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薄雾浓云愁永昼（三）
墨攸闻言，倏地看向她，稀薄月色下，隐隐可见那依旧苍白的脸上还带着未愈的病容，甚是憔悴。再看看她鼻子红红的，脸颊也是红红的，她究竟在这外面等了多久？想到这，墨攸的眉头不由一紧。
片刻，他松开紧蹙的眉头，开口问道：“想通了？”
“嗯，想通了。”玉琉璃点点头回道。她想通了，只要能见到荀彧，她愿意随他去京城。
墨攸再次打量了她一番，看到她明亮的眸子里闪烁着一种叫坚定的东西，明知道她的这种坚定是属于另一个男人的，但依旧令他一颤。良久，才再次开口问道：“你在外面等了多久？”
玉琉璃一愣，随后微微垂眸，说道：“不久。”其实……她已在门口等了好几个时辰了……
见她垂眸，墨攸黑色的眸子顿时一缩，她只有撒谎的时候才会这样颔首垂眸躲避，从小到大一直如此……墨攸静静地看着她，忽地，在她毫无防备地情况下伸手将她揽入怀里，只是，那抱住她身体的手指在触及她浑身冰凉时，不由一紧……果然，她是撒谎……
“祭司……你……”玉琉璃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愕住，瞬间仰面抬眸看向他，却敲对上他投下的视线，四目相视，一人晃神一人愕然……
“下次若想找我，不必在外面等……”相视中，他缓缓开口，原本冰冷的眸子却在触及她明亮双眸中化作一池春水……“嗯。”玉琉璃再次一愣，随即点点头，只是自己原本冻僵的身躯渐渐在他怀里似要融化了一般……很暖……令她心头划过一阵的惶恐……
“你想通，是因为他，对吗？”见她点头，墨攸的眸子顿时一紧，片刻，忽地伸手温柔地将她脸颊处被微微夜风吹散的发丝撩到耳后，问道。
玉琉璃不适他如此温柔暧昧的动作，瞬间别过脸，再次垂下双眸。他知晓她的抗拒，也不生气，只是痴痴地看着她如玉般美丽的侧颜，那苍白带着病容的侧颜，未施任何脂粉，却依旧能耀晃他的眼，颤动他的心……“琉璃，我会等你……等你有一天知道我一直都在你身后……等你记得我们曾经的约定……我会等……”墨攸忽地一把将她拥紧，附在她耳边轻声呢喃，随后，慢慢松开她，解下自己身上的一件毛呢斗篷，披在她身上，看了她一眼后，便绕过她朝自己房间走去。
玉琉璃眼角的余光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在月夜下那般清冷孤寂，心中瞬间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低头看向披在自己身上的斗篷，一阵失神……他们的约定……是嵇峔崖的约定么？他竟一直都记得……可她早已忘了……玉琉璃忽地一阵失笑，仰面看向漆黑清冷的星空……
傅凌等人连夜骑马赶至崇州军监司附近的一处树林中后，便停住脚步，不再前行。
“陈颌，你速去传刘丛然来此见本官！”傅凌收住手中的缰绳，对着身侧一位高壮的护卫，说道。
“是，大人。”那名唤陈颌的高壮护卫立刻伸手作揖，领命。随即翻身下马，一个飞跃便朝着崇州军监司方向而去。
约半个时辰后，就见穿戴整齐的刘丛然匆匆朝着傅凌这边一路小跑着过来，待到了傅凌的马前，还没喘上一口气，立刻弯腰伸手朝骑在马上的傅凌作揖，说道：“下官参见傅大人。”
只是骑在马上的傅凌始终未吭声，那弯着腰作揖的刘丛然自然不敢直起身子，只得继续弯腰作揖。
“军监司一向都有重兵把守，那藏剑库怎会失火？刘大人您是不是应该好好解释一下？”良久，那马上的人终于开口问道，只是那质问的口气却是凌厉至极，令那弯腰作揖的刘丛然瞬间一抖，连着作揖的手都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下……下官……还在……查！”刘丛然一向都很惧怕这位副都指挥大人，所以当傅凌开口质问，他便吓得连回话都哆哆嗦嗦起来。
“可有看见是谁么？”傅凌冷睨了他一眼后问道。
“据两位驻守的官兵称有两个面生的官兵跟他们打过照面，然后那两人便消失不见了。”刘丛然稍稍平复哆嗦，小心翼翼地回道。
“哦？面生的官兵？可看清是什么模样？”傅凌剑眉顿时一挑，脑中不由自主地闪过两个他熟悉的身影，那清冷的眸子顿时一缩。
“据驻守的官兵称，那两位面生的官兵模样像书生，身高一米八左右，听口音像吴语。”刘丛然继续回道。
