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三）
洛语嫣自皇宫回来之后，就满腹心事，秦牧卿虽然问过，却被她搪塞了过去，也就不再勉强。
秦牧卿看着洛语嫣走向内堂，正打算回书房，却又折步走了回来，对着秦英说道，“乳母在哪儿？”
“娘亲大概在后厨，大人找她有事吗？属下这就去叫”
秦牧卿点点头，“请乳母到我书房”
“是”
慕太后明地里虽说看好洛语嫣与秦牧卿的婚姻，背地里却是嫌弃洛语嫣的出身，一想起那日，洛语嫣就只觉得进入了地狱。
正入宫赴宴的洛语嫣被慕太后派人礼貌的打发了洛施然，将洛语嫣接近了康宁宫。
由于先前准备在大殿上进行抗旨悔婚一事，让洛语嫣胆战心惊的望着慕太后，“民女洛语嫣见过太后，太后千岁”
慕太后挑眉冷淡的看了一眼洛语嫣，并没有叫她起身，“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会知道你要悔婚？”
洛语嫣急忙行大礼低头，“民女自知死罪，请太后饶过民女的家人，民女仍凭太后您处置”
太后将手轻微往后一扬，“你们先下去吧”
屋内家人子全部离开后，若兰搀扶着慕太后起来，来到了洛语嫣的面前，洛语嫣吓得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句。
“怎么不说话了？”
“回太后，民女……民女……”
慕太后打断洛语嫣的话，“告诉你吧，原本凭你的出身，是根本没有资格嫁入丞相府的，我是看在牧卿喜欢你的份上，才勉强同意的，上一次，牧卿舍己为你，得罪皇后一族，擅自拦下圣威，若不是他聪明过人，你以为你还能活着。不要以为，眼下你获得的赏赐都是你救下皇子的功劳，要知道，你们洛家还能保全，你父亲能升官，都是沾了牧卿的光，反倒是你，不知恩图报就算了，明知道欺君是多大的罪过，甚至还想当着满朝文武与皇上的面悔婚，你们洛家对待恩人就是如此落井下石的吗！啊！”
洛语嫣早已恐慌到不行，心惊胆战的回话，“民女以为，太后不会答应这个婚事，毕竟丞相……毕竟丞相……”
“说！”
“民女配不上丞相，嫁与丞相，是民女高攀了，所以，民女……”
慕太后似乎被气得不行，摸着额头，身旁的若兰见机急忙上前轻揉着慕太后的太阳穴，“太后，切要顾及您的身体啊”
“若兰呐，她有几个姐妹来着？”慕太后闭着眼睛缓缓开口。
若兰恭敬行礼，“回太后，两个，是个双胞胎呢”
慕太后听完，嘴角上挑，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笑了出来，“这人老了啊，有些事情就记不住了，脾气也日渐大了起来，你们这些伺候在身旁的人，可得多多包容呐”
若兰恭敬的点头，“太后说的哪里话，太后您还年轻着呢，小姑娘都比不上你呢”
洛语嫣一听，急忙不停的磕头，“对不起，太后，对不起，太后，民女再也不敢了，民女会嫁的，民女会一心一意服侍丞相，太后说什么我都会去做的，绝不敢有二心，请太后不要为难我家人，求太后开恩呐”
“哀家就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姑娘，一点就通”
“夫人，请用茶”
洛语嫣被侍女的声音给唤过神来，点了点头，“嗯，谢谢”
侍女正准备离开，洛语嫣却突然制止了她，指着杯中的茶水，“这个是什么茶，怎么泡的？”
