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舍得我生不如死吗?

“你,不会,死。”

“要死,我,先。”

他其实不会说话,说出口的话很生硬,只能一个一个字吐出来,说得很费力。

苏媛媛抬手搭在他的肩上,问道,“我叫苏沫,你叫什么?”

“没,名字。”

苏媛媛看着他漆黑如夜的眼睛,说道,“那你就叫夜吧,从今往后跟在我身边。”

“好,沫。”

他笑了,笑容比说出口的字眼更加僵硬。

他跟在她身后,认真说道,“沫,漂亮。”

“很多人都说我漂亮,你不是第一个。”少女止住脚步,回头,淡漠说道。

“可,我,会,保护,沫。”

他抿了抿唇,急急重复道,“保护,沫。”

那三个字,一遍又一遍盘旋在耳边。

他说了整整三年……

遇到任何危险,他都冲在最前头。

他跟随着她,形影不离;三年来,也真正做到了保护……

夜躺在手术室内,她站在手术室外。

这种场面似曾相识,就像当初龙祈躺在里面一样,她呢,无能为力……

三年了,她以为会有什么不一样。

苏媛媛微微推开顾宸珏,一步一步走开。

黛眉微蹙,漆黑的眸底闪过一丝狠绝,苏媛媛持着赤焰匕首,站在秦思翎面前。

“秦思翎,你知道鲜血与鲜血的区别吗?有一种死重于泰山,有一种死毫无意义。”苏媛媛用匕首重重划过自己的掌心,任鲜血滴落在地,

“夜的血和我的血,他的命和你的命。不一样啊,还是不一样……你其实想让我杀了你吧,因为你知道了兄友弟恭背后的兄弟相残,因为你畏惧面对这些,所以选择逃避……”

“我没有,”那个躲在角落里的少年突地抬起头来,那那张干涩的喉咙吼道,“我没有逃避,我从知晓真相的那刻,就已经接受了事实。”

苏媛媛勾唇,冷冷地嘲讽,“可是,你之后的所作所为却并不是这样呢。”

“我们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刺杀。最开始我们都以为那些人想杀的是我。夜让我先逃了。我跑了很久,却仍是没有人来找我,当时我就意识到,也许那些人的目标根本不是我。而是夜。”

“我赶回去,却发现了夜倒在血泊中一动不动,他浑身都是血。我想要救他,却被突然冲出来的人绑住,我看到一个人在我面前用尖刀插向夜的眼睛……”

回想起当时的一切,秦思翎几乎崩溃,哭喊道,“我亲眼目睹了人的眼珠子夺眶而出……苏沫,我忍受不了,我忍受不了啊!”

原来被挑了眼珠吗?手段何其残忍。

苏媛媛攥紧拳头,唇齿间费力地吐出一句话,“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报复。”两个字带着诡异的森冷,秦思翎垂着头,咽了口口水,颤声说道,“那个人说,他要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莫云熙深呼吸一口气,分析道,“夜的眼珠和舌头都被取走了,这就是他想要传递给我们的信息。沫沫,到底是什么人跟夜有这样的深仇大恨。”

“不是夜,是我。”苏媛媛的眸光愈发幽暗深邃,哀恸的眼神不知何时退了下去,只余下冰冷的淡漠,“他们的目标其实是我。”

“咳咳……咳……噗……”喉咙像被什么掐住,苏媛媛咳了许久许久,才吐出一口鲜血,温热浓稠。

“沫沫……”

“阿沫……”

秦思翎被吓得呆呆站在原地,莫云熙和萧倾陌急急呼出声。

“媛媛,媛媛——”顾宸珏猛地抱住她几欲倾倒的身体,抬手,明明想替她拭去嘴角的血,却因为颤抖的关系,染污了她苍白的脸颊。

她的脸,很小,很冰凉。

顾宸珏贴了上去,用自己的脸颊温暖她的脸,“媛媛,你不要这样,我会害怕。”

腥甜的血溢满口腔,少女的眸色极深,竟比夜色还黑,“是因为我,夜才会变成这样。我本应该将那些人统统送进地狱。”

