇息一下。既然师傅会出手，那就表示小师妹不会有什么危险了，她也可以放心了。
书局里，吉扁还在认真地翻找着古籍，一个字都不放过。所有有关阴人，武灵天子的记载，他都一一翻阅，一一记录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