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棋子
第二日午时未到，洛伊已经换好了衣裳，只等着唐离来找她。
昨晚唐离来访，只说要将她引荐给扬州知府，午时会来烟雨阁接她 ，一起去吃顿便饭，还说自己已经跟林妈妈打好了招呼，不必担心。
唐离不知洛伊在烟雨阁过得甚是舒坦自由，洛伊也不多说，点头应了，心中却暗自留了个心眼，这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洛伊换好了衣裳，又喝了一杯茶，唐离才敲响了她的房门，一袭天青色长衫，打扮得简单，却十分正式。
烟雨阁的正门口停了一辆素色小轿，洛伊没想到，林妈妈竟亲自从阁中出来，送她上轿。
洛伊心中冷笑，面上却没有任何表示，她明白林妈妈的心思，恐怕是以为自己能攀上扬州知府，往后又能挣好大一笔银子。
约莫走了一刻钟，轿子停了下来，洛伊扶着唐离的手走下来，抬头看了一眼，正是她昨日跟着唐瑾到的那家酒楼。
两人上了二楼，被伙计引到一个包间门口。
那伙计临走之前，瞥了洛伊一眼，洛伊心头一跳，生怕被他认出来。
唐离没有注意到洛伊的异样，轻轻敲了敲门，门后传来一阵脚步声，片刻之后，一个小厮将门打开了一条缝，探出头来望了望，见是唐离，脸上露出一个放松的神情，道：“唐公子。”
唐离点点头，领着洛伊走进去，看见桌边有些发福的中年男子，敛衽行了个礼，微微一笑，道：“唐某来迟了。”
“唐公子不必拘礼，快坐！”于知府站了起来，将唐离邀到对面坐下，目光一转，看到他身后的洛伊，不禁失了神。
唐离清了清嗓子，于知府尴尬地轻咳两声，回过神来，眼睛却还不住地往洛伊脸上瞟，小心翼翼地问：“这位是……”
“烟雨阁的柒玥姑娘，知府知道吗？”
唐离一面问，一面悄悄观察着对方的神色。
于知府张大嘴，愣在座位上。
唐离心中觉得好笑，脸上却没有什么异样的神情，轻声道：“看来知府是知道的了。”
于知府短短一刻钟的时间，连着失态两次，甚是尴尬。
他听到唐离的声音，终于回过神来，闭上嘴，打了个哈哈，说：“原来是柒玥姑娘，老夫之前一直听唐公子说姑娘不仅人长得好看，琴弹得也好，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洛伊笑笑，没有说话。
酒楼的伙计送上四个冷盘和一壶酒。
洛伊给唐离和于知府各自倒了一杯，又默默地退回到唐离身后，垂着头，一副安静的模样。
于知府笑呵呵地喝了口酒，说：“这家酒楼里的女儿红当真好喝！唐公子今日来找老夫，可是有什么事？”
唐离喝干了杯中的酒，沉吟片刻，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情。
于知府看见唐离的样子，挥了挥手，粗声粗气地说：“前几日要送内务府的绸缎出了问题，若不是唐公子帮忙，老夫定会丢了官位，公子有什么难处，尽管说就是了，老夫能帮得上绝不会不管！”
唐离闻言，微微松了口气，道：“实不相瞒，我们唐府，因为一点小误会，与皇上有了过节。”
于知府摸着胡须点点头，应道：“这事我倒是曾听过，唐公子要说的可是与这是有关？”他一面问，一面挥挥手让身边的人都下去，只留加上洛伊在内的三人在房中。
唐离点点头，唐府是祁国首富，与皇室有了过节，搞得人尽皆知也是正常，只是个中缘由，可能不够了解。
“的确有些关系。”唐离说道：“再过三个月，是皇上的寿辰，唐某是想，趁此机会，与皇上消了这个误会。”
于知府瞪大眼睛，道：“唐公子的心思倒是好的，只是不知老夫能帮上什么忙？”
唐离将洛伊拉到自己身边，说：“柒玥姑娘的琴技闻名扬州，知府想必也是知道的，唐离时想趁着皇上的寿辰，送柒玥姑娘进宫为皇上奏一曲，只是……”
他迟疑片刻，又抬头看了于知府一眼。
于知府到底在官场上混了这许久，怎么能看不出唐离的心思，朗声笑道：“唐公子是觉得，自己身为京城唐家人，若是贸然送人进宫，怕引起皇上的误会，所以才想请老夫帮忙？”