“回夫人，此茶是府中茶农专门配置而成，老爷在世时，以长公主字命名此茶为渠茶，此茶用早晨的新鲜露水烧制的滚水，冲泡而成”
“是吗？原来这就是美名在外的渠茶啊”
茶叶一般皇宫和富贵仕族家庭才喝得起，她几乎很少见茶叶，以前父亲喝的茶叶，还是陆伯伯送给他的，母亲都不要自己碰，父亲也极少喝，一般只有贵宾来了，才会准备茶叶，如今，自己居然过上了，可以随时喝茶的日子，只是，却为何没有喝茶的心情呢？人真是贪心，按理说，拥有的多了，烦恼也会变少，想要的也会变少，可是，为何明明拥有的这么多，烦恼却不减反增呢，想要的也变多，不想要的也变多，自己，大概是得了富贵病吧。
好想娘亲，好想清儿和宁儿，不知她们过得好不好？清儿跟宁儿有没有听话，帮助娘亲做一些家事，之前她在家里可以帮忙，如今，连自己都离开了，家事怕是全部都落在娘亲一个人头上了。
“我到底为何要成这个亲呢？”
洛语嫣一抬头，就看到一张质朴慈祥的脸在朝着自己微笑，急忙起身行礼，“乳母来了，快快请坐”
秋霜笑了笑，“我还害怕打扰夫人呢，夫人在做些什么呢？”
“没做些什么，乳母来找我有事吗？”
“也没什么重要事，就想问问夫人喜欢吃些什么，我去厨房吩咐”
“辛苦乳母走一趟了，我没什么不能吃的，一切就按平时的习惯就好，没必要为了我特意另做一些的”
“夫人，看起来有心事？不嫌弃的话，我愿意听听，夫人也知道的，我在这府上快三十年了，是大人的乳母，我也把大人当成亲生般的疼爱，什么事我都经历过，应该可以为夫人提一提意见”
洛语嫣一听，急忙点头，“谢乳母，语嫣没什么烦心的”
“夫人，您是府里当家主母，有什么事，您尽管提，尽管说便是，府里嚼舌根的人多，您尽管教训便是，您不是外人，不要老觉得您在麻烦他们，他们是仆，您是主，您该有个主的样子”
洛语嫣一听，知道秋霜是在为早上奴才将她在娘家时的衣服误丢，后被洛语嫣又重新找回的事，心中猜想，可能是衣物过于破旧被府中一些下人看去，说了一些闲话吧。
“府中人对语嫣都十分尊敬，乳母过虑了”
秋霜望着这个心善单纯的姑娘摇了摇头，“夫人，丞相他既然娶了你，就定不会负你，你要相信大人”
洛语嫣心里早已荒唐大笑，面上却保持着平静，“语嫣知道，烦乳母特意跑一趟，您下去休息吧，我这里没什么事”
书房外，洛语嫣望着端着茶向她行礼的侍女，轻声道，“给我吧”
洛语嫣接过侍女手中的托盘，敲了敲书房的门，立面简洁的传来一句，“进来”
洛语嫣推开门，就听见了自己心脏猛烈跳动的声音，端着托盘的手抖了抖，关上门，急忙把另一只手也用上，茶杯才不至于倒翻在地。
“大人”
秦牧卿正在练字，一看来人是洛语嫣，皱了皱眉，书房除了必要的人，他并不喜其他人进来，放下手中的笔，走向一旁的案几旁，“怎么是你过来？”
洛语嫣一边将茶从托盘中拿出来，一边回答着秦牧卿的问题，“伺候大人是语嫣的本分”
秦牧卿听着洛语嫣有些疏离的语气，打量着她的表情，顿时疑惑起来，这丫头是怎么了，平时躲我还来不及，今日居然提出要呆在自己身边，莫不是祖母跟她说了什么？
秦牧卿想了想，最终选择实话实说，“你不需要这样，我这里也没什么事，你下去休息吧”
“大人是怕语嫣会做不好吗？语嫣会好好学的”
秦牧卿正端着茶杯准备喝茶，听到洛语嫣这话，微微动容，“如此，便随你”，抿了一口茶，便走向书桌。
