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秋天的叹息
栀子点点头,穿上那只沾满鲜血的白缎软鞋,一瘸一拐地走起来,又要细细地找能走的路,生怕再踩到什么坚硬的东西。此时是秋天,落叶又多,一不小心,踩着落叶,又滑了下去,栀子欲哭无泪。
王贲终于看不下去了,他走过去,抱起了她,说:“就让我抱你一次吧,就这一次,就我们两个人知道。”
栀子点点头,达成默契。
他抱着她穿梭在被秋天染红的山林里,那匹听话的良驹默默地跟在他们后面。偶尔一片红叶随着秋风落在栀子身上。他们都沉默着,不说话。
突然,栀子感到脚心一阵疼痛,紧接着,那阵疼痛贯穿全身,又麻又痛。栀子不禁挣扎起来,“啊…”
“你怎么了?”
“我不舒服。”
“你先忍忍,我马上带你回京城。”于是王贲抱着她跨上了马,驾着马在林子里飞奔。
可是栀子越来越难受,感觉全身的经脉都要断了,她的细汗渗了出来,非常辛苦的样子。他非常着急,不禁搂紧了她。一阵剧痛从栀子的脚心钻了进来,“啊……”她大声惊呼,这叫声震颤着他的神经。
这一阵疼痛让栀子想起了脚心上的百合花,以及红药对她说过的话。于是栀子忙说:“王贲,放我下去,放我下去,不要抱着我,否则我只会更痛苦。”
无奈,王贲,只好勒住马,抱着她下马,将她放置在红叶铺成的地毯上。栀子躺在红叶上,挣扎着,长发也完全散了开来,铺在红叶上。
他看着她这样样子,感到一阵阵心痛,却又不知道如何帮她。过了一会儿,栀子感觉好一些了,她坐起来,脱去鞋子,看着脚心那里的百合花,血红血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是贞洁之花。”
“贞洁之花?”
“是他让刺的,让我不能亲近别的男子。”
王贲看着栀子,仿佛心底有着无比纠结的情绪却说不出来。
栀子说:“这一切也是我的错,不知自持,容易陷入美好的感觉中,其实,从我进宫那刻起,就再不能放纵自己。刚刚,若不是这朵花的提醒,差点又要陷入幻觉之中。”
“你对他到底是怎样的感情?”
“我要的和他想要的总是不一样,我满足不了他的要求,他满足不了我的期待。他要我听他所有的话,按照他的要求存在着,可我做不到,我不想如同一个玩偶一般任凭他摆布,我想要自由。我希望能有人陪着我回家,有人能陪着我弹琴,有人能陪着我来看秋天的枫叶,这些他都做不到。”
王贲怔怔的,问道:“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你可以选择,陛下,成蛟,蒙恬,还有我,你会选择谁?”
“一个也不愿意选,我只愿一个人。”栀子说。她嫁给了他,可是却一路磕绊到现在,成蛟也好,蒙恬也好,她和谁沾上一点关系,谁就倒霉,所以她谁也不要选择。只愿一个人轻松自在地活着。大家都安好。
王贲说:“成蛟,蒙恬,我,或许都适合你,都能给你你想要要的。但是你注定只属于他。”
她将鞋子穿上,挣扎着起身,扶着树枝、踩着落叶向下走去。
幸好这里已经接近山脚了,没走多远,就出了林子。那辆马车还好好地摆在那里,两匹马就趁势在那里吃起了草。
“上去吧,我来驾车。”王贲说。
栀子点点头,上了马车,王贲在前面驾着车,马车徐徐向前走去。栀子将帘子卷起来,靠在门口,观赏着外面的景色。秋天的天空很空很蓝,野外呈现出一片黄与红叠加的色彩,特别浪漫,栀子不禁嘴角含笑。王贲也偶尔回过头来看看她,都默默无言。那匹良驹白马,很听话地跟他们保持一样的速度。
“这匹马好乖好有灵性,叫什么名字呢?”
“叫大白。”
“我记得以前成蛟和茜草也有一对这样的白马。”
“大白就是成蛟的,他走了以后我就将大白领了回来。”
“是吗?我就说这么眼熟,那么小白呢?”
