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烽火消,前尘断
天边晚霞落入云中,耳边是杜鹃的声声啼鸣,仿佛唤着那亘古不变的归去之音,聂家军寻了一块开阔之地扎营,除了守夜的人基本都已沉入了梦乡。想着明天就能回京了,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聂音洌自己拿了一瓶酒,找了一块凸出来的小山丘就那样坐在上面。聂音洵找到他的时候就看到了他身边的空酒瓶散落在地上,而聂音洌则是拿着一把剑出神。自从苏雪瑶那件事情之后,大哥就变了一个人,原来从不喝酒的他变得嗜酒,给人的感觉不再是沉稳,而是沉默。仿佛除了打仗,其他的什么都不在意了。
“大哥,这次回去,我们应该又能进封吧。”两兄弟都早已是候的爵位,这次再回去便应该封国公了,聂音洌看了眼身边的弟弟“或许会吧,但以皇上对聂家的忌惮程度,也有可能不会。不过,其他的赏赐应该少不了。”“不封也好,反正只是虚名而已。爹说了,咱们这次什么赏赐都不要,只需要跟皇上请旨把落儿和太子的婚事退了就好。咱们家落儿可从来不想当什么太子妃,把婚事退了,等以后,由着她的心意让她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吧。”聂音洌看着这个弟弟,心中升起几丝羡慕。“这次回去,弟妹就差不多该生了吧。”聂音洵听到这儿,脸便红了,只轻声应了一声。“好好对弟妹,一个人一生能找到一个相守一生的人不容易,好好珍惜。”聂音洌在说这话的时候,透出来的是浓浓的寂寥之意,聂音洵不禁有些心疼。刚想开口劝他忘了苏雪瑶,重新找一个心爱之人相伴余生,可是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聂家的男子皆是痴情之人,这种情况怎么可能发生,父亲不也是一样,都十年了,心心念念的依旧只有他那已逝的娘亲一人。或许,这便是聂家男子的宿命吧。
长安。聂府。
“就送到这儿吧,我进去了。你也回去吧。”聂音落看着面前这个温润如玉的男子,一身华丽的深紫,与他的气质却刚好相得益彰。早已十七的宋临照与当年的少年相比,少了稚嫩,多了成熟,基本上一出门便是骑马倚拦桥,满楼红袖招的状态,比起她那个妖孽哥哥,显然是这样温润的男子更受女子喜欢。
然而聂音落却觉得,喜欢他的那些大家小姐肯定都不知道他毒舌的一面,这家伙只要一张嘴就会让你特别想一巴掌拍死他。可是今天他却有些出奇的安静。聂音落正觉得奇怪,却听他喊了一声“落落。”聂音落倏地一惊,来到古代的这些年里,有人喊过她落儿,有人喊过她小丫头,有人喊她聂小姐,却从来没有人喊过她落落,她猛地抬头看向面前的人,“一生一代一双人的下一句是什么?”这是她在现代最喜欢的词,孟舒卿自然知道,如果宋临照就是孟舒卿的话,那么他也一定知道。“什么一生一代一双人?你写的诗?小音子,你还会写诗呢?”聂音落看到他的眼神里尽是戏谑,并不似撒谎,松了一口气,却也有些失落。“行了,宋临照,我警告你啊,以后不许再叫我落落,这不是你能叫的。我进去了。”聂音落转身便进入了聂府的大门,并没有看到宋临照衣袖下紧握的手。
“要开始了,是吗?”水清樾看着脚下这片熟悉的土地,没想到在时隔万年之后她又回来了。蓝倾若也是满眼复杂,这是她们所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启动九珑璇玑阵把这片大陆封印起来,以后的发展她们则都不能再管。“嗯,开始吧。”蓝倾若点头,水清樾也动作起来。看着水清樾衣袂翻飞的身影,她突然便想起了当年都是上古诸神的日子,那时的水清樾便犹擅阵法,基本上每个人的护府之阵都是水清樾设计的,那时络姻和璇玑也在,她们几人经常一起把整个未央天闹得天翻地覆,可是现在,她心早已沧桑,络姻神魂俱灭,璇玑历劫未归,水清樾则是早已站到了比当年还要高的地方,上古诸神入世的入世,陨落的陨落,就算最后都会回来,也早已不是一个人了。她们,都变了啊。这世间还有谁记得当年的溟域水主清樾,荒芜凤主络姻,冰砚颂主璇玑和挽宓星主倾若呢?已过经年,前尘早已尽断。一滴清泪划过,消失在空中。一声叹息,曾经的上古诸神还是迷失在了凡尘烟火之下,红尘俗事之中,能否归位,又是否有他们以为的那样重要呢?
眼前大阵已成,水清樾却已力竭,倒在了蓝倾若怀里。“这里毕竟是我曾经待过那么久的地方,虽然因我当年任性把它降为小千界,可是就算是这样天道也不应该剥夺他们生存的权利啊。我们看来短暂的百年时光却是他们的一生,是他们苦苦挣扎,用尽全力的一生啊。若若,你知道吗,几十万年的转世里,我最幸福的一世便是在这儿,天域大陆,我最不想毁掉的地方。”顿了一下,水清樾仿佛想到了什么,脸上的怅然消失不见,又成为了那个掌控无数人生死的溟域水主,“我会撤走这个世界的守界人,以后,就让它自己发展吧。”
蓝倾若没有回答她,只是在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世界之后,扶着水清樾进了溟虚之门,回到了她们的世界。络姻,璇玑,我们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剩下的,就看你们自己了。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
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桨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
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
这首纳兰容若的《画堂春》他怎么可能不记得,这是她最喜欢的词啊,宋临照看着眼前的画像,不禁叹气。为什么今天没有再多问她一句呢,或许她真的是落落呢。这画中的女子,正是现代的洛落。这是今天他在宋鸢那儿看到的,问她她只说是聂音落画的,另外还有一幅是一个男子,她没看清那男子的长相,只看到了落款的四个字“吾夫舒卿”,当时她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被聂音落抢了回去,最后也只要来了这一幅而已。宋临照当时便让宋鸢把聂音落请来了,经过一天的观察,他基本可以确定她就是落落了,无论吃完什么东西都要喝一杯温水,喝茶只喝微苦的莲子芯,诸如这种,都是落落多年的习惯啊。或许是近乡情怯,他怕得到希望之后是更大的失望,所以他并没有回应她的试探。而现在已经月上中天,他不适合再去找她了。明天吧,明天就去问明白,她究竟是不是落落。
这时的宋临照不知,命运,给他们开了一个多么大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