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府前申讨
“姩儿，这府里的人，任何人都不能信。”钱氏满含着泪水，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
“离开这里，离开安府，好好活下去。”
安姩伸手去抓钱氏，“娘，不要！我不走，我不能留你一个人在安府里！”
钱氏的笑容还在眼前，她伸手将安姩搂入怀中，“孩子，对不起！”
安姩还没有反应过来，却感受到一股大力，将她推了出去！安姩看着钱氏的脸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忍不住尖叫一声，倏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环境还是熟悉的，只是浑身的冷汗黏腻得难受。房间里还亮着两盏灯，寒南伸手擦掉安姩的额头上的汗，而寒水将身上的针一根根拔掉，“主子是做噩梦了吗？梦里一直都在喊夫人。”
安姩点点头，“我方才是又病发了吗？”
“算是吧！”寒水将灸针一根一根摆放好，收入在随身带针袋之中，然后才抬头对安姩道，“主子近来似乎思虑颇多，本来就是需要静养的，如今看来反倒增重了主子的忧思。属下已经按照主子的吩咐将宫中的人脉都交托给了林贵人。”
“你见到她了？”
寒水点头，“很安静也很坚毅的一个女子，和当年哥哥所说的几乎判若两人。”寒水微微垂下眼来，掩住了她眼中的悲伤，“从前父亲并不喜欢她，最后还是只有她最有情有义。她看到属下的时候就哭了，她说并不知道当年的赵家还有一个女儿留下来。”
“当年的那桩事情牵连的从来不止你们赵家的人，林贵人从前的性子的确和如今并不大相同。”安姩顿了顿，“云贵嫔的事情是宫里的一个禁忌，她便是有心翻盘，也并不容易。只是你这次入宫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吧！尤其是太医院！”
“没有。”寒水问安姩，“主子是怀疑什么？”
“云贵嫔私通这么大的事情，赵太医便是要告发也不可能大张旗鼓，为何安婳会知道？要知道安婳的脉象可一直都不是赵太医看的，而云贵嫔的脉象也不归赵太医所管。”
寒水忽然眼前一亮，“主子的意思是，安姩在太医院一定还有眼线。当年属下借机除掉的卫太医只是其中之一。”
安姩点头，“的确，我是这么怀疑的。安婳在宫中立足那么多年，不可能真的将太医院的这么重要的棋子都折进去了。最有可能的是，卫太医只是当年她的助力之一，而在卫太医的背后还有一个安婳的助力，那才是真正害死你父亲的帮手。”
寒水攥紧了拳头，指甲都嵌入了皮肤之中，可她却不觉得有任何的疼，皮肉之痛，如何能抵消得了心里的痛。一桩莫须有的后宫疑案，却惹得他们赵家满门被诛，在这个世间独独留了她一个人活着。
安姩拿起寒水的右手，松开了她的拳头，在手心里写下了两个字，“韩、吴”，“一个是皇上身边的随侍太医，一个是太后的随侍太医。按着这个让林贵人去查吧，寒隐能帮你的也就是这些了。”
寒水含着泪水跪下，“多谢主子！”
安姩背过身去，忍不住咳了一阵，离魂散残留的毒素近来有些压制不住了，竟接连发作了两次。
寒南服侍安姩睡下，然而也是睡得不太安稳，最后一次睡梦中是被一阵的嘈杂声所吵醒的，安姩起身，掀开帘帐，“寒南？寒南？”
室内一片寂静，无人回应，安姩只好自己起身，挪动着还在恢复中的左脚，披上外袍，一路扶着墙缓步往嘈杂声处前去。
“安姩，滚出安府，你不配姓安。”
“滚出去！滚出去！”
“陷害亲姐、毒害生父、气死亲母、蛊惑圣上、为臣奸佞，安家怎么会出了你这样的人？”
“这里是瑾仁安府，你不配住在这里！滚出去！滚出去！”
安姩越走越近，寒南和几个力气较大的小厮一起用力顶住门，而门后的人发出各样的叫嚣，叫喊着让安姩出来。他们都在等着给一个本来就和他们的生活没有任何交集的陌生人定罪，来完成他们心目中自认为正义的责任和使命。只是他们如此的愤怒到底是为何，安姩不懂，也永远不能懂。即使她曾经经历过一次，却还是不能明白。
“主，主子？”寒南先是讶异，旋即便着急了起来，“主子你怎么出来了，你的伤还没好呢！”
安姩笑而不语。