“好,我跟你一起,我们一起。”

*

敌在暗她在明,秦思翎说那些伤害夜的人,带了面罩,用了变声器,连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楚。

从最开始的开始,她就想过,也许一生一世只有她一个人便好,哪怕是死也只是一个人默默死去。

只是时间越久,身边的人越来越多。

越来越在乎,越来越舍不得。

就像身边这个男人,明明想把他推开,最后却还是放不下……

苏媛媛静静站着,看窗外夜明星稀。

顾宸珏走过来,从身后抱住她。

她能感受到他的在乎与担忧,只是她仍是淡淡说道,“珏,我希望你明日就回英国。”

闻言,搂住她腰肢的手更紧了几分,似要将她揉进他的血肉。

男人蹙眉,幽蓝的眼底划过一丝心疼,头埋入少女的脖颈间,低低叹道,“媛媛……我怎么放心得了……”

“如果你在,他们便不敢对我动手。只有知道你走了,他们才会放手来杀我。我也才有机会抓住他们,为夜报仇。”

她说这话时,语调几乎没有一丝起伏,像是冬日的冰泉,波澜不惊。

她那如琉璃般的眸子,似结了一层冰晶,冰下覆盖着的是汹涌的怒焰。

狠绝、嗜杀的气息,将她包裹住,不留一丝缝隙。

“媛媛,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他吻了吻少女的脸颊,意图做最后一次努力,“我能帮你。有我在,我也能找到他们。”

“太慢了啊。珏,太慢了……”苏媛媛长长叹息一声,回过头来,踮起脚吻上了男人的唇。

她搂住男人的脖子,唇停在了他的嘴角。

冰凉对上灼热,两瓣红润的唇戛然而止。

鼻翼间是她幽然的香气,入手还可抚上她的腰肢,亲吻她娇嫩的红唇。

她离他这样近,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他能够随时拥抱她,随时亲吻她,随时拥有她。

既然已经得到,便开始畏惧失去。

“媛媛,我离不开你,哪怕是一秒,我也离不开了……”

他的唇霸道地覆了上来,啃咬着她的唇,仿若将心底压抑的情绪发泄出来。

他的不愿,他的不舍,还有他的无奈。

他一遍一遍吻着,带着浓烈的情意,在她的唇瓣上流连。

她也努力回应着自己深爱着的男人,直到连呼吸都变得那般困难,脸颊通红,瘫软在他的怀里。

“珏,你要相信我,相信我会回到你身边,永远跟你在一起。好不好?”

她的眸中似有泪光,星星点点,如雾般迷蒙。

苏媛媛决定的事,任何人都没有办法更改。

他多么了解她啊,正因为了解,才尤其害怕。

可是就算心底多么不愿,也无可奈何,他能够傲然拒绝很多人,却从来就没有办法拒绝她。

顾宸珏牵过少女的手,带她进了自己的书房。

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迷你枪支,郑重其事地交到她手里,

“媛媛,我答应你。只是你也要答应我,保护好自己,不要逞能。为我惜命,可好?”

从来对生命不屑一顾,对死神不屑一顾的人,突然被人要求爱惜生命。

这是一件多么难做到的事啊。

就像要改掉自己很多年的习惯,就像要推倒原来的信仰,重新建立起新的信仰。

面前的女孩迟疑地站着,只望着他,不发一言。

连承诺都做不到,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吗?苏媛媛,你怎么能这般残忍。

明明心如刀绞,浑身上下俱是痛感,就像被人狠狠抽打。

他恨不得吼出来,怒声质问她。

可是最后,却仍是不忍对她说一句重话。

只好拉过她的手,情意绵绵地亲吻她的掌心。

“媛媛,如果回来后,再见不到你,我会生不如死。你舍得我死吗?你舍得我生不如死吗?”湛蓝眼眸似被雾水打湿,他却不管不顾,只望着面前的女孩,掀起一抹柔和的笑,“如果你舍得,我现在就能死个一干二净,让你无忧无虑,了无牵挂。”

灼热的气息洒在掌心,让她的心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久久难以平静。

“不舍得……”

如果舍得下,当初就该真正远离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依赖他,爱着他,情难自禁,让爱深入骨髓。

闻言,蓝眸潋滟,竟有璀璨华光;顾宸珏轻轻一笑,便是勾魂夺魄,惑人心神。

那一下,有什么东西从男人眼眶滑落,似乎落在了少女的心上。

从喉咙间溢出的声音,极低极低,带点沙哑,“顾宸珏,你哭了吗?”

