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荒地偶遇
这里还真是渗人的慌,坍塌了的藤架交错着搭在一起,掉了颜色的布条随意挂在光秃秃的树干,在风的吹动下一晃一晃的,仿佛在向来人诉说这里曾经的辉煌。
扯掉挡在眼前的布条,拨开被风吹倒横杠在眼前的树枝,萧雪打算到前面的亭子里坐坐。她记得每次影都会在那里等着她,似乎从没换过地方。
坐在亭子唯一一处完好的围栏上,萧雪头靠着圆柱又陷入了思考当中。想得太过入神,连有人站在身后都浑然不觉,直到一声“萧雪”将她唤了回来。
“不要回头,就这样,猜猜我是谁?”影站在她身后,淡淡道。
笑意浮上她的脸颊:“嗯…,这我可要好好猜猜,是一鸣?”一鸣是她的另一名得力干将。
“错,一鸣会知道这个地方吗?”影佯装愤怒。
萧雪当然知道他是谁,从他说的第一个字萧雪就知道。“原来是影啊,你怎么来了?”萧雪转身,眼睛很适时宜的变得愉悦。
“我每晚都会来,反而是你,怎么想到来这里?”影坐到萧雪旁边,望着天上的星光。经过大雨的洗涤,星星也变得更加耀眼。
是啊,怎么走着走着就来到了这里,萧雪也不知道。只知道来到这里之后,就想着到这个亭子坐坐,毕竟一直都当成是过客,从未停留。
见她不说话,影又接着问:“今天见到蒋丞相了?听说还有那个刚过门的新娘子。”
“你怎么知道?你在我身边安插奸细?!”萧雪大惊,本是舒展的眉头又紧紧皱到了一起。
影望着她长叹一口气,伸出手指在她额头就是一点,没有了平日的疏远距离,仿佛又回到了四年前,他是独行剑客,而她是谢神仙门下的小徒。“这不是安插奸细,叫时刻保护你的安全!”最后那句“笨蛋”还是没说出口,毕竟今时不同往日。
萧雪伸手柔柔额头,眉目悠的舒展开,仔细听仿佛还有笑意从字里行间流露出来,“见到了,蒋家刚过门的新娘子叫怡河,和你说的差不多,她的家乡是西域南部的一个古城,名叫塔尔中古城,塔尔中,…,真是很好听的名字”。
“她没和你说什么吗?”
“她说来到中原是想让我帮助他们,他们那里受灾,人民快活不下去了”萧雪语气平平。
“你答应她了?就不怕她使诈?”
“嗯,已经答应两天之后派人送物资过去,毕竟那里的百姓是无辜的,而且我觉得她不像在说谎”。从另一个层面上可以将她的话理解为---就算她在说谎,我也有办法应对。
百姓是无辜的?影不敢相信这是从她的口中说出来的,平日里冷血无情的公主何时在意过牵连之人的无辜,甚至连个孩子都未曾放过。
“这次的处理方案可真是人性的很啊”影又是一声长叹。
萧雪怎会听不出他话语间的讽刺,可她哪能说自己也是被逼无奈,自己也会在没有人的夜晚深深忏悔,毕竟没有人逼她,一切都是她非要给自己戴上面具,最终得个面目全非而已。
本是热闹的对话终于还是在这一声长叹中归于沉寂。一阵风从后面吹过,撩起萧雪纷乱的长发,在发与脖颈间的缝隙呼啸而去。两人都一瞬不瞬的望着天空,像是要从天上拽下个神灵来问问,前世究竟是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这世要让自己活得如此之可悲又可叹。
“你喜欢过一个人吗?…,我的意思是男女间的感情”忽的,影问出了一句与现在的情形很脱节的问题。
其实这是他很早以前就想问她的话,却因着一直没有合适的时机搁置了,可如今她就静静地坐在他的身边,和他望着同一片璀璨的夜空,没有比现在更合适的机会让他去了解她的从前。
他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若她说有,那他就仔细聆听绝不插嘴,若她说没有,那他就给她讲自己的故事,让她知道他所有的经历。最后告诉她,其实他已经喜欢一个人两年了,而且他很爱那个人。若是她问那人是谁,他会毫不犹豫的告诉她。
而坐在一侧的萧雪显然被他的话问到了,她想了很久,久到影开始紧张自己是不是问的太唐突了。就在影打算放弃的时候,一声“想到了”悾悾响在他的耳畔。
“很久以前确实喜欢过一个男孩子,不过我们也只见了一面,以后就再未见过。那时好像是十三岁吧,我的风筝挂在了树上,是他爬上去给我摘了下来。那时他也就只是个几岁的孩子,却不忍心看到我哭就卯着劲向上爬,终于在抓到风筝的那一刻他也掉了下来,最后,就被他生气的父亲带走了,都没来得及问他叫什么名字。”
萧雪说的没什么感情,就像在讲别人家的故事,故事中的男孩子也是另一个女孩念念不忘的爱人。
“就这样?才见了一面为什么会喜欢上他?”要知道再过一个月,他陪在她的身边就整整三年了。这三年期间,他为她做的每一件事都不是上树取个风筝能比的。