吴语？傅凌一听，心中顿时了然，那原本清冷的眸子瞬间闪过一丝阴狠，若是没猜错，应该就是他……苏琰霖！
“损失统计出来了么？”傅凌收回神思，看向那依旧畏畏缩缩弯腰作揖的刘丛然，冷声问道。
“已统计，藏剑库一共三万两千把军剑，其中烧损的有一万把，均是剑柄被火烧坏，剑身无碍。”刘丛然再次战战兢兢地回道。
“其他有无损失？”傅凌继续问道。
“暂时没有。”刘丛然想了想，回道。
“这批损坏的剑重新锻造好需要多久？”傅凌点点头，问道。
“需三个月之久。”此刻的刘丛然额头早已冒出了一层的惫，贴服在皮肤上，被冷风一吹，甚是寒冽。
“不管你想什么法子，王爷要的那些剑，你必须按时交付，否则别怪本官不客气。”傅凌看着低眸弯腰的刘丛然说道。
“是……是……下官一定想办法，请大人放心！”刘丛然哪敢说不呢？连忙应诺，免得惹这位阎王生气。
“既如此，便最好。不过这藏剑库失火一事很快就会传至京中，到时，张仲卯必会来此查看，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下官知道，请大人放心。”刘丛然敛敛战兢地心思，恭敬地回道。
“嗯，知道便好，你回去吧。”傅凌点点头，说道。
待刘丛然走后，傅凌看了眼军监司的方向，随即一扬手中的缰绳，对着身侧的护卫，说道：“回邺州。”
“是，大人。”众护卫领命随即扬鞭，跟上傅凌，往邺州方向而去。
苏琰霖和吴煜笙两人一路飞奔返回邺州城时，天已蒙蒙亮，将马匹归还给那个老伯后，两人便沿着邺州城街道慢慢踱步，路过一家首饰店时，苏琰霖忽地顿住了脚步，朝着身侧的吴煜笙说道：“你先回山庄，我一会再回去。”
“怎么？”吴煜笙自是没发觉他们此刻正站在一家首饰店前，以为苏琰霖有什么事。
“突然想到有些事要办，你先回去吧。”苏琰霖搪塞道。
吴煜笙看了他一眼，正欲说些什么，眼角的余光瞥到身侧的店名，瞬间明了，随即点点头，说道：“行，我先回。”说完便踱步继续朝前走。
因现在还早，这店铺还没开张，苏琰霖一个人在店门口等了约一个时辰，那店才开门。开门的是一个穿着灰衫的年轻男子，见有人候在店门口，打量了一番后，便立刻朝苏琰霖挤出一堆笑容，说道：“呀，公子您来的真早。”
苏琰霖朝他点点头，问道：“有玉簪子么？”
“有，我们翠玉斋别的没有，这簪子可是应有尽有，公子您尽管挑。”那灰衫男子说罢，立刻引苏琰霖进屋挑选。
苏琰霖环顾了一下摆放在店内正中央橱柜中红丝绒布上的各色首饰，随即问道：“有没有那种白玉芙蓉花的玉簪子？”
那灰衫男子微微一愣，思索了一番，回道：“有，有的。公子您稍等片刻。”随即返身撩开那挂在左侧门框上的布帘，进入内室，约莫片刻，就见这灰衫男子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檀木行子，匆匆出来。
“公子，您看，是这种款式么？”灰衫男子将那檀木行子小心翼翼地打开，笑着问道。
苏琰霖看了眼盒子内那支做工精巧的白玉芙蓉花玉簪子，眸子微微一缩，点点头，说道：“这是纹璟白玉？”
“对，公子好眼光！这是白玉中的上上品！一般直供宫里的。我们老板拖了很多关系才留到几块纹璟白玉呢！”那灰衫男子一听苏琰霖竟然能准确说出这支白玉簪子的品种，不由双眼发亮，笑着说道。
“什么价钱？”苏琰霖伸手捏起那盒子中的白玉簪子细细端详了一番，问道。
“三十两。”灰衫男子看这眼前的书生装扮的公子，虽然穿着是普通的青衫，可看他谈吐和眼见着实有种不一样的气魄，所以他断定这位公子非富即贵。
果然，苏琰霖很爽快地从怀里掏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放置在灰衫男子面前，那灰衫男子赶紧地接过银票，正反面看了一番，立刻满脸堆笑说道：“公子，请稍等。”随即便去找余钱和包装这个玉簪子。
“公子您这簪子是送给心上人么？”灰衫男子一边包装着手中的檀木行子一边问道。
苏琰霖听他这样问，顿时一愣，脑中一闪过的竟是沈簟秋的脸，‘心上人’……或许是的吧……“嗯。”苏琰霖敛敛神思，轻轻‘嗯’了声。
“公子，您的东西好了。”那灰衫男子把包装好的檀木盒子递到苏琰霖手中，说道。
苏琰霖朝他点点头便走出了翠玉斋，回去的路上，苏琰霖将那放着玉簪子的盒子紧紧攥于手中，朝着“念月山庄”疾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