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毓秀宫中,苏嬷嬷取了暖手的小香炉递给坐在榻上拿朱笔勾勒描绘万春图的袁贵妃。
“娘娘的描绘手法还是丝毫不减当年,”她由衷地赞叹道。
袁贵妃的笔停在一株含苞欲放的牡丹上,微微一笑,“今日的良家子们,你有何看法?”
“可不正是娘娘笔下这含苞欲放的花骨朵么。”苏嬷嬷回道,“不过这魁首,就不知晓娘娘心中的人是不是与奴婢心中的人是一样的。”
搁置下手中的笔,袁贵妃抱着暖手的小香炉走下塌来,朝苏嬷嬷笑道,“那孩子成长了不少,你不觉得她愈发地像一个人了么?”
苏嬷嬷扶着袁贵妃,眉眼间是浓浓的怀念之色,“是我们的南昇公主。”
“是。”袁贵妃眼角微微含着泪光,“若南昇还在,怕已是两三个孩子的娘亲了。”
“如今那孩子的境况并不容乐观。”苏嬷嬷叹了口气,“她再成熟稳重,也架不住那边的动作。”
袁贵妃的神情渐渐地严肃了起来,沉吟道,“她们以为还能在我这里再抢走一个女儿么?”
苏嬷嬷心里感叹袁贵妃与司徒君瑜的一见如故,加之安王信中陈情自己与其经历,袁贵妃心里早已将君瑜当做自己的儿媳。不过,这司徒君瑜也是有心的了,自从去了西域,每年必然会通过安王府给袁贵妃带了治疗哮喘的西域秘药,却从不让人说起。若非安王信中提及,她们都还被蒙在鼓里。
“今年司徒小姐并未将娘娘赠予她的信物戴在身上,可见其心思细腻,且今日良家子的礼数气度上,竟都被她比下去一大半。起初,只是见她站在末尾并未多加留意,但她的步子举止真真像是从宫中出去的一般。”苏嬷嬷又道,她当然不知晓君瑜这礼仪全然是上辈子的袁贵妃与她教出来的,与南昇肖像也不过是因为是同样的人教导出来的罢了。
“该去母后那里伺候晚膳了。”袁贵妃示意一旁的宫女替自己穿上狐裘大衣,一边有些担忧地看着窗外,“这天又要下雪了,那孩子住在翠轩阁地龙过去怕没有那么热,苏蓉,你去属意尚食局司饎(掌握掌廪饩柴炭)去多送些银屑炭过去。”
“是。”苏嬷嬷领命,心道贵妃娘娘待这司徒君瑜真是不同,大约她还是沾了故去的南昇公主的不少光。
袁贵妃见她心中依旧有些困惑,不禁笑了笑,“那孩子与我一见如故,说起来真真是像我的另一个女儿,这两年多亏了她送来的药,我这哮喘才压制了下来。起初,她并不中意阿煊,却依旧送药过来,现如今她好不容易对阿煊不再那般抵制,我这做娘的可得帮阿煊看好他这个还未娶进门的心爱之人。”
苏嬷嬷无奈地摇头,“也不知晓我们这安王殿下是怎样想的,若是喜欢直接上书求娶,圣上定会答应。他却要费这么些周折。”
“阿煊是真心喜欢那孩子才肯费这些心思,我从未见过阿煊如此踌躇不定过。”袁贵妃想起齐煊信中的再三耵聍不要勉强司徒君瑜,心中微微发涩,她的两个孩子,待情方面却是像极了他们的父亲。
翠轩阁,君瑜拿出入宫前未绣完的合欢花,这是给司徒婷未出生的孩子所做,司徒婷前些年已诞下了两个儿子,现如今一心求女,今年腊月便是要生了。她上辈子因崔兰的关系与自己的两位亲姊妹不甚亲近,这辈子发觉司徒婷也并不是薄情之人,也对司徒凯那样有情义的男子教导出来的女儿又怎么会寡情无义呢。
“姐姐可不可以教授我绣工?”夏尔岚踱步到她跟前,碧色的眼眸里是满满的崇拜之色。
君瑜笑着颌首,“妹妹在家可有做绣工?”
夏尔岚脸微微晒红,摇首,“偶尔有,姐姐们做的比我好,我娘虽是东胡人,可祖母却是实实在在的汉人官家小姐,故而姐姐们的针线都是奶奶教授的。我与姐姐们不同,自小喜爱男孩子东西,我爹娘也不勉强我。所以,只是会一些些。”
君瑜心道,将不会女红的女儿送入宫中,其中必有隐情,“那妹妹可就要努力些了,以后考核中,女红必不可少。如今离三月份的考核还有小半年的时光,要是妹妹重头来是不得的,倒不如专心绣一种你喜爱的花草,左右考核的题目不会出了这些。”
“那姐姐教我绣荼蘼花吧,我最喜欢荼蘼花了。”夏尔岚撑着下巴,轻轻笑道。
荼蘼,末路之花,一种不祥的感觉在君瑜心中一纵而过。
“姐姐?”夏尔岚唤回了失神的君瑜。
君瑜强颜笑着应了她一声,“你先看我的针法,从头再学起吧。”
与尔岚研究了一下午的针法直到日薄西山,梅香点上了烛火,两人才携手出去在院中透透气,却见如兰才携着小宫女们端上晚饭。
“两位小姐快进屋吧,外边冷。”如兰劝道,额头微微有汗,看来是一路走得急的缘故。
下午的时候她与尔岚吃了些许茶果子并不觉得饿,这会子才这晚饭已经是晚了。
如兰擦了擦额头的汗,示意小宫女们去布置,才低声道,“今日在烧厨有些耽搁了,还望两位小姐不要怪。”
“怎么会呢。喜乐,快去给如兰姑姑沏茶过来,姑姑一路走来一定口渴了。”君瑜吩咐一旁的喜乐道。
喜乐点头就去耳房准备了。
“多谢司徒小姐。”如兰心里敲着边鼓,晚饭送迟了也并非她的意思,今日烧厨房里多了王芙蓉,柳依依等人的丫鬟,均是十分挑剔难以伺候,烧厨房都忙翻天了。自然是冷了像是司徒君瑜与夏尔岚这样老实乖巧的。她也庆幸君瑜与王芙蓉换了屋子,否则这些世家小姐们比皇子公主们还要难伺候,往年良家子入宫,总是有宫女被欺负得偷偷哭。可自己如今伺候的两位小姐,却是如此体恤下人的主子,不禁感谢老天对自己的垂怜。
晚饭有樱桃肉,宫中的味道与外间不甚相同,缇萦在君瑜记忆中鲜嫩的味道从未改变,她入主中宫后,晚膳常用这个,崔觐还曾笑过她与孝子般磨牙,爱吃这酸甜之物。虽然他总是这么说,可每次从外边打包樱桃肉回来给她的也是他,崔觐总是那般口是心非地宠溺着自己。他曾经拥有这世间最好看的笑容,不论自己有多难过,只要崔觐笑着安慰她,她的心情就会好很多。可如今每每想起那笑得灿烂明媚的少年,她的心便是如刀割一般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