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夏子初勉强自己起身,走到门上的监看小孔望了一眼。
门口站的男子穿着一袭深蓝色合身西服,系着一款银灰条纹领巾,瘦高的模特儿身材并未减少他身上的权威感,只让他显得与众不同。
他从韦树树的专访中看过这个男人的照片,知道他是谁——
只是,乔振宇来做什么?
夏子初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白T恤、夏威夷海滩宽裤,却不打算更换——
这样的衣服穿来很舒服,而且树树也有一套。
夏子初推开门,与乔振宇打了照面。
乔振宇虽然已在征信社的报告中,知道夏子初生病,却仍没想到他竟已清瘦到像是随时会消失一样。
“乔先生有何指教?树树出去了。”夏子初问道。
“我是来找你的。”乔振宇说。
夏子初虽然并不知道他的用意,但他还有什么害怕之事呢?于是,后退一步,迎了他进来。
“坐着谈吧。你是怎么上来的?”
“楼下大门没关好。”
半个小时后,乔振宇走出夏子初的住宅,脸上一如来时般漠然。
乔振宇按下电梯按钮,看着电梯镜面里的自己,脑中却闪过夏子初方才的笑容。
那笑容有几分孩子气、有着一种温暖和包容,那笑容和韦树树是神似的。然而拥有这种笑容的男人,却剩不到几个月的生命。
乔振宇的心头蓦地抽痛了下,痛得他紧握住拳头。
生命长短或者无法掌握,但他相信总是会有些方法能让生命走得舒服一些。这事,他可以替夏子初办到。
所以,他才会走上这一趟——因为他知道韦树树会因为这样的安排而绽放笑容。
第17章(1)
韦树树辞职之后,依然忙到天昏地暗。
因为夏子初那边有无数的事情要处理。诊所方面,安西雅替他处理所有盘让、歇业、安排遣散费等大方向的事务,至于细节则当然是由她一手包办。
加上夏子初已开始进行第一阶段的缓解化疗,因为他的副作用十分剧烈,头发在第一次疗程之后,就掉了泰半,更遑论是体重。他瘦到双颊凹陷,总要她说好说歹,才能勉强吃下一些高蛋白的食物补充体力。
只是,他吃十口,吐掉八口,看得她总是要咬住唇,才能忍住不哭。
她只能庆幸,在这样的忙碌中,乔振宇没再出现,否则她也没有时间和心情和他琢磨爱情、现实与未来。
只是,他连一通电话都没打来,实在很可恶。
尤其是在她从安西雅口中知道乔振宇举行的几次骨髓捐赠活动,竟已经募集到上千人的血液样本之后,她的脑子更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他。
想着他对她的好,想着他的冷情,想着他搂着她的样子,想着他只在她面前绽放的微笑,想到她心都痛了,忍不住要在半夜里偷哭……
乔振宇太过唯我独尊,他的冷傲也像一座保护高墙,不客气地将别人挡在墙外。但是,也正是因为这两个原因,只要待在他身边,她就觉得很放心。因为他会作出所有正确的决定、他让她觉得很有安全感。
“以为想久了,他就会出现吗?”此时,坐在夏子初客厅里的韦树树,关掉电脑里乔振宇的照片档案。
刚从房里走出来的夏子初听见了她的喃喃自语,却佯装没听见。
他要求的不多,她能像现在这样陪在他身边,他就已经觉得心满意足了。
况且,那天和乔振宇谈完之后,他放心了许多。
那天,他坐在这沙发里问着乔振宇——
“你来找我是为了树树?”
“对,她既然挂念你,那我就过来看看该如何处理。”乔振宇说。
“我的事,你不用费心。倒是你对她有什么打算?”
