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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七手八脚地解了他腕上的腰带,抱起老猫,拉着他便跑。

直到跑进院中,“砰”地关上门,顾忍才发现,原来是她救了自己。

她似乎又长高了些,穿着一身月白色绣花锦衣罗裙,纤腰如束,以水蓝丝带轻绾着,恬静可人,双眸犹如一泓清水,真是令人惊艳。

他在她面前丢了脸,一时又羞又愧,可又总是悄悄地偷瞄她,完全无法从她脸上移开视线。

后来他明白了,书中所说的明议动人、灼灼其华,在她身上不外如是。

“嗨。”她蹲着身子,逗弄着受了惊吓的老猫,“没事啦,别怕,以后见着恶人,如果打不过惹不起,就一定要记得躲远些,知道吗?”

他紧抿着唇,垂着头,满脸通红。

从这天以后,他就再也没有见到她了。

岁月流转,他慢慢地长大,相貌越来越出众,渐渐地引起了王府中人的注意。

首先,他的娘亲越发恨他,也许是他的成长代表了她的年华逝去,也许是他的相貌令她想起了过去。

直到有一天她喝醉了,他才惊觉,原来他不是顾颐的儿子,他是娘亲年轻时偷食禁果的产物。

而顾颐,与娘亲没有夫妻之实,却总在他舅父的胯下承欢,他的另一个身分是西平王的男宠。

他真想仰天长笑,难怪娘亲与府里圈养的戏子有染。

接着表姐厉瑶仙的目光开始久久地落在他身上,她开始想方设法地对他好,甚至说服西平王,让他跟自己一块儿上学堂念书,也请了武师开始教他习武。

她开始甜甜地叫他弟弟、叫他忍之,如果厉瑶光胆敢欺负他,就一定会被她整得更惨。于是厉瑶光愤然拿老猫出气。

老猫的尸体被他埋在了小院子旁边的草丛里,当年,那个小姑娘在这里将它抱起,那种温暖,应该是老猫最为眷恋的吧!

厉瑶光被其姐打得很惨,之后再不敢招惹他,因为她知道姐姐在男色面前,对自己有么多心狠。

他淡淡地瞥一眼身边容光焕发,满眼闪现爱恋的妙龄少女,黑眸深不见底,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嘲弄。

蛰伏于盛夏,藏华于当春。他懂得这句话的含义,所以他不急。

当然,跟厉瑶仙待在一块儿的唯一好处就是,他听到了关于景家大小姐的不少事情。冷木头、无趣、古板……

从厉瑶仙这里传出去的闲言碎语,真真委屈了那名闺名“朝云”的少女。

有种人,譬如厉瑶仙,看似简单无害,实则内里杂念丛生,恨不得尽其所能弄脏自己不喜欢的人或事。

还有另外一种人,貌似冷若冰霜,却心性纯良、清晰直白,就像她。

其实她不冷,也不傲,只是别人不懂得她的好。

如果可能……他偷偷地想,她的可爱,除了他,绝不会随便地让别人看见。

无情之人,一旦动了要人命的情愫,纵然其痛彻骨,也绝不后退。

顾忍想,自己应该就是那无情之人。

这世上对他而言,似乎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他十四岁那年,顾颐不知为何惹了厉鲲生气,一气之下将他打死;接着娘亲在戏子的床上暴毙;厉瑶仙已经按耐不住春情迸发,蠢蠢欲动,试图勾引他。

他已经暗中打算离开这个肮脏无情的地方,却苦无机会和实力。

没想到有人居然找上了他。

那个男人姓凤,自称是他的生父,有着光华照人的样貌,还有着神乎其神的武功,百毒不侵的特殊体质,以及巧言令色的口才……这所有的一切都成了他浪荡一生,与女人们逢场作戏的本钱。

男人说自己命不久矣,只有两三年好活,痛定思痛之即,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个儿子,觉得不能白白浪费了这一身绝时的武功,于是便专程寻来准备将所有的本事尽数传授给唯一的儿子,顾忍听后笑了许久。