“也在我家,茜草走时,也把小白托付给了我,说是大白小白在一起感情好。”
栀子点点头,不禁想伸手去默默走在一旁的大白。
“小心点。”
栀子的心里暖暖的,如果每天都过着这样的生活该多好。
接近京城时,栀子就进去了,将车帘放了下来。有王贲在,自然很容易地通过了城门,来到王府前面,栀子说:“王贲,我是偷偷出来的,不能惊动你父母,你将我悄悄安置在后院吧。”
“我明白。”
于是,王贲将栀子安排在后院的一处安静的房子里。
这时,王贲才想起一个问题,问道:“你这次出宫来是为了什么?不会又是为了透口气吧,这样太冒险了。”
“现在哪还有以前那么洒脱?我其实是有事出来的,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或许得让你帮我呢。”
“什么事?”
“我想调查何杏子的娘家现在的状况,因为上次听蘅安宫说起过似乎是要提拔她娘家人似的,也不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
“何杏子?就是前段日子陛下比较宠爱的那个何良人吗?”
“没错。”
“她的父亲何从业是个行医卖药的,郑家没法给他提拔到重要的职位,于是硬把他塞到军营里来当后勤内使,如果他利用行医的本领好好给军营里看病也就算了,偏偏还摆起当官的架子,又什么都不懂,该管的不该管的胡乱管一通,家父正在为此时烦忧呢,因为是郑丞相那边举荐过来的,又说是陛下正宠的王戚,实在是棘手的很。”
“看来这次我到这儿来还真来对了。王贲,你可以帮我搜集何从业的罪证吗?”
“你要这些何用?”
“自然是有用的,你能帮我办到吗?”
“栀子,”这仿佛是王贲第一次叫出她的名字来,似乎有点不自然,“你好像变了,你遇到了什么事?”
“许许多多的事,我现在总算明白了,在宫廷中不能太单纯。”
“虽说如此,可我还是希望能看到你永远是一朵纯美的栀子花。”
“王贲,真的可以吗?我感觉我撑不住了,要凋谢了。”
“当然,你必须得拼尽所有自保,只有自保之后,才能谈其他。我知道你定是被逼到了穷途末路。你放心,我会帮你的。”
“谢谢。”
栀子想了想,又说:“还有,你能不能帮我查一查以前的御史中丞王绾的事?他做了什么事被捕入狱?还有他儿子的情况。”
“这个人的人的事又牵扯到什么宫中什么事吗?”
“嗯,王绾的妻女现在在针工司,据说还是蘅安宫召进宫来的。王妻告诉我,她夫君为人正直,我总觉得这和朝廷的斗争有关系,所以想请你帮我调查一下。”
“好。”
这时,家丁来到门外,报道:“少将军,蒙少将军来了,在梅园等着你。”
栀子听到蒙恬来了,不禁一震。
“知道了,我马上就去。”王贲转过身来,对栀子说:“你想见他一面么?”
栀子连忙摇摇头,“不,不要见,我总是能给别人带来不祥,还是不见的好。只要知道他好好的便好。”
王贲点点头,出去了。
这边,在梅园旁的廊檐上,蒙恬跪坐在廊檐上的垫子上,廊外是尚未开花的梅树,蒙恬穿着一身白色的细纹袍服,面色清减,神情安详,衬着这清朗的秋色,有一种别样的清秀,跪坐在那里俨然一个安静的美男子。
廊里的厢房垂着半透明的帘子,里面也跪坐着一个安静的美女子,是王蕤。他们二人本就相识,但是现在王蕤已经入宫为宫嫔,所以只能这样隔帘对话。
“好想念以前的时光,”王蕤在帘内说,“以前,成蛟公子,茜草公主,蒙少将军,还有哥哥,经常在这宅子里玩耍,在这梅园里赏花弹琴诵诗,蕤儿那时虽然年纪偏小,但是总喜欢在大家面前转悠。过去的情景历历在目,现在却物是人非,蕤儿长大了,成蛟公子却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王蕤说到这里不禁在帘内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蒙恬对王蕤的这一声叹息感到纳闷,问道:“蕤儿,你为何这么伤感?”
王蕤说:“没有,只是触景生情罢了,只是想着大家本来都好好的,为什么都会变成这样,连蒙少将军你也……”
“或许我也曾叹息过,但是我现在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叹息的,或许已经渐渐向你哥哥靠近了。人世本就是一张由情丝织成的网,人总会陷入这张网中,有的人挣扎,有的人平静。”
“但愿我有一天也能像蒙少将军一般淡然。”
“你到底在纠结什么?”蒙恬不禁问道。
“这是一个藏在心里的秘密。”王蕤说。
蒙恬不禁看着帘子里的王蕤,隐约能看到她白净的脸上的淡淡的哀愁,心里生起了疑惑,但更多的是被她那淡淡的哀愁感染了,他不禁抬头看着廊檐外的秋景,心中也染上了暗黄的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