“我如果能打算得了她,今天就不会过来了。”
夏子初想起乔振宇那天全身紧绷的样子,再度确定这个习惯面无表情的男人是真的陷入情网了。
“你在偷笑什么,我也要笑!”韦树树抬头看他,马上弹到他身边。
“没事,只是觉得很幸福。这周我爸会从香港过来看我、下周则是我妈会来。平时有你陪,周末时安西雅会像今晚这样在厨房做晚餐,就连沙桀都会拨空过来,过年都没这种团圆的感觉。”他斜躺在沙发里,看她替他覆上毛毯。
“心情一好,什么病痛都没什么大不了。”话虽如此,韦树树的目光还是心疼地看着他。
夏子初安抚地拍拍她的手,没敢告诉她他其实撑得好累,不想再作化疗了。
“夏子初,你到底有没有睡好?脸色怎么这么差?”从厨房里帮忙端菜出来的沙桀,一看到睡醒的夏子初立刻皱眉说道。
“我没事。”夏子初挤出笑容,立刻不安地看了韦树树一眼。
“你为什么没跟我说你睡得不好?”韦树树自责地皱起眉,瘪着嘴说道。“而我为什么没发现你没睡好?”
“你每天看察觉不出细微变化。我两、三天看一次,当然会觉得很明显。”沙桀拉过一把椅子坐下,表情严肃地看着韦树树。“树树,以后他看诊时,你最好别进去。”
“为什么?”韦树树的眉头拧得更紧。
“我只是以此类推,子初怕你担心,也许会隐瞒病倩。”沙桀说。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担心我会担心!”韦树树抓住夏子初手臂,可这一抓又看见他的瘦骨嶙峋与因为血小板不足而引起的点点瘀青,她连忙松手,哽咽地说道:“不让我知道真实情况,我怎么照顾你?不然,我们请别人来照顾你好了。”
“我不要别人照顾我,我只是不希望你难过。”夏子初连忙握住她的手说道。
“你自己一个人承受病苦,我只会更难过,知道吗?以后对医生及我们都要实话实说,全盘托出病情,可以吗?算我拜托你,好不好?”她的圆眸固执地紧盯着他。
“可以。”他点头。
韦树树给了他一个拥抱。
夏子初的手垂在身侧,却没有伸手拥抱住她,只敢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
“夏子初,现在都什么时刻了,你喜欢就是喜欢、在乎就是在乎!想跟她说什么、做什么,还要顾忌什么!抱紧一点,树树不会少一块肉。”沙桀摇着头,忍不住大声说。
夏子初红了脸,很快地抱了一下韦树树又松开。
韦树树眨了下眼,突然间也觉得有点不知所措,很快地回抱了他一下后,便冲进厨房替安西雅端菜。
“夏子初!有你最爱吃的清蒸鲳鱼喔。”韦树树从厨房里嚷嚷出来,竟忘了把手里的鱼端到餐桌,而是直接送到夏子初面前。
夏子初好高兴,对着她就是一阵笑。
安西雅从厨房里端出最后一道菜,解开围裙后,便敲了下沙桀的肩膀说道:“你少乱出主意,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走恶霸路线。”
“恶霸总是可以得逞,当然要当恶霸。”沙桀故意张牙舞爪一番,然后把安西雅拉到他的腿上。
安西雅踩他一脚,对他的闷哼一声听而未闻。“开饭了!子初,你来摆碗筷。”
“我来我来!”韦树树一马当先又往厨房里冲。
“我还没病到不能走。”夏子初慢慢站起身说道。
“慈母多败儿,你不能惯坏子初,子初需要多动一下,精神才会好。每天也至少要运动半小时,才能增加身体活动力、免疫力。知道吗?”安西雅说。
“知道。”从厨房一起走出来的夏子初和韦树树一同点头,一同在餐桌前坐了下来。
“啧啧啧……”沙桀把脸凑到安西雅面前揶揄着她。“还说我恶霸,你自己的掌控欲还不是很强?”
夏子初和韦树树一起哈哈大笑出声,安西雅则是拧了沙桀的手臂一把,笑着说道:
“现在后悔了吧。”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沙桀说完,立刻闪到一旁,怕又被她拧一把。
安西雅好气又好笑地瞄他一眼,自顾自地坐了下来。“别管他,我们开饭。”
“耶。”韦树树立刻下箸,替夏子初布菜。
“怎么可以不管我呢?这是四人份的晚餐,浪费食物会遭天谴。”沙桀自言自语地回到餐桌前,很自然地坐下,先替怕烫的安西雅盛了碗汤,然后自行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