又是沉默,每当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时她总是沉默!沉默总该是有理由的,她有理由。
因为她没有全部告诉他,那天那个男孩子不止为她摘下了风筝,还带着她躲开了一场惩罚。他带着她躲在假山里面,他变着花样逗她笑,学着大人的样子安慰她不用害怕,有他在。
而且他们不止见了一面,萧雪也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甚至在长大后的两年里她总是会偷偷地跑去找他,而他也仍旧会微笑着护着她。直到一个傍晚,他们的一切关联才宣告结束。
再然后她就随着谢神仙去四处游历,进入了人们所谓的江湖。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地记住一个人,能记住并印在脑海里的不是靠爱便是靠恨,可偏偏这份听起来唯美的爱情,是让萧雪凭着恨意记到了现在。当然这份恨意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消弭,费了好的劲才又重新唤醒。
萧雪不说,影也就不会再问,两人都很默契的抬头望向同一个方向。幸好今晚的星星还很耀眼,足够他们在剩下的时间里叹赏。
而另一边同样望着夜空的还有正在西清殿守夜的洛奈。
他是在那场暴风雨后来的,正巧与兵官抬走的轿子走个对面,一顶轿子阻隔在萧雪与他的中间,没有看见对方的两人向着相反的方向越走越远,直到萧雪转向偏僻的小径,洛奈走进西清殿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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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升起来了,映射着雨后的天空湛蓝中竟带着些许灰色,庭院中种在角落的参天杨树叶子落了一片又一片,给前来负责打扫的下人又添加不少烦恼。
大内侍卫府,西面庭院正中央。
喝了口甘苦的茶水润口,沈震咳两声清清嗓子里的痰,挺着肥油满溢的大肚子,对着面前大门紧闭的房间扯着嗓子就是一声大喊,恨不得直接将里面的人拽出来。
三声过后里面的人终于是败下阵来,穿戴整齐的出来,只是这表情一个比一个可怕。也是,任谁在熟睡中被人吵醒也不会高兴吧,这感觉就像得知自己不小心吃了个苍蝇,而这苍蝇正巧之前吃过粪便一样,心情怎么也不会好。
“究竟是谁允许你们这么不守规矩的!啊?再说一遍这里不是你们家,都给我精神点!”沈震走到他们面前用刚刚从树上折下来的枝条一个一个的打他们的屁股,就像教训家中不成气候的孩子一样,一边打着一边教训。再看司齐鸣三人,都是很无所谓的表情,打着大大的哈欠,仿佛对这惩罚已经见怪不怪了。
到了洛奈面前,沈震扬起的手稍稍停顿了,他抬起还是有一层愠色的眼睛看看洛奈,然后手中的树枝毫不犹豫的落在了洛奈的屁股上!
洛奈刀削般的俊美脸庞满是吃惊。而他不是吃惊这树枝会落在他的身上,是他竟会打他两下?明明刚才他对旁边那三人都是每人打了一下而已。
仿佛也是知道洛奈在想什么,沈震强势道:“明明已经醒了却不出来的,翻倍惩罚!”听到如此强词夺理的话,洛奈摇摇头长叹口气很是无奈。
见教训都教训完了,沈震便将已经折断的枝条扔到一旁,端起茶杯又是一口。
趁着饮茶的间隙,沈震看不出深浅的眼睛从杯口偷偷打量着前面又乱作一团的三人,然后目光一转,停驻在安静站着的洛奈身上,表情严肃。
“接下来要做什么啊,别说就是叫我们起床而已”梅藏掏掏耳朵,显得很是不耐。
要说他也是堂堂五尺男儿,鼻梁高挺,眉目锐气,脸庞很是英俊,可偏偏行为举止怎么看怎么一副地痞样。往好里说是活得有滋有味,追求自我。往不好里说就是放浪形骸,不知约束。
沈震又是轻咳一声,看着他的眼睛睁的雪亮。沈震怎么会不知道这小子心里在想些什么。别看他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心其实里不知道多渴望着刚刚只是叫他们起床而已,这样他们就又可以混过一天,晚上到招香阁去了。
可这次还真不能如他的愿了,因为今天有大事需要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