唐离脸上露出笑容，道：“确实如此，若是皇上知道是唐某送了柒玥姑娘进宫，恐怕坏了心情，好歹是皇上的寿辰，若当真如此，便是唐某的罪过了，所以想请知府帮忙，先送柒玥姑娘进宫，今上也是通音律之人，必定会喜欢柒玥姑娘的曲子，待皇上心情好了，再说是唐府送入宫的人，想必皇上也不会追究。”他说完，看了看扬州知府的脸色，忙补充道：“当然，这不会只是唐家的功劳，若知府能将柒玥姑娘送进宫去，唐某也定会在皇上面前为知府美言几句！”
于知府想了想，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送个人进宫罢了，若柒玥姑娘被皇上看中，自己倒还能挣上一份功绩，便应了，笑道：“这事，好说！前几年。”
唐离露出欣喜的神情，抱拳笑道：“如此，唐某就先谢过于知府了！”他说着唤了小二进来，吩咐道：“将你们这里最好的酒上来，算在我账上。”
小二眉开眼笑地应了一声，转身退下了。
洛伊站在唐离身后，突然听到自己要进宫的消息，微微有些惊讶，倒没有不愿。
毕竟这主意还是她想出来的。
只是她未料到，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她悄悄抬起眼，看着唐离的后背。
据他事成，恐怕要不了多久了，自己也快要回大理了。
唐瑾在事成前大概是真的认不出她来了，且不说别的，就说她为了帮唐离隐姓埋名潜入烟雨阁，唐瑾对此事一点都不知情，找都找不到她，又怎么可能认出她来？
唐离趁于知府不注意，悄悄回头看了一眼洛伊，见她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以为她是对皇宫还有阴影，想帮她分分心神，便喊道：“柒玥姑娘？”
洛伊回过神来，敛去脸上的神色，柔声问：“公子有什么事？”
“知府肯送你进宫，你也改谢谢知府才行。”
洛伊微微垂下头，道：“柒玥明白。”她先是冲着于知府行了个礼，又吩咐小二送一架七弦琴来。
等小二转身走了，洛伊才对于知府说道：“奴家不才，只会几首曲子，今日就弹上几首谢过知府吧。”
于知府爽朗一笑：“柒玥姑娘哪里的话，姑娘的琴技全扬州城都有名，能听到姑娘弹琴，是老夫的福气！”
洛伊露出一个笑容，接过店中伙计送来的琴，席地而坐，琴音从她的指尖缓缓流出，不时还抬眼看看沉醉的于知府，暗暗叹了口气。
于知府哪知自己无形中被在场的两人当做了棋子。
洛伊看他的样子，不知该不该同情他，他今日被唐离当做棋子，改日若唐离登基为帝，君心叵测，他却不一定能再像今日这般自在。
吃过饭，洛伊被唐离送回了烟雨阁。
扬州知府要送洛伊入宫的事，早已传遍了烟雨阁上下。
林妈妈穿着一身亮眼的红色襦裙，满脸喜气地迎了出来，拉住洛伊的手，上下打量。
她阁中培养出的姑娘，送入大户人家的不在少数，有许多甚至能当上少夫人，林妈妈自然不媳，但阁中姑娘被送入皇宫，这还是头一遭。
她拉着洛伊，眼睛却瞄着唐离，道：“你呀！该谢谢唐公子！若不是得了唐公子的赏识，被他介绍给知府大人，你哪来的福气入宫？”
她这么一说，倒像是把洛伊弹琴觅知音的事全忘了。
洛伊也不计较，倒是一旁的唐离微微一笑，道：“唐某不过是做个说客罢了，若真要谢，还当谢过于知府才行。”他看了洛伊一眼，微微有些担忧，却见洛伊不易察觉地朝自己摇摇头，才放了心，说：“姑娘既然有这样的福气，唐某这两日也不好再来了，姑娘多保重！”
洛伊点点头，对唐离说：“公子也保重。”
等唐离的身影看不见了，林妈妈才将洛伊拉进烟雨阁中，拍着她的手，不住地笑道：“妈妈我当日就就觉得你日后定能出人头地，果真不假！若进了宫，封了嫔妃，可别忘了妈妈我~！”
洛伊僵硬地笑笑，点了点头。
林妈妈看不出洛伊脸色的异样，笑容满面地她说道：“进宫可不是简单的事，明日起我去寻人教你宫中的礼仪，这么难得的机会，你可要好好把握！”
洛伊听着林妈妈的声音，心中烦躁，漫不经心的应了，对林妈妈说：“既然要进宫，半点都马虎不得，柒玥想去练两首曲子了。”
林妈妈恍然，忙道：“对！对！是我忘了！你去吧，这两日也不必演出了！”
洛伊回了阁楼，将琴抱出来，放在桌上，又从怀中掏出自己装银针的布包，在琴边铺开，凝视着银针，半晌之后，才叹了口气。