她抬手,轻轻抚上他的眼眸,真的触上了一点湿润。

从来都优雅贵气的男人,从来都高高在上仿如神只般存在的男人,有那么一天,竟在她面前流了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顾宸珏很伤心吗?

她的手,一点点,轻抚他清俊魅惑的脸颊,似要将他刻进脑海深处,永生不忘。

“顾宸珏,你的高贵、你的尊严,不应该受我影响。”她再一遍请求他,不要为她,牺牲太多太多,“我舍不得……”

顾宸珏伸手,将她拥入怀里,低沉悦耳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因为爱你,我才变得更加高贵。”

*

云熙说她父亲的兄弟在M市有权有势,要包抄那些人完全没有问题。

莫云熙的父亲是G市数一数二的人物,黑白两道通吃,十分重义气。

除了云熙,苏媛媛不想任何人出手。

毕竟萧倾陌和秦思翎都与这件事无关,而且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学校,医院,别墅。三点一线的生活。

苏媛媛总想着,那个隐匿暗处的人早点出现,便从不改变这样的生活习惯,连时间都不改一丝一毫。

季舒玄说夜伤得很重,必须要调养很久很久。

不过总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夜,对不起,让你跟着我受苦了。”

“本以为是我带你脱离苦海,没成想是我将你带到了万劫不复。”

“夜,你会好起来的……”

“我会陪着你走下去,就像你陪着我一样……”

季舒玄说,夜的身体必须得靠药物养着,才能重新长好。

除了医生,任何人不得进入那间特殊的病房。

苏媛媛只好一个人默默站在病房外面,静静地看着那躺在里面的人,似乎这样也是一种守候。

没成想一站就是一整天,出院门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三点。

夜深人静,适合杀人,更适合被杀。

苏媛媛上了车,踩下油门。

火红的跑车在静谧的夜里驰骋,有种诡异阴森的感觉,就像鲜红的血,在黑暗中愈发璀璨。

路上行人很少,大部分路段几乎不见一个人影。

离家还有一半路程的时候,两辆黝黑的车迎面急速驶来,似乎要撞上她的跑车。

苏媛媛急转方向盘,堪堪擦过它们的车身,一路疾驰而去。

身后的两辆车穷追不舍,却比不上苏媛媛的车技,有人从车子里探出身子,朝跑车猛开几枪。

枪法很好,可是苏媛媛声东击西的能力更强,跑车的自我防护能力更是一流。

子弹频频打出,偏就没有一颗成功。

透过后视镜,苏媛媛发现那个蒙面人竟然朝她扔了手榴弹。

砰——

巨响过后便是浓烟,却没有意料中的火焰。

呼——

火红的跑车擦过地面,停在了路旁。

那个一身红艳的女子,从车上走了出来,手撑着车门,神情淡漠地看着追赶而来的两辆车。

一人抽出手枪,想要朝苏媛媛打出一颗子弹,却被另一人制止住。

“你不是一直想杀她吗?”

“我更想折磨她。”出口声音像是被撕裂般,粗糙干哑。

“呵……”苏媛媛突地笑了,在皎洁的夜色下,竟有种诡异的眸光。

那人既然那样对夜,必然也不会让她死的很轻松,至少不会让她一枪毙命。

可是珏还是不放心,逼着她穿了防弹衣。

穿就穿吧,如果能让他安心。

四个人从两辆车上下来,纷纷拿枪对着她的致命部位。

太阳穴、心脏、腹部,还有她的眉间。

他们穿着黑色紧身衣,带着头罩,不辨性别,行动间很是警惕,像是受过特殊的训练。

“你们到底是谁?”幽深的眸中闪过一道冷凝,苏媛媛淡淡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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