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水煮蛋

苏母嫁到苏家之前也是本市有名望的世家大族白家长女，在那个官商勾结还不能明目张胆被人知道的年代，白婉茗嫁到了苏家的第二天各大报纸的头条皆是一片大好，几月之后南岸沿海降低通商税费，苏家作为出头鸟不仅没有因此被拖累反而因为掌握了头手消息赚的盆满钵满。

他们的婚姻或许算不上两厢情愿，但是那个年代的联姻大多如此，苏诫没有经历过，却也没听说过谁家像他们的父母一样在不惑的年纪对婚姻的前程视若草芥。

可是他不能就这么认了，上辈子因为父亲的公开断绝关系闹得沸沸扬扬，他不得不度过十多年被白眼，遭冷遇，就连上学都要忍受老师和同学在他身后不加掩饰的指指点点，倒不是说以他如今的气度忍受不了这些，但是论一个已经开了外挂的RMB玩家，再经历一次默默无闻的跑地图做任务实在对不起老天爷给的恩惠吧？

“你为什么还要呆在S市？”苏母紧张的攥着苏诫的袖口，她已经从家里叫来了人把自己的东西搬出花园路，可是为什么自己的儿子从医院回来之后还要坚持留在这边？“难道你想看到你父亲和新妻子生活在一起？还是你觉得白家会不收留我们母子两个？”

苏母说到后来已经有些歇斯底里了，“我们出来住吧！s市不是我们两个能留下的地方！”苏诫只觉得可笑，很想反问一句她上辈子怎么没把他带回白家？而是任由他成了一个没爹没娘的孤儿？仅能靠着那个唯一愿意帮助他的同学每日剩下来的饭钱打工租房节衣缩食过日子？

“母亲，你可是明媒正娶回来的！就让一个外面养的野女人霸占了你的地位我的权益，你真舍得？”听到自己的儿子酷似苏父的语气反问她这么直白的话语，本来就不灵光的的苏母顿时脸色苍白，突然松了攥的皱巴巴的纯棉衣袖，表情难看地问：“你真的不和我走？他们不会容得下你的！你根本不是……”

“不走。”苏诫淡淡地摇头，不再听母亲愈发的胡言乱语，转身叫来双姨给母亲装了些路上吃的煮鸡蛋和水果，“母亲放心，我总有一天会让你风光地回来苏家。”

苏诫关上大门，两人多高的铁门摩擦柏油路面的声音十分刺耳，苏母踉踉跄跄地走上前一天家里面派来的货车，耳边还在回放着苏诫最后和她说的那句话，“你是苏夫人，谁也没资格取代你。”

“苏夫人？我还能再做回苏夫人么？”

司机是白家的老人了，苏夫人嫁过来之前的事他是听说过的，这时候透过反光镜看到没了苏家名头的白婉茗无不叹息地安慰道：“老夫人在我过来之前要我告诉您一声：范先生前段日子丧偶，您要是还记得那位的话，有时间一起出来见见面吧！”

“范先生……？”白婉茗呆呆地想了一阵，然后挺直了身板不确定地叫出了一个名字：“范文雷？”

司机点点头道：“老夫人说当年是她的错，既然都到这个年纪了，她不想带着对您的愧疚去见大老爷。”

“我母亲真的这么说？”白婉茗眼睛红红的，哽咽着望向车窗外飞瞬即逝的高速站牌，母亲她终于想清楚了么？

“要为您联系范家么？”

“我再想想，阿苏还在苏家，我难道要抛下自己的儿子去……不可以的，这样不好！”白婉茗用力地摇摇头，但是语气的减弱还是出卖了内心的迟疑。

司机回想起出门前老夫人千叮咛万嘱咐的话，又看见白婉茗自欺欺人的挣扎，还是任由理智战胜了情感，他平静地重述了老夫人的警告：“范家是不可能接受被苏家养了十六年的孩子的，您要是真想下半辈子过得安稳，还是……识清大局，好自为之吧！”

正打算伸手从随身的小包裹里掏出儿子特意然让双姨准备的水煮蛋，司机的话点到为止，白婉茗紧紧地攥紧手中还是温热飘香的鸡蛋，僵硬的地裂开嘴呵呵笑起来，“那就……让他在苏家……在苏家好好的……也不是不行吧？”

司机默默不语挑起眼皮，看着坐在后座的女人无声地捂住嘴啜泣起来，那颗圆润可爱的柴鸡蛋被碰到了地上，破碎的蛋皮沾脏了地毯，可是白婉茗就像注意不到上面的灰尘一样，小心万分地捡起破裂开来的鸡蛋，连带着蛋皮一口一口吞进嘴里，紧紧地捂着嘴，小声重复着同一句话，“这还是阿苏第一次给我做饭，也是最后一次了，我要都吃下去，都吃下去，吃干净……”

苏诫叫双姨准备了三颗鸡蛋，最后白婉茗是不是都吃光了已经无从考证，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想不到自己的母亲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心情把他丢下，去寻找新的生活本没有错，他想，如果母亲能亲口对他坦白当时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想法，或许在后来他顺手端了范家的时候还能手下留情一点？

当然，那都是后话了，而现在，他更好奇的是怎么在不殃及自身利益的同时告诉他翻脸无情的父亲：就算撇干净了他，那个女人同样给他戴了十多年的绿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