寒南走近了几步，忽然想起自己的身上还都是先前外头的百姓丢的那些秽物，怕是熏着安姩，还是后退了两步，“主子还是先回屋子里休息吧！”
安姩走近了两步，抬手轻轻拭去了寒南头发上还为来得及擦干净的臭鸡蛋，“没事，你打开门吧！”
“主子！”寒南惊呼道，“主子，你不能出去，外头的事情属下会替主子处理好的，还请主子放心！”
“他们要申讨的人是我，不是你。”安姩上前了一步。
“可是主子！”寒南上前一步站在了安姩的面前，拦住了安姩的去路，“这件事情没有主子想得那么简单，主子若是出去了，他们必然越发不肯善罢甘休！”
安姩看了一眼寒南，她脸上的焦急神色倒是让她想起当年的母亲，当年的她也是这般揪心焦急，生怕让人伤了自己半分。
安姩伸手抚过寒南的面庞，“不知道是不是近来病了的缘故，夜间之时总是梦见一些过去的事情，昨日还梦见了我和母亲的最后一面，若不是因为安婳设计陷害，我不得不跪要在众族人面前认罪，母亲不肯，亲身代我认罪……”安姩忽而有几分哽咽，“她是右谏议大夫之女，她那么骄傲的人，最终却是为了我低下了头颅，郁郁而终。”
寒南心下不忍，“主子，这不是你的错。安婳会为此付出代价的！”寒南愤然道。
“所以，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替我承担这样的后果，除了安婳，她是自食其果。”安姩转向安府的正门，这里走出去的曾经是大楚的第一位女官，也是安家的荣耀，她的养母安随。这里的荣耀是安随带来的，也将由安姩延续。她如今所剩的不多了，而每一样，她都会拼尽全力去维护。
“开门吧，那些人既然想要见我，那我就去见见。”安姩吩咐几个立于门口的小厮，虽然安姩在安府这么长时间也未必都认得他们，但既然他们忠心勤恳，她身为安府的主人，也会拼尽全力，护他们周全。
几个小厮面面相觑，这门外的众人声势浩大，男子居多，又都来者不善，若是这主子出去了，还指不定会发生些什么。他们犹豫了良久都不敢开门。
若是平日，安姩见到下属这样罔顾她的命令，早就发火了。但这一次，她却没有，她心里很清楚，他们都是在担心她一个人。
寒南忽然站到了安姩的身边，迎上安姩的目光，淡淡一笑，“既然主子决定了，那么属下陪着主子就是了。”
其中一个小厮也站了出来，“那奴才也陪着主子吧。”他接收到安姩讶异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来，挠挠脑袋，“那个，外头都是些男人，怕他们若是要欺负主子，好歹奴才还能挡一挡，主子先跑进来就是了。”
“谢谢你！”安姩同样回之一笑，“开门吧！”
门缓缓打开一道缝，一道刺眼的阳光也钻入这门缝之中，毫不留情地给了门内的人一击。很快，外头的众人见门开了，竟也都一愣，他们在外头叫嚣了近一个时辰，里头竟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众人都以为安姩不会出来的时候，门却忽然打开来。安姩便站在门内，穿着一身素色的常服却挡不住她的风华。
一身的气度绝非是寻常人所能有的，素面朝天，却也不能减少半分她的姿容，门外的人见到安姩的瞬间，都不约而同地被她如墨的面容所惊艳，又被她身上散发出的淡然和威仪所折服，一时之间竟也都安静了下来。
安姩算不上是倾国倾城的美人，但胜在气度超然。
安姩缓缓走出门外，门口堆积着不少的烂菜和臭鸡蛋等秽物，左脚虽然已经能踏地，却还有几分僵硬和不自然，当她踩着那些秽物而过的时候，却带着不惧的美目淡扫了一圈忽然安静下来的众人。仿佛对于那些人的挑衅和控告都与她无关，“既然我已经出来了，倒是想要听听诸位的意思。那么多人围在我安府的门口，不知道是何用意？”
围在安府门口的大多都是太学的学生，还有部分是老百姓，一开始还希望安姩出来给他们一个交代，然而在门口等了许久之后，起初的愤怒和热血已经逐渐降了下去，此时见到安姩站在了门口，公然面对他们，一时反而不知道应该做什么。
“狐媚祸水！”也不知道是谁忽然说了这么一句，人群才如梦方醒，好像是想起了这一次来是来做什么的，一时又骚动了起来，还有几个老百姓冲到前面对她丢出手中的烂菜和坏掉的作物，安姩丝毫没有躲避的意思，任由那些人的恶意通过那些他们认为最肮脏的东西来发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