娘亲风流,爹亲浪荡,这两人的恩怨成了彻头彻尾的一笔糊涂帐,因非因,果非果,谁也说不清。

当然,男人还有另一个身价,永乐坊的幕后老大,那是个庞大的地下组织,也是龙蛇混杂、声名狼藉之地。他想了想,觉得不可能,这世上绝不会有比厉家更肮脏的地方了。

但他很高兴地跟着姓凤的离开了王府,在永乐坊待了四年,之后,他接手了属于姓凤的武功和永乐坊。

同年,当他听说景家九族被诛,只有三个女儿进宫为奴后,他突然意识到原来这世上还有一个人令自己牵挂,他开始魂不守舍,她的处境令他揪心,她的遭遇使他心疼,接着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无论如何,他要救她出来。

无论是投靠戚家,身往囚牢里查清她的存在,还是将她从囚船里弄出来,甚至一路带她隐名埋姓躲避追杀,他从没有向她透露过一个字,他不敢想像如果她知道他跟厉家的关系,还会不会接受自己,他不愿冒这个险。

当她知道真相后,他想,她可能再也不会原谅他了。

他安顿好她,只身去找厉鲲和戚家人拚命,他单枪匹马去刺杀厉鲲和戚家人,第一个杀掉的戚家人就是当日在囚牢折磨云岫的家伙,戚太师的孙子戚龙!

顾忍想自己这样做了,她或许会少恨他一些。当通过秘密管道得知一个重要的人被戚家从清州弄去了麓城,他又赶往麓城,却不料中了伏击。

救他的是瑛王,没多久他就投靠了瑛王做幕僚,他唯一的条件是,扳倒厉家和戚家!顾忍渐渐认识到,知道朝堂有朝堂的规矩,权势是比任何刀剑都更具伤杀利的工具。他这一生,什么都没有,只有她,他的娘子。

他终其一生也要护她安好,免她惊,免她苦,免她孤苦无依,哪怕没了性命,又有什么要紧?

清晨,静谧的江南,是水墨昼中的模样。

哗……哗……

是流水的声音?

榻上半梦半醒的女子,当意识到自己正在船上,人已经在他臂弯中,滑落一半的衣衫,露出大半个雪白身子,紧紧贴着他火热的胸膛。

大掌包裹着两团饱满玉脂,他温柔地抚揉,嘴唇来回吸吮啃咬着她的粉颈和圆润肩头。

“唔……”秀阵惺忪地睁开眼,喉间轻吟出最美妙的嘤咛。

顾忍低低地笑,捧起她的脸,将嫩红樱唇含吻,近在眼前地注视着身下人儿。

……

“呜……夫君……”身下的云岫被他累坏了,身子一阵阵地轻颤,神智全无,困顿地重新闭上眼睛,口中还在迷迷糊糊地发出泣声。

顾忍心满意足地搂她入怀,亲吻着她呜咽的小嘴,深情地在她耳畔低语:“我在这,娘子,我在这里。”

然后,他听她说,“夫君……”她轻轻啜泣着,说:“别再离开我……”

别再离开她。

他的心一动,“那娘子信为夫吗?”

云岫吸了吸鼻子,却并不迟疑,“信。”

短短数语,赫然带走了顾忍所有感观的认知,有那么一刹那,他再听不到别的声响。她信他呢!她信他!

他看着他的小妻子,久久不能言语,胸腔中那颗强健跳动的心脏,陡然间涨满了沉甸的感动。

尾声

天子脚下,仍是一派繁华。

骊京城里熙熙攘攘,分外的热闹,沿街叫卖的小贩,开门迎客的酒楼茶馆,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这一年朝廷不仅有了新的至正,还册立了太子,连那些举重若轻的皇亲国戚们,地位也悄然发生了变化。

戚贵妃争太子位失败,戚家失势,加上在聂中堂、瑛王等人的推波助澜下,终于查出当年景家的冤案。案子被翻供,主犯戚崇在被擒时服毒自尽,景家的冤情终于得以大白天下。

而西平王府厉家,则因太后薨了,一下子垮了。厉鲲年岁渐长,身子大不如以前胡天胡地,三个妹子死了两个,还有一个在苻家也差不多只剩半条命,两个女儿一个疯、一个傻,实在是应了那句,有施必有报,有感必有应,现在之所得,无论祸福,皆为报应。同年,景家平反,云岫改回本名,朝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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