洛语嫣也不打扰秦牧卿，轻手轻脚坐到另一头的椅子上，仰头打量着书房里的书籍，心内小小赞叹书房的构造，一排排书籍整洁的靠在墙壁排放，入眼处，秦牧卿身后的两幅王羲之的字帖十分醒目，起码价值上万两，更别提那看起来有年代感的各类瓷器，观看成色就知道价值不菲，低头看着脚下的地毯，洛语嫣小心翼翼的收起了脚。
“喜欢看书吗？”
洛语嫣正沉浸在打量书房中，被秦牧卿一问，急忙回答，“喜欢看”
“平时都看什么书？《诗经》？《列女传》？《道德经》？”
洛语嫣脸一红，细声回答，“我喜欢读故事，平时都看一些小说传记什么的”
秦牧卿一听，走到了书架前，用中指轻点着额头，手指不时滑过书籍，落定在一本暗黄色的书上，抽出了那本书。
洛语嫣见秦牧卿朝自己走来，急忙起身，“大人，这书是给我看的吗？”
秦牧卿随手翻了翻书页，“这本书放置已久，书架上故事类的书不多，给”
洛语嫣接过书，瞥见“说苑”二字，急忙开口，“谢谢大人，我会好好看的”
“《说苑》记述的是春秋战国至汉代的遗闻轶事，你可以去看看”，秦牧卿说完便走向了书桌，留给洛语嫣一个背影。
洛语嫣被秦牧卿的贴心微微打动，因为是女孩子，父亲崇尚“女子无才便是德”，所以洛语嫣在家里只敢私底下悄悄读书，更别提上书院读书了，看着这满屋的书籍，洛语嫣心中突然有些充实感，这算是她的吗？
“大人，我小时候的梦想，是上书院读书，瞒着爹娘，哀求了一个私塾的夫子许久，他才答应让我旁听，只是，第二天他就不许我去了”
“这里的书，你可以随便看，除了公文奏章”
望着洛语嫣感激的眸子，秦牧卿移开了视线，自己这是怎么了？不符合秦牧卿性子的事做起来到有些令他下不来台，急忙转移话题，“回去吧，以后没事，不用过来”
“是，妾身退下了”
洛语嫣正准备离开，却看见秦牧卿头上有一个白色的小纸屑，手举起来又放下，举起来又放下。
秦牧卿转身疑惑道，“怎么了吗？”
“大人头上有东西……大人，别动，我……我帮你拿下来吧”
秦牧卿正愣神中，洛语嫣已踮起脚，从秦牧卿头上拿下了细屑，手指碰触到头顶的时候，秦牧卿突然觉得全身麻麻的，下意识躲开，洛语嫣收手不及，手肘眼看着就要撞上秦牧卿的脸，洛语嫣为了躲避，身子直直向后倒，两只手肘生生撞上了椅子扶手。
“啊”
秦牧卿急忙蹲了下来，检查洛语嫣的手肘，“没事吧？除了手肘还有地方痛吗？”
见洛语嫣痛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痛的说不出话，秦牧卿扶起洛语嫣心急的唤着外面的仆人，“来人啊”
门外的侍卫下人急忙推门进来，“大人”
“拿热毛巾过来”
“是”
一阵痛过去，洛语嫣尝试着弯了下手臂，“大人，我没事，只是痛一下而已，现在已经不痛了”
秦牧卿撩起洛语嫣的袖子，仔细检查着伤处，见并没有伤及要害，松了一口气，自责也少了许多。
洛语嫣脸色绯红，头微微低下，“大人，我没事的”
秦牧卿看着洛语嫣绯红的脸，并不是未经人事的酗子，心中了然眼中女孩的羞涩，松开了洛语嫣的手，“孙福”
进来的男侍卫急忙应声，“是，大人”
“好生送夫人回去休息”
洛语嫣心中刚燃起的火苗，瞬间被秦牧卿的淡漠给浇灭，恭顺的样子又表现了出来，“妾身退下了”
本打算说出口的“叫人给你多揉揉手臂”就那么闷在嘴里，看着洛语嫣离开，书房门被重新关上，转身时，却瞄到桌上放置着洛语嫣未来得及拿走的《说苑》，一时间忽然觉得自己想被落下的古籍一般，釜过后，只